桌上摆放的都是天明喜欢的菜式,然而看着桌上一个又一个热腾腾的菜品,天明完全没有起筷的欲、望。
一个鸡块递到了天明的嘴边,火候恰到好处的烧鸡散发着特有的炭火香味,直勾起人的食欲。
没有和美食过不去,天明一口咬下筷子上的烧鸡。
口腔中的美味取驱走了所有的不快,等天明抬眼看向嬴政时,已经少了几分抵触。
就着筷子也给自己夹了一块鸡肉,嬴政似是也被口中的美味洗涤了身形,笑弯了眼。
“不愧是天明喜欢的店家,味道果然不错。”
天明给自己加了块青菜,“不及你平日的山珍海味。”
嬴政一把夹过天明碗中的青菜,“任何的山珍海味,都比不过你。”
天明眉头一抽,“……幼不幼稚?”
嬴政咀嚼着青菜,却不影响清晰的话语,“这是情、趣。”
咔嚓——
耳边隐约传来了骨骼扳动的咔嚓声。
没有忽视这个声音,天明扭头看向一旁正低头作慌乱样的伙计,眼神微闪。
嬴政:【澈儿什么时候学会关心无关紧要的人了?】
天明:【你是当皇帝当上瘾,喜欢有人一直盯着你?】
对于这个伙计的身份,沉默对视的两人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十足地打起了哑谜。
天明完全没有想到少羽竟然会出现在有间客栈里,而且还冒险易容做个客栈伙计。
要揣摩少羽的心思也不难。
天明知道,在一堆事情发生之后,自己身边的人对于他的事情,已经上升到了一种草木皆兵的状态。早在踏入有间客栈的大门之前,天明就知道今日的事情绝对会在第一时间传到众人的耳中。
同样的,这也是嬴政想要的结果。
但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少羽竟然会这么凑巧来到有间客栈之中。天明已经可以想象到当少羽踏进有间客栈的时候,是怎样被石兰拖进房间里,接受庖丁的鬼哭狼嚎(?)。
对于此事,天明可以大概预料到其他人的反应。
石兰会继续以伙计的身份在外注意包厢的任何动静;
庖丁借掌柜与掌厨身份接近包厢,并及时通过机关鸟将此处的情况告诉众人;
接到消息的三师兄会按兵不动,然后谋而后动;
墨家的人会立刻与三师兄联系,并劝住……最冲动的大叔。
如果少羽没有走出小圣贤庄的话,估计过不久就会被张良叫过去一番谈话。
但是天意弄人,少羽正好走出了小圣贤庄,又习惯性或是凑巧地踏入了小圣贤庄中,然后……直击第一现场。
如果坐在面前的是另一个人,天明未至于替少羽紧张。
可惜,现在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可是可以通过他体内的【控魂】,时刻监视着他身边一切的嬴政。
而以嬴政对自己的偏执感,恐怕出现在自己周围的所有人,都被他看在眼中。
所以,对于嬴政留下少羽这一举动,天明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他知道,嬴政不会对项家少主出手。
不仅是因为他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也是这一场历经了几十年的戏,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心中万般思绪在眨眼间流过,天明静静地看着嬴政,双眼中的波澜已化为了一片静水。
【我只喜欢被你一人注视。】嬴政给天明加了块青菜,倒是没有像开始那样递到了天明的嘴旁,【当然,你也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人太多了。】天明夹起青菜,【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还被人看着。】
【澈儿可是越来越任性了。】嬴政手上动作不停,【现在吃得津津有味的又是谁?】
【饿了。】天明将大半心神投入碗中的美食。
个人喜好与身体需要本来就是不平等关系,明知说不过嬴政也无法改变面前的状况,为何要因为喜好而为难自己的胃?
听出了天明的言下之意,嬴政笑出声来,【澈儿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给父皇找来了这么大一个劲敌?】
天明:【?】
知道天明没有听懂自己的调侃,嬴政也没气馁,而是伸出手,给吃得满嘴油的少年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已经(被迫)习惯了嬴政各种亲近动作的天明任由嬴政的动作,君不知这样的动作在其他人的眼中,该是有多么的暧昧。
从被不知身份的男子叫住留在了房间中,被迫当个透明人站在旁边而无所作为,只能看着两人互动的,自认为乔装完美的少羽看到这一幕,差点咬碎了满口银牙。
伸手摘开还想得寸进尺的拇指,天明重新低头解决还未吃完的菜肴。
低下头的少年没有看到,收回了手的男子舔舐拇指上的油渍,也没看到男子看向一旁的那蔑视的眼神。
……
从装扮成一个端盘伙计,从踏入包厢的时候,少羽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所以就算是被叫住留在了房间之中,他也并没有过多的慌乱,甚至还会在恰当的时候,做出一个低微的伙计该有的惶恐模样。
不仅是因为大无畏的精神。
天明的平安无事,才是让少羽镇定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但是……
他都看见了什么?!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接近天明?!甚至可以做出一个又一个这般亲近而暧昧的动作?!
而天明,为什么如此习惯这个人的动作?!
少羽何曾见到天明会与其他人这般亲近过?
甚至连盖聂,都未曾有过如此轻佻的动作。
凭着全身的气力才能抑制心中的怒火,又因为角落的影密卫而无法释放自己的怒火。
就算知道自己被留了下来,或许已经被人察觉到了什么。
但是在没有揭开以后一层掩面纱之前,少羽只能做着一个低下的伙计,站在一旁,默默地旁观着旁若无人的二人。
为什么……
心在泣血。
天明,为什么你能够容忍这个人的靠近?为什么你会习惯这个人的动作?为什么……你没有任何的抗拒?!
明明该是骄傲的项家少主。
然而在男子似是无意间的视线下,少羽却恍惚觉得自己竟像是个路边的石子、杂草,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没有存在感的东西。
这个人知道他是谁。
少羽压抑着胸口的滔天怒火,与悲痛欲绝。
意识到这一点,没有给少羽带来任何的释怀,更多的,是长久以来的、不变的无能为力。
他并非是因为被认出了身份而被留下来。
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
少羽自诩历经波折后自己已经成长,但他的这点成长在天明与嬴政的眼中,却是显得微不足道。
仍旧是个少年人,就算再怎样的成熟,仍然无法掩盖过激的情绪。
少羽以为自己还能成功地扮演着一名小伙计,但是无论是他踏入的一举一动,还是如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波澜情绪,都无法隐瞒在场的所有人。
这也是为什么天明会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少羽的原因。
或许换了另一个场面,换了另一批人,例如李斯等人,不会立刻就发现了这客栈伙计的不妥。
但可惜,少羽的赴死精神用错了地方。
在这个房间之中,有哪一个人,不精通此道呢?
少羽的这一系列行动,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垂眸避开了少羽那不甘的视线,直至咽下桌上最后一块鸡肉,天明也没有主动开口要将这个突兀的“伙计”请出包厢。
同样的,最初将人留下,却又摆在一旁毫不理会的嬴政,热衷于给天明喂食、与少年亲热,也没有提这位早已怒火中烧的“伙计”。
接过嬴政手中的手帕,扭头躲开那只作恶的手,天明擦净嘴上的油腻,嘴边又递来了温度刚好的茶水。
嬴政满意地看着天明就着自己的手喝下杯中的茶水,问道,“吃饱了?”
天明点头,声音多了几分慵懒,“恩,饱了。”
果然吃饱喝足,是人生一大乐事。
“那便走吧。”
起身挥手,得到指示的影密卫一一行礼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阴影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灵魂与肉体似乎被割裂成了两半,少羽恍惚听到了起身的声音,他抬起了头,却只看到少年的衣角从自己的面前飘过。
擦肩而过之间,一只冰凉的手碰触到了另一只冰冷的手,有东西被塞入到了手心,少羽下意识地握住,却没能握住那离去的温度。
拥着少年离去的男子侧头,注意到了留在包厢中的、似是没有回过神来的“伙计”,嘴角泛起了危险的弧度,“你该收拾了,‘伙计’。”
仿佛是被针扎了一般,独留于包厢中的“伙计”身形一震,身侧的拳头已经握起,但却只能在男子冰冷的目光下,朝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鞠躬吆喝——
“客官,慢走!”
……
再次步行于街市之中,人群中,揽着肩一起行动的两人如一堆亲密的兄弟。
旁人羡慕两人之间的兄弟感情,嬉笑好一对俊俏儿郎,却不知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有着怎样高贵的身份。
天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澈儿太诱人了。”
似是叹息一般,他低头将气息喷吐在耳旁,他人看来是兄弟间的亲密对话,却是一人的霸道宣言。
“宣誓主权,又怎么让这些人知道,你早已经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