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垂眸看着盘膝而坐的燕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挥退了一脸惊讶的班大师等人，在听到身后的脚步缓缓消散后，他才学着燕丹，盘膝坐在地上。
“你，就是天明吧。”深受六魂恐咒折磨的燕丹除了额头流下的冷汗，真的很难让人看出他已经危在旦夕，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同样也被剧毒折磨的面无表情的少年，燕丹的话语中，不由得掺杂了几分敬佩。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虽然天明有着与荆轲截然不同的性格，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却让燕丹看到了与荆轲一样的强大。
不过，燕丹却是没有将荆轲的印象强加在天明的身上，因为在他的眼中，他所看到的一直都是天明的身影。
“你是墨家巨子。”天明回视着燕丹锐利的视线，“当时山谷上站着的人，是你。”
“没错。”
多亏了天明与卫庄的战斗，让燕丹可以不用尽全力便将卫庄逼退，让他体内的六魂恐咒没有爆发得太过厉害，让他还有时间可以和天明在这里闲谈。
天明皱眉，“你一直都在跟踪着我们？”
燕丹摇头，“确切的说，我们关注的一直是盖聂，知道那一次，我们才开始重视你。”
“看来，是我自己大意暴露了。”天明想起那时冲动的行为，无奈一笑，“不然的话，或许我还有点安分日子可以过。”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的确。”
看着一脸不在意的天明，燕丹思索了下，才缓缓说道，“天明，你可知我为何会叫你过来？”
“……我不想知道。”
倒是没有想到天明会这么说，燕丹一顿，随后便是轻笑摇头，“我早闻你意外多多，今天倒是见识到了。”
天明皱眉，那可不是他自己想要什么意外多多的，“你叫我进来，遣退其他人，为的就是和我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燕丹咳嗽了几声，平息了呼吸之后，缓缓开口，“天明，我知道，在墨家深受鸩羽千夜折磨之时，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打开了水中玄武的开关，引入新水，挽救了墨家，更是挡住了卫庄，博得了一线生机。”
“……想说什么就直说。”天明颇为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我不喜欢弯弯道道。”
天明的直白让本想说一堆大道理的燕丹噎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开门见山，“我想让你继位新一任的墨家巨子。”
“不要！”天明干脆利落拒绝。成为墨家巨子？这可真是他听过的最滑稽的笑话了！
“天明。”燕丹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弃，“我明白，你对我们墨家有些误会，班大师他们也曾经误会了你……”
“那和我无关。”天明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们误会不误会和我无关。”
“那么你的大叔呢？”
燕丹的话让天明整个人为之一顿，天明放下揉着眉心的手，双眼锐利，“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今百姓因为嬴政的□□而深受折磨。”燕丹回视着天明锐利的双眼，“墨家不能少了巨子，也不能因此而停止济世天下。”
“天明，我知道你的身世，也认识你的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宛若没有感受到周身笼罩的危险气息，燕丹缓缓说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父亲生前所钟爱的墨家就这么毁于一旦吗？”
“……你好样的。”可以把天明逼得一张脸阴沉下来，燕丹真不愧是把卫庄耍得团团转的前燕国太子，现墨家巨子。
聪明人说话不必费舌。燕丹正是狠狠地抓住了天明的两个软肋，以及关乎他身世的秘密。
燕丹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将手上的墨梅举在天明的面前，“这把墨梅便是墨家巨子的醒悟，你可随意调遣墨家弟子，任你差遣。”
“你就不信我拿着你墨家子弟去攻打咸阳宫吗？”既然已经把话说白了，天明也不怕把话说得更加直白。
“你，不会。”燕丹摇头，“我相信你。”
“我们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见面吧。”天明也站了起来，但是他却没有接下燕丹手中的墨梅，“而且，你又怎么肯定我对他们的感情？要知道，在我的记忆里面，抚养我长大的可是我的母妃还有……嬴政。”
“这只是其中一步棋而已。”燕丹沉声说道，尽管明白感情的伟大，但是他却不会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一个篮子中，“因为除了这个，在我这里，还有一个你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答案。”
……
一步一步走出黑暗中的天明被灿烂的阳光刺激地眯了眯眼，待他将手放下之后，没有意外地看到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
天明并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复杂的目光，他朝着另一边的班大师众人说了句“他让你们进去”后，便无视周围的吵杂，握着墨梅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张良对于天明手中的墨梅也是万分惊讶，但是他更加担心的是天明的身体。他看着天明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面前，终于还是不忍伸手扶住了那羸弱的身躯。
天明顺手扯住张良那宽大的衣袖，然后拉着张良走到了另一边无人的地方，将后面的所有人都抛之脑后。
“天明……”无奈地看着那罕见在闹别扭的少年，已经走到了拐角后的张良看着倚着栏杆闷闷不乐的天明，叹息道，“你现在是打算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天明靠着栏杆看着手中的墨梅，今天他一直在给其他人一个又一个的意外，却没有想到最后一个意外，却是别人送给他的。
“你是打算加入墨家吗？”思索了下，张良直接问道，对于天明，一切拐弯抹角都没有开门见山的效果要好。
“我没有这个打算。”眼不见心不烦，天明直接将墨梅背在身后，“虽然他是一开始打算让我加入墨家来着。”
他现在，不过是替墨家的人保管着这个墨梅而已，无论是燕丹还是他都知道，他不会在一个地方一直呆着，而且他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是在最危急时刻，这是唯一的方法罢了。他现在答应呆在墨家，也不过是与燕丹的一笔交易罢了。
虽然他和燕丹都这么想，但是墨家统领会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你啊。”完全想象得到因为某个少男干脆利落的拒绝，而闹得一脸僵硬的巨子，张良笑道，“每次做事都是这样的随意，师叔他老人家都不知道头疼多少次了。”
“他会头疼？是他让我头疼才对吧。”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顿了顿，天明微微侧头，语气稍显微弱，“……师傅，他可好？”
“好得很呢。”张良一笑，“不过就是因为少了一个可以对弈的徒弟心情不太好，可没少训斥我们。”
“我看是一直找大师兄的麻烦吧。”天明撑着下巴，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伏念那一副想怒不敢怒的模样了，不禁一笑。
“你知道就好。”张良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大师兄他，可是怪挂记你的。此次出行，二师兄可是让子房好好找找那个擅自离家出走的小师弟。”
“……抱歉。”天明敛眸，他可以听出张良话语下的愤怒与担忧，心底也不禁愧疚，“事发太过突然，待有时间，必会解释。”
“……我说，子明啊。”四处无人，张良也唤起了那熟悉的称呼，“一年不见，你也变得文绉绉起来了。”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师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饶舌的文言文话语了。
“……呵呵，你以为我想。”天明扯了扯嘴角，“我这样只不过是在卖弄一下而已。”
淡笑摇头，张良也不再说些什么，毕竟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有什么长话，还是留到桑海那里再说吧。
天明也不再说话，他垂眸撑着下巴看着远方的风景，手上，却是忍不住把玩着一块绿色的水晶，不知在想些什么。
……
花费百年建筑的奇迹，毁灭只需要一瞬间。
隐藏着墨家机关城的高山，随着青龙启动的号令，带着墨家巨子燕丹，携带众多秦国士兵的性命，一并崩塌。
伴随着山崩地裂的巨响，呼啸而去的众辆马车奋力向前奔去，他们的时间很赶，必须要赶在秦国封锁出口之前，抢先离开。
被众人认为为现任墨家巨子的天明垂眸坐在一辆马车之中，他抚摸着胸口处那发热的绿水晶，垂头看着躺在一旁，尚在昏睡之中的盖聂，而墨家巨子信物墨梅，则是被他置于角落中。
他的未来将会如何？
天明仰起头，用力地闭上双眼，耳边依旧回荡着山体崩塌的巨响，伴随着马蹄声，久久不能散去。
他又剩下多少时间可以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