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留给他们的时间很紧迫，但是众人也需要休息的时间。
坐在马车顶上的天明仰躺看着头上的星空，在马车队伍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树林，而从树林里飞舞出来的萤火虫，为这个漆黑的夜晚添上了几点亮光。
高月因为燕丹的再次离世而悲痛欲绝，在雪女的安慰下，已经沉沉睡去。
而少羽，则是跳上了天明所在的马车顶，然后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和天明并排躺下，学着天明双手放在肚子上，仰望着头顶的星空。而天明也没有将这位不速之客赶走。
过了一会儿，躺在天明旁边的少羽终于开口，“天明，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感谢记忆的回归，感谢他记起了桑海里的所有，让本来伤心的天明不再那么难受，也让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当然，让天明主动说话，还是有一定的难度，但是至少，天明对待其他人的态度，比起以往要好得多。
“你是想问哪件事？”或许是因为今早与张良的谈话让天明的心情好了不少，也让天明变得耐心得多。
“就是……”
“你要是再这么吞吞吐吐，就给我滚下去。”耐心多了不代表脾气好了，而且天明不喜欢别人说话吞吞吐吐。
“好啦好啦，天明你千万别生气！”少羽连忙喊道，然后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小，“就是，为什么你会……刺伤盖先生？”
少羽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出这个尖锐的问题。认识天明和盖聂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好，就算这两个沉默的家伙从来没有做出什么明目张胆的温情动作，但是直觉都知道两人之间的默契。
而自从隐隐察觉到自己对天明的感情后，少羽对与天明与盖聂之间那种不容他人插、入的氛围，心中就止不住冒酸泡，而且更是在看到每一次天明都是第一时间想到盖聂的事情，少羽第一次尝试到了什么叫做吃醋。
而现在，在看到盖聂胸口的伤口，更是从他人的口述中听到了事情的真相的少羽，就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与疑惑——他不想承认，在听到天明亲手刺伤盖聂的时候，他的心底竟然流露了一丝幸灾乐祸。
“……真惊讶你会问这个问题。”天明挑眉，谈起这个话题，他的心依旧刺痛，但是却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的剧痛了——或许是因为期待后的绝望，让他麻木了。
“……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天明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我不过是惊讶，你竟然是第一个过来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我还以为，这个问题会没有敢问。”
没有等少羽的话，天明缓缓伸了个懒腰，漠然道，“为什么会刺伤大叔？原因很简单，就像是大叔扇了我一巴掌那样，我对大叔很失望。”
天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坦然地将这话说出来，就算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但是心还是有些刺痛。是因为太多的东西压在心中，让他太过脆弱，急于倾诉吗？
“什……什么！？”少羽惊得坐了起来，“你说盖先生扇了你一掌？！”少羽听来的都是简略版，自然不会非常详尽事事俱到。
天明：“……”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那个不重要。”天明摆手，拍开了少羽想要身过来的狼爪。
少羽皱眉，“……是因为蓉姑娘的关系吗？”
“或许……我以为大叔会明白我在做什么的，但是……”
但是在我以为大叔会明白我在做什么的时候，大叔用一巴掌将我所有的期待都打散了。
或许是被天明眼中的惘然定住，少羽张了张嘴，却是再也不敢再说什么，他看过天明脆弱的样子，但那是因为身体的虚弱而脆弱，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因为感情而变得如此脆弱的少年。
天明对盖聂的感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
这种结论，让少羽双眼稍微黯淡了下来。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带着高月来到了中央大厅，却是看到了倒飞撞向墙壁的天明，想也不想，少羽飞身接住了天明的身体，却终是因为那后冲力，抱着天明一起撞在了结实的墙壁上。
随后，他与高月以及怀中的天明，就被保护在了众人身后，然后与高月一起目睹了卫庄所提出的四场对决。
但是他却无法明白，为什么当时所有的墨家人，看向天明的眼神都是那般愤怒？直来直往的大铁锤，更是唾弃着天明。
他疑惑着一切，但是紧张的局势却是让他无法问出自己的问题，只能与高月一起无力看着事情的发展。
随后，便是墨家巨子的赶到，因为前面天明的铺垫，让墨家巨子轻易地打退了卫庄，卫庄重伤离开，而墨家巨子的身份也公告天下。
他就是前燕国太子，燕丹，高月的父王。
之后，当然是高月忍不住扑到燕丹的怀中一般哭诉。
然后，便是由道家的逍遥子前辈为重伤的端木蓉以及昏迷的盖聂诊断，但是得出来的结果，却是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倒不如说，是颠覆了他们所想。
本应奄奄一息的端木蓉，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尽管依旧无力唤醒端木蓉，但是端木蓉的情况却是脱离了危险。
而躺在端木蓉身侧的盖聂，也被逍遥子断言，并无大碍，受的除了内伤，其余都是皮外伤。就连那个所有人认为是致命的伤口，也不过时刺中一个奇穴罢了。刺中那里可以达到刺中致命伤口的错觉，但是也不过是唬人，外强中干罢了。最多的，也不过是比以往要痛几倍的痛觉罢了。
这样的结果怎样众人不惊讶？本以为天明那如同谋杀的举动会杀了端木蓉，本以为天明忘恩负义刺伤了盖聂，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他们所以为的奄奄一息的两人安然无恙，反而是他们眼中的杀人凶手，危在旦夕。
逍遥子自然是疑惑这等现象，询问事情经历。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头他们身后，被少羽抱在怀中的天明。
而少羽，当然就是抱着天明走到众人的面前，请求逍遥子为怀中的人儿诊断。
当场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嘴角带着黑红色血丝，手腕缠绕着染血绷带，腹部更是有着一道狰狞剑伤的天明的情况有多危机。
但是，让少羽没有想到的是，那本静静站在逍遥子身后的儒家人士，竟然一个箭步抢走了他怀中的人儿，如若不是没有看清那位张良先生脸上的表情，或许他早就已经暴走了。
那种带着重逢的惊喜，也带着不敢置信的悲伤、痛楚、担忧，又带着未知的愤怒，种种情绪掺杂，也让张良一开始的淡然失了踪影。
而让他没有从张良怀中抢回天明的，还是因为高渐离述说的事情经过。
而他也看到，听完了高渐离的陈述，逍遥子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随后，便是淡淡吐出了一个词。
——控魂。
随后发生的事情，他就不得而知了。因为那个时候，逍遥子突然将他们所有人请了出来，他和高月也在其中。
他不知道天明到底做了什么，又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救下了端木蓉，也以此刺伤盖聂而让其无生命危险。但是在与高月在外面干着急的时候，高月却是说出了她隐瞒下来的事情。
在她和天明与少羽重逢之前，他们遇到的公输仇，就是被天明犹如命令般喝令离开，更是掩护着他们安全离开。而那个时候，高月清晰地看到公输仇那因为想要反抗命令，而一脸痛苦的表情。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他无从可知。现在所想的一切，都只能靠着他去猜测，刚刚爬上来，一开始不过是因为天明与盖聂之间的事情……而如今，少羽是再怎么也无法问下去的了。
虽然不问了，但是少羽可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又再次躺了下去，陪着天明观望着夜空美景。
而在两人的下方，马车之内，盖聂缓缓睁开了双眼，锐利的双眼中没有迷茫的睡意，有的，只是深沉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