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在休息时间里，众人的心也不见得有多平静。
本来打算和天明躺在马车顶上天荒地老的少羽不情不愿地被范增叫走，临走前那不舍的眼神让天明看的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还未等天明将这莫名其妙丢到脑后的时候，高渐离就打扰了他继续看星星的打算，把他拉到了小树林里的一个小空地上。
接着月光与荧光，天明并没有成了睁眼瞎，他扫视周围，看着那些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地上的众位墨家统领，很是头痛。
这种严肃的开会场面，是他最不想遇到的场面。
“天明。”班大师打断了天明的走神，他看着笔直站在面前的天明，顿了顿，才按下心中的波涛，平静地说道，“你坐下吧，站着挺累的。”
对于班大师那变得亲切多的语气，天明并没有多少的表示，只是静静地盘膝坐下，离着众人一个安全的距离。
“天明啊。”班大师抚须，双眼复杂地看着天明——这位被众人误会，却是拯救了整个墨家的少年，“你也知道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们墨家的新一任巨子……”
“等等。”天明皱眉，打断了班大师的话，“难道燕丹没有和你们说清楚吗？”
难道，还真的像他所想那样，这群人要赶鸭子让他做巨子？
“……巨子已经和我们说清楚了。”顿了顿，班大师才缓缓说道，“但是天明，你要明白，现在对于我们墨家来说，形势太过严峻，所以，只要你在位一天，那么你就要担当起墨家巨子的责任。”
天明扶额，“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天明。”高渐离忍不住开口，“你放心，我们不会强迫你的，只是……我们需要你。”
能够让高渐离说出这般煽情的话，实属不易。
“你们并没有强迫我。”天明轻笑，“我明白，世道混乱，你们这么做也是常理之中。”
我明白，但是并不代表我会容忍我会原谅。
“我知道，你们都已经听过燕丹说过了，我不过是暂时接下墨梅而已，至于墨家巨子，我是未曾有过打算要去担当。”天明直白说道，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脸怒气的大铁锤，但是他却不打算给大铁锤任何开口的机会。
“你们也该明白，一个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又怎么可能挑得起整个墨家？称为当世两大学派之一，与儒家并称的墨家，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根本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可以处理得当的。”
“按照你们的说法，也不过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培养出一个能够站在世人面前，可以看得过去的巨子形象，而且，在失去了燕丹这位墨家巨子，并且受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重创的墨家，最需要的不是一个统筹全局的巨子，而是一个强大的足以鼓励众人的精神支柱。”
因为燕丹的实力强大，尽管墨家的统领都是人中豪杰，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依赖强大的巨子，认为只要有巨子在，那么将万事大吉，
这是那次二人密谈中，燕丹告诉天明，而天明也推测出来的事实。将天明选出作为巨子，何不是有这一缘故的关系？要培养一个优秀的能够统领墨家的巨子所需要的时间太长，而在墨家巨子未能完全成长时，决定墨家走向的，自然是墨家的众位统领。
“坦白的说，无论如何我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一个首领，我和燕丹都知道，所以燕丹才会让我保管墨梅，直至下一任合格的墨家巨子的出现。”故意歪曲燕丹的话，天明光明正大地无视了燕丹一开始的请求，“我会替你们保管好墨梅，而与此承诺的就是给予我相当于巨子的权力，当然，你们中有任何一个人不服的，我也可以立刻将墨梅归还，甚至可以让你们其中一个人成为新任巨子，只要你们推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说着，天明就站了起来，直视着几人因为自己的话而有些僵硬的脸，“我想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如果你们有异议，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罢，天明转身就想离开，但是大铁锤却突然叫住了天明。
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大个子，天明想过或许会有人叫住自己，可能是班大师也有可能是高渐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出声并且叫住自己的，竟然是这个直来直往的大汉子。
被天明直勾勾看着的大铁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仿佛是为自己壮胆似的，他握紧双拳一个劲站起，高大的身躯再加上紧握的双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准备出手打人了。
“天明。”大铁锤的声音有些心虚，但是也掺杂着坚定，“我对你没有异议。”
这下可真的是把天明惊到了，他微微瞪大了双眼，但是被他看着的大铁锤，却不打算放弃说下去。
“你的实力，咳，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你还救了我们墨家那么多人。”挠了挠头，让大铁锤说煽情的话真的是难为他了，“我很感激你！同时，我也为之前误会你的事情说声，对不住！”
一边说着，大铁锤弯下了他挺直的大腰，朝着天明鞠了一个大躬。
“我大铁锤敢作敢当，绝对不会逃避错误！那时真的是对不住了！我不应该这么鲁莽，就那么……骂了你。”
大铁锤所做的，可不是他们其他人一直想要说出的歉意吗？当日面对墨家众人的指责与误会，天明依旧站在他们的前面，并且甘愿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如今端木蓉生命无忧，但是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年，却随时面临着死神的考验。
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班大师等人，也一一朝着天明抱拳鞠躬，错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错了还不知悔改。
在场的众人，都是墨家的统领，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拥有着高手的傲骨，哪会如此容易弯下自己的挺直的腰，朝着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子赔礼道歉？如若让其他人看到了，可不已经脚软跪地了？
但是天明却不是其他人，作为当事人的他敛眸看着弯腰的众人，弯下腰的众人并没有看到，他脸上勾起的笑容。
带着嘲讽，带着自嘲，也带着疏离。
“你们根本不需要向我道歉。”
一阵清风拂过，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托起，众人在为这强大的内力感到吃惊的同时，也迅速抬起头，却是看到少年几乎要隐于黑暗中的瘦削身影。
“你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对，没错，你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你们抱过任何的希望，你们的态度是好是坏，根本就与我无关。
我不会因为无关之人而影响我的心情，我需要的是能够做出一切决定的冷静。
所以你们不需要对我道歉。
因为我从头到尾都不关心。
看着那彻底不入黑暗之中，再也看不清的背影，雪女握住了高渐离的手，几乎同时，高渐离也紧紧握住了雪女的手。班大师收回视线，无奈叹气；徐夫子抚须摇头；大铁锤握拳锤膝，在这压抑的沉默之中，也就盗跖摸着下巴，开口出声，道出所有人的心声，但是那话语却是失了以往的轻佻。
“看来，事情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