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格里莫广场12号对斯内普来说并不算陌生。毕竟在成年之后他曾经无数次光顾这座有些讽刺地被老对头凤凰社给征用了的纯血巫师传下的大宅；在他年轻时，他也曾跟着雷古勒斯前来做过几次客——当然是在小天狼星离家出走之后。
但是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这个家族真正的全盛期——上一回，从小天狼星进了格兰芬多，整个布莱克家族就一直都愁眉不展的，等他离家出走之后，家族就更萎靡不振了——就好像这个除了恶作剧几乎再没别的什么特长的傻瓜男孩儿把整个家族的灵魂都带走了似的。
但是现在他们绝非如此，整个大宅上下喜气洋洋，沉重的黑檀木大门一尘不染，门把手上的银质蛇雕用红宝石重新镶嵌过了眼睛，看起来就像是活了似的——这也不一定，事实上斯内普在经过它的时候听到了轻微的咝咝声。就好像当年纳吉尼从他身边懒洋洋地擦过去时发出的声音。
门廊十分宽敞，里面很明显是重新装潢过，也施了不少在防卫以外的魔法，豪华的枝形吊灯犹如一条慵懒的大蛇一般，正随意地舒展着自己闪闪发亮的身体——它上面的蜡烛正散发着如同霓虹灯一般的光彩，每一个直视着它的人都会因为那奇异的光芒而有些晕眩；在墙壁上，除了布莱克家族们值得骄傲的众位祖先画像之外，装饰用的壁毯也都显得鲜亮崭新，上面的刺绣精致得就好像是妖精的手笔。画像中的人们在看到进来的布莱克后代的时候，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但在看到有着一头金发，显得格格不入的纳西莎跟沉默不语的斯内普的时候，他们开始兴奋又好奇地窃窃私语起来。
“我猜，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吧？”阿尔法德搂着小天狼星的肩膀，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姐夫的肩膀，“我说，奥赖恩，要不让克利切先弄点儿三明治来？”
“别这样，阿尔法德。”奥赖恩无奈地说，跟沃尔布加，他的夫人兼堂姐不同，他的脾气明显好得太多了，“这不是小孩子好玩的事情……不过三明治不错，是吧，沃尔布加？”
“我们还不饿。”雷古勒斯立刻开口，他的黑眼睛闪闪发亮，“爸，也许你愿意让我跟西弗勒斯先到楼上去玩一会儿？”
“是的，好主意。”西格纳斯说，对他的小女儿点了点头，“西茜，你可以到楼上去找你母亲，顺便，也许西弗勒斯需要一个向导。”
纳西莎的眼睛亮了亮，似乎为了掩饰内心的欣喜，她伸手撩起了耳边的一缕金发：“好的，爸爸。”
“我与西弗勒斯还——”小天狼星皱着眉头开了口，但贝拉特里克斯准确地打断了他：“我带西弗勒斯去转转。雷古勒斯，小天狼星，还有西茜——特别是你，西茜——最好留在这里。如果耽误了贵客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表情严肃，语气十分不耐烦；与之正成对比的是，沃尔布加•布莱克夫人的脸色稍微松动了一些，对她来说大概算得上是个微笑。她赞许地看着自己的侄女：“贝拉，你总是如此可靠。”
小天狼星在她身后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闭嘴，小天狼星。”沃尔布加严厉地斥责道，“还有你，雷古勒斯，把你父亲的袍子放开。阿尔法德，不准在毯子上蹭你的靴子！克利切！”
啪的一声，一个脏兮兮的小精灵出现在了沃尔布加身前，它看起来瘦弱憔悴，但是格外欢喜。当它发现面前有如此之多的巫师时，它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呼，但它很好地按捺住了情绪，而是深深地对它的女主人弯下腰去。
“您有什么吩咐，夫人。克利切为您效劳。”
“去准备些茶点，我们需要商量些事情。晚宴准备的怎么样？”
“你不需要考虑这些，沃尔布加。”奥赖恩有些尴尬地拽了下她的袖子，但女巫不为所动。
“是的，夫人，克利切早就准备好了，夫人。”小精灵尖声尖气地说，“下午茶和晚宴，所有的装饰和餐点，还邀请了一个乐队，如您所愿，夫人。”
“乐队？”沃尔布加的眉毛挑高了，下一秒，她就把视线移向了正拖着小天狼星蹑手蹑脚地朝二楼溜去的阿尔法德，“阿尔法德！你又干了什么？！”
“哎呀，总该热闹点儿才好嘛，沃尔布加。”阿尔法德像个大男孩似的吐了吐舌头，小天狼星在他身边吃吃地笑着，俩人看起来倒更像是对儿感情很好的兄弟。
“下来！立刻！”布莱克夫人提高了声音。
在沃尔布加的斥责和阿尔法德的狡辩、以及小天狼星偶尔的帮腔声中，贝拉特里克斯悄无声息地拉了斯内普一把，他乖巧地依照她的示意跟了上去。那几个忙于劝架和吵架的布莱克们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除了一个人。
“好了，西茜，我有事。”贝拉特里克斯不耐烦地低声说，同时把纳西莎轻轻拨开，“等一下我们有话可以说，好吗？”
“我知道你们有事要忙，贝拉，但我想去看看妈妈——”纳西莎凑到了贝拉特里克斯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漂亮的眼睛里泛着泪光，“你的信里告诉我她……哦，我是说，你确定她还好吗？贝拉？我想去看看她……”
就连贝拉特里克斯也无法在她的那种声调下保持住冷冰冰的神色：“好了，别担心，西茜，妈没事儿的。现在不是时候，等会儿会让你去看望她的，现在她不能受打扰。你好好地跟爸在一起，别打扰我们，这对妈比什么都好，知道吗？”
纳西莎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她的父亲在不远处叫了她的名字。她不得不快步走了过去——要兼顾风度和速度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容易事儿——同时还时不时回头，哀怨地望一眼她的姐姐。
“她母亲没事，是吗？”在二人经过二楼的豪华客厅的时候，斯内普开口问道。贝拉特里克斯用厌恶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也是我母亲。”
“我很抱歉。”斯内普耸耸肩，但就连他自己都没听出多少抱歉的意思来，“那么，黑魔王什么时候到的？”
贝拉特里克斯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盯着斯内普的眼睛，眼神十分险恶：“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很多事情。”斯内普含糊地说，“如果真的是布莱克夫人身体有了什么问题的话，你不会不让纳西莎过来看她的，是吗？再说，其他人的表现也不像纳西莎那副模样——”
没等她回答，他已经像个男孩儿似的天真无邪地歪了歪脑袋：“但你为什么不让她一起呢？你明明那么希望她加入。”
“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贝拉特里克斯嘶声说道，她不得不扭过头去，过了半晌才再次转了过来，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淡，“她还年轻，没什么修养，现在不是单独引见的好时机。”
斯内普无声地嗤笑，这表情显然也让贝拉特里克斯怒火中烧——事实上，无论她多么不喜欢小天狼星，这一点却是她无法否认的。在年轻一代之中，无论是性格还是容貌，她确实与她的堂弟最为相似。
“纳西莎是个不错的姑娘。”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一只苍白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斯内普的肩头上，他抬起头，看到伏地魔正对他露出谈不上多么友好的笑意，“是我命令贝拉的，这个回答，你猜到了吗？”
在面对黑魔王的问题的时候，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就最好一言不发。斯内普早已深谙此道，在对方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深深地弯下身去，同时让自己听起来就像贝拉特里克斯一样听起来兴奋得不可抑制。
“很荣幸见到您，黑魔王。”
“没什么□□幸的。”伏地魔呼了口气，“因为你知道不少事情。好了，孩子，跟我来——贝拉，你可以去陪陪你的妹妹与母亲。”
女巫看起来极为不情愿，但又不敢违抗。她最后狠狠地瞪了斯内普一眼，又对她的主人深深行礼，然后如一道黑色的风一般轻盈而快速地离开了。伏地魔注视着她的背影，斯内普也同样。
“贝拉不喜欢你，西弗勒斯。”他似乎是在刻意模仿着邓布利多的声调，语气里带着点嘲笑，“这可该怎么是好呢？”
“没什么。”斯内普回答，“格雷伯克也不喜欢我。”
“他甚至没看到你，孩子。”伏地魔柔声说，他的手指捉住了斯内普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轻轻缠绕着，斯内普看不到他的动作，只是猜想那估计映衬得他的肤色更苍白了，“是你带那个小狼崽子过去的？”
“我有些兴趣。”斯内普说，微微有些紧张，他偏偏头试图避开他的手指，让自己听起来担忧而谦卑，“我并不知道那是您的计划。”
伏地魔当然会对他的仆人、或是未来的仆人以及追随者们笑着，用一种宽宏大量的口气说：“太鲁莽了，这坏了我的计划，知道吗，亲爱的？”然后拍拍他们的肩膀，在他们感激涕零的目光中轻松地告诉他们不用在意。
但那只是在他们未曾真的坏了他的计划的情况下。
斯内普之所以率先提起格雷伯克，也是缘于一个试探的目的。伏地魔从来没有把17岁以下的巫师们当成成年人过，这种根深蒂固的概念对他来说已经超出了偏见的范畴——就好像你总不会把一颗胡萝卜给当成自己的老婆一样。
这个比喻可真不好，斯内普有些不满意地轻叹了口气。
伏地魔不会正眼相看小巫师，但他既然没有故作宽宏地抱怨自己的计划破产，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斯内普真的破坏了他的计划，怒火中烧的黑魔王正打算拿他来做个新魂器哪。
而另外一种……
“不过，幸好还不算太碍事。”伏地魔柔声说，又摸了摸他的头顶，这才把手抽回来。斯内普抬头看他，只觉得他的脸色在黑色长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而在他的脖颈和耳后，斯内普几乎可以确定那一瞬间闪过了鳞片的光芒。
他还没有放弃那个注定会失败的魔法。斯内普想，心里隐约有些颤栗，但更多的是兴奋与庆幸。
就好像被那突如其来的欢喜冲昏了头脑一样，他竟然伸出手，抓住了伏地魔的袖摆。男人愣了楞，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但下一秒，他就再次微笑了。
“你打算干些什么呢？”他语气亲昵地问，“邓布利多的小帮手？”
斯内普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望着他：“您想让我看到格雷伯克，是吗？”
既然斯内普没有破坏他的计划，也没有造成足以让他斥责的影响，那么结果当然很简单——这一切都在黑魔王的计划中，也是计划本身的一部分。
黑魔王不再微笑了，他将袖摆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转过身：“跟我来，西弗勒斯——我会告诉你，装小大人不是那么有趣的，我向你保证。”
“非常荣幸。”斯内普回答，声音微微颤抖，但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