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店内一时陷入了微妙的沉默气氛中，不过当韦斯莱反应过来卢修斯的讥讽的时候已经是几分钟之后了。那是气氛已经稍微有了点缓和，他看着两个孩子，又看了看摩金夫人，弯下腰摸了摸莉莉的头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嗨，你好。”他努力用听起来很可爱的声音说，“我猜你不是韦斯莱家的亲戚吧，是吗？”
“我不是。”莉莉抬起头来，望着他，“我是麻瓜出身。”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斯内普注意到她的后背有些略微的颤抖，摩金夫人愣住了，而亚瑟•韦斯莱则顿时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讶神情。这种神情斯内普再熟悉不过了，他咳嗽一声，刚想打断他的时候，刚刚在跟卢修斯•马尔福说话时反应迟钝而且总想不出什么新台词的老实人已经激动得一把抓住了莉莉的手，双眼放光地盯着她，就好像看到了一大堆加隆的火龙一样贪婪而又快活。
“麻瓜！天啊你是麻瓜！”他的声音在颤抖，“你要知道，我从毕业开始，有一阵子没见过麻瓜出身的人了，现在这个世道，大家都挺难过的，是吧？”
莉莉看起来被他吓着了，甚至忘记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大睁着眼睛望着他。韦斯莱蹲下，平视着她，眼神热情：“嘿，别怕，亲爱的，也许你乐意告诉我自行车是怎么工作的？”
“自行车？”莉莉的声音有些尖锐，就好像它是个比泥巴种更十恶不赦的名词似的。白痴韦斯莱在这方面倒很擅长察言观色，他有些懊恼地干咳了一声：“噢，那或者，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画像和照片都不会活动吗？我真是好奇死了，你要知道我选的麻瓜研究课上的论题就是对于麻瓜收音机的讨论，可莫丽说我完全是白费功夫……但你们还有录音机！我猜，录音机没事儿吧，嗯？”
他用力挥了下右手，差点打着了摩金夫人的肚子。
“不，实际上……自行车也没事。”莉莉用力眨了下眼，似乎想判断出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点失常，语气也犹犹豫豫的。摩金夫人在此时开了口，语气是慈爱中又带着点责备的：“好了，韦斯莱先生，你都是个大人了，别再像个孩子似的。她还没到入学年龄呢，你这样会吓着她的。”
“哦，抱歉，夫人。”他赶紧站起身来，有些不安地揉揉莉莉的头发，“我太激动了……抱歉，我太激动了……”
而与此同时斯内普也赶紧对莉莉解释：“这没什么，你知道，很多巫师其实对麻瓜也很好奇，他们……呃，很想知道麻瓜们平时是怎么生活的。毕竟我们的生活方式很不一样。”
“不一样……”莉莉咀嚼着这个单词，“你是说，他们不会骑自行车？平时不照相也没有录音机？”
“哦不，我们当然照相，也有收音机，不过自行车倒确实没那么普及——不过我相信它以后会风靡的，我觉得飞天自行车可要比飞天扫帚酷多了。”韦斯莱立刻热情洋溢地插嘴，“你愿意看看我妻子的照片吗？”
“妻子？”莉莉惊讶地看着他。斯内普多少理解她的心情，即使巫师们成年要比麻瓜早上一年，但毕竟像亚瑟和莫丽这样一毕业就结婚的人还是少数，他们都更中意在工作之后慢慢再谈点儿恋爱而不拘泥于所谓的校园感情之类的——当然了，当年的莉莉也是少数派。斯内普得承认这点。
“哦是的，我们是私奔结的婚，一毕业就结了，莫丽她很可爱，非常可爱……而且我们已经有孩子了！”
“噢，天哪，恭喜你，韦斯莱先生。”摩金夫人看起来也很惊讶，“我可真没想到，当初你们登报通告的时候可吓着了多少人哪——莫丽还好吗，她去圣芒戈看过了吗？”
“看过了，是个男孩，我们打算叫他比尔，不过有一两个姑妈觉得叫他查理也不错，所以我们还没决定。”韦斯莱喜气洋洋地说着，同时从袍子里掏出了钱包，从里头抽出张照片来，“看，这就是莫丽。”
他先把照片给摩金夫人看了一眼，女巫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并祝福了他们。然后他弯下腰，把照片递给了莉莉，斯内普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毕竟这俩人他都见过不少回了，但还是凑过去瞄了一眼。
照片的时间大概是圣诞节，因为斯内普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有几个圣诞仙子从背景上一掠而过。莫丽跟亚瑟穿着霍格沃茨的制服，都系着格兰芬多的围巾——虽然是黑白照片，但斯内普能认得出来，两个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笑着对镜头招手。她的头发稍微有些乱，从耳边垂落下来蓬松的几绺，随风晃动着，让她看起来有些俏皮。她还没有几年后那么丰满，凑在亚瑟的身边很有些小鸟依人的味道。而亚瑟•韦斯莱看起来倒还是那副老老实实高高兴兴的模样。
这样的场景，即使是斯内普也不禁觉得心里有些小小的温暖感。
毕竟，现在是黑暗时代，阴冷与潮湿固然是他们这些可憎的，凉冰冰黏糊糊的爬行动物们（语出詹姆•波特）的心头之爱，但实际上，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需要光明和温暖，哪怕只有一点而又那么微不足道——但只要有一些，心头就会有些不由自主的安慰。
这是黑魔王给不了他们的。
他们渴求，但又无法，永远无法从黑魔王那里得到的东西。
——未来。
他发了会儿愣，突然听到耳边有咝咝声。他过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莉莉在抽气：“天哪，你快看，西弗勒斯，你快看！他们在动！”
“他们当然在动。”斯内普说，“在魔法界，不会动的照片就像是对麻瓜来说那些会动的一样稀奇……如果你上了霍格沃茨，你会发现，画像们不但能够说话，还能与你交谈。活脱脱的就好像是一个个活人似的。”
“噢，上帝。”她痴迷地说，恋恋不舍地把照片还给了韦斯莱，但眼睛依然望着他的钱包，就好像里头真的藏着个会动的漂亮姑娘似的，“这可真是魔法。”
“这当然是魔法。”韦斯莱把照片收起来之后，快速地搓着手，看起来十分急切，“所以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照片不会动？我可不愿意相信那只是因为显影药水的区别……”
亚瑟•韦斯莱足足缠了他们两个有十分钟，直到忍无可忍的斯内普开始向摩金夫人询问做袍子的事情——这才提醒了一向记性都不怎么好的韦斯莱他来这家店的目的。他有些难堪地询问摩金夫人还有没有卖剩下的便宜货或是有人寄卖的二手货——在黑暗时代结束后摩金夫人就不做这项生意了，但是在目前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不少人会把多余的袍子拿出来卖掉，换点加隆，得过且过。
“噢，一件正经些的袍子是吗。”摩金夫人退后了几步，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韦斯莱瘦长的身材，“打算去魔法部面个试了？噢，我认为还是黑袍子会比较好，亲爱的，他能让你看起来更沉稳。”
“哦，是的，那很好。”他有些局促地说，眼神还不断地瞄莉莉跟斯内普。斯内普咳嗽了一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摩金夫人看了他们俩一眼，认真地皱起了眉头：“抱歉，亲爱的，我不是不愿意给你们做袍子……可我需要你们的父母来做个见证，就算你打算给这位小姐买件合适的礼服长袍，那也得要你的父母来买账啊。”
她摇着头，走向了店的后面，过了一会儿，抱了两三件黑色的袍子出来了：“来试一试吧亲爱的，我觉得可能你穿会大了点儿，那家伙可真是个大块头……不过我猜莫丽会帮你改得稍微合身些。”
她善解人意地说，韦斯莱红着脸，接过了袍子们，快步走向店后准备去试试。
“我的父母不会在意这个。”斯内普很快就想到了合适的说辞，他拿出了钱包，让摩金夫人看到里头金闪闪的加隆，“刚刚马尔福说过，我是个有血统的人，您难道怀疑这一点吗？”
“噢，是的……不，当然不是，孩子。”摩金夫人有些畏惧地说。
“有血统的人不会在意几个加隆。”他乘胜追击。这种拐弯抹角的带着暗示的说话方式还是当年卢修斯给他的亲自传授，他不认为这很有趣，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候它也确实很派的上用场。
摩金夫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韦斯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最后她看起来还是接受了斯内普的说辞。她打了个响指，几根卷尺开始自动绕上他们的身体为他们量起了尺寸：“但是，亲爱的，你这身打扮是从哪儿搞的？”
她怀疑地问。
“总有些路子。”他耸耸肩，像个十岁的男孩那样故作老成地说。一根被挡住了去路的卷尺怨恨地打了他的脖子一下。
在尺寸量完之后，摩金夫人请他们稍等一下，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就可以取到成衣。斯内普当然不愿意继续耗下去，于是他礼貌地请摩金夫人帮忙转达他们对亚瑟的问候（他故意略过了感谢这个词），然后拉着莉莉走了出去，他们还可以再接着逛逛。
这附近有不少间饰品店，里头有不少相当漂亮的小东西。斯内普原本以为，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已经足够吸引她全部的精力和视线了。但莉莉明显与众不同，她对样式或是自己亲自戴上试试之类的敬谢不敏，而似乎只是赞叹着它们上面永不消失的彩虹色泽或是在项坠上雕刻着的家养小精灵（斯内普不知道到底谁会买这种玩意儿，全能小姐格兰杰吗？），并且一直拉着斯内普询问有关饲养一只猫狸子的手续。但当斯内普打算给她买下那个会动的猫狸子挂坠的时候她却又拒绝了，这让他实在有些头痛。
逛完了三四家饰品店之后，斯内普算了算时间，大概也差不多了，于是他们俩就回到了长袍店，摩金夫人已经拿着袍子等待他们了。斯内普要求定做的本来就是霍格沃茨的制服，对他来说，提早一年就穿上它并没什么问题。摩金夫人曾提醒过他，也许他下一年个头会窜得飞快，这袍子对他来说会有点儿短——但斯内普不以为意，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材成长状况了，他一直到三年级才开始正经拔起个头来呢。
而莉莉的红袍子则相当漂亮。一开始斯内普确实是打算做礼服长袍的，但他们俩显然还要再多逛一会儿，穿着它在街上走未免有些太不合时宜了。所以最后还是做了一件普通的便服。但莉莉看上去已经乐坏了。她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袍子，并且立刻就把它穿在了身上。这让她现在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正经的女巫了——就是年纪稍微小了些。
他到店后去，把麻瓜的那件臃肿的外套脱了下来，换上了长袍，这让他觉得安心了不少。他把手插在口袋里转了个圈，挺起胸，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虽然还是个苍白虚弱的孩子模样，但多少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么病恹恹的了。
在结账之后，他带她去弗洛林冷饮店买了点冰淇淋作为庆祝。为了配合她，同时也是为了配合自己外表的年龄，他不得不也皱着眉头舔着这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与价值的甜腻腻冷冰冰的东西。但莉莉看起来十分喜悦，似乎很中意上头那会变色的糖豆。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然后斯内普觉得，既然她对女孩子的那些小东西不怎么在意，那很有可能会喜欢这个——她刚刚看起来也对它们更有兴趣些。
他带她朝那家名叫神奇动物园的店铺走去。几乎是在橱窗刚刚映入他们眼帘的第一秒，他觉得自己身边女孩子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太神奇了。”
下一秒，她就像是耳语般地低声说道，然后抓住斯内普的手，拽着他冲到了橱窗前，着迷地盯着里头的一只火螃蟹。它看起来更像是只乌龟，甲壳上有着闪闪发亮的珠宝，它看起来对此十分得意，同时似乎是因为吸引了一个女孩的关注，它愈发卖力地炫耀起来了。
斯内普盯着它的甲壳，心里想着之前食死徒中某个熟人对他推荐过的用这种甲壳制作坩埚的特殊效果——不光是为了好看，而确实是有实际意义——它在熬制恢复魔药以及兴奋剂的时候好像效果确实会好上不少。他开始打算是不是要等有机会的时候去试试看。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火螃蟹颤抖了一下，转过身，开始缓缓地朝角落爬去。莉莉失望地叹了口气，斯内普恰到好处地邀请她进去看看，这让她立刻就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两个人现在再进入店铺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毕竟斯内普的身上是霍格沃茨的校袍，而莉莉看起来也是个迷人的小女巫。他带着她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地转了过去，不时给她讲讲它们的习性。莉莉的爱好相当广博，她看起来对毒蟾蜍情有独钟，但蒲绒绒也让她着迷不已。她甚至还蹲在一群打桥牌的猫身边指点了好几下出牌，但她的水平实在太臭，最后这些猫儿不得不拱起了后背对她呜呜叫着，这才把她赶走。
在看完了全部的动物之后，她满足地发出了叹息，然后跟斯内普一起走出了店门。
他本来想给她买个什么宠物的，但是她以自己在麻瓜的家中，饲养这些实在不怎么方便为理由婉拒了她——而且这里的动物大部分也确实不适合在霍格沃茨养。他用魔杖尖搔了搔头发，然后想到了个好去处。
“跟我来。”他说，“你不会拒绝这个的。”
他带着她来到了咿啦猫头鹰商店。那里头黑洞洞的，到处都是拍翅膀的声音，四处都有明亮的宝石般的眼睛随着他们的步伐转动，时不时还有根柔软的羽毛飘到他们的鼻子周围，非要他们打个喷嚏出来才甘心似的。
神奇动物园虽然也有猫头鹰，但以斯内普的挑剔或是人类的本性来说，他认为这种做专卖的总要比做零售的质量上更能让人安心。
“我要一只猫头鹰。”他对不知身处何方的店主说。店主含糊地答应了一声，用一种像是猫头鹰喙上下交错般的咯咯声回答：“您喜欢什么样子的？大的，还是小些的？”
“我想要一只平常些，不显眼，而且耐受性比较强的猫头鹰，我家里有人很喜欢魔药。”他说，“这边的这位小姐想要一只更适合在麻瓜家庭饲养而不会被人发现异常的，可以的话……”
他转头问莉莉：“你想要公的还是母的？”
“噢。”莉莉显然是被吓到了，“不，西弗，谢谢你，但我真的不能接受，这太贵重了，而且我家里人肯定不会……”
“没关系。”斯内普安慰她，“麻瓜们也有喜欢这种宠物的。”
店主似乎是笑了，发出一阵凄厉的，被人俗称为夜枭笑的那种怪声。
“没事儿的，小姐。”他怪声怪气地说，“如果您担心您的麻瓜亲戚或是麻瓜邻居的话，我会给您挑只忠心耿耿又年轻的好伙计。您可以把它放出去，它一整夜都会乖乖地在外头飞，如果您给它下令，它就会只出现在您身边，其他时候都在外头自己觅食。”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就好像哪只猫头鹰在梳理自己的羽毛似的。
“噢，当然啦，小姐，我们不推荐这样。”
他絮叨着，斯内普感到自己手上一沉，已经有了一个笼子。莉莉松开了他，想必她也从店主那儿得到了相同的东西。
“那边有光，先生，小姐。”他说，“二位可以看看颜色和大小合不合心意，但我敢保证它们足够漂亮，同时还不显眼。唉，小姐，也许您不爱听，可我还是想说，如果您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要经常亲自照顾它。”
莉莉看起来还想反驳，但显然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她跟斯内普一起到了所谓“观赏处”的小桌子边，那儿亮着一点昏暗的灯火，但不凑近它就看不到亮光。斯内普看到自己手里的笼子里是一只看起来很安静的暗褐色猫头鹰，有双黄色的眼睛，在看到斯内普之后就闭起了一只，挪动着自己的爪子，看起来有点愁眉苦脸的；而莉莉手里的猫头鹰则是有些泛红的浅褐色，还夹杂着奶黄色的花纹，羽毛光泽非常漂亮。
“你喜欢吗？”斯内普看了一眼莉莉，不过她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
当他们俩走出店门的时候，两个人的手里已经各自拎了一个猫头鹰笼子。在夕阳的光芒下，莉莉手里的猫头鹰愈发显得精神了，时不时便扑打几下翅膀，看起来得意洋洋。
“唉，谢谢你，西弗勒斯。”她看起来比之前拘谨了不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什么可说的。”斯内普说，低头装作在审视自己的猫头鹰，“这不是什么大事。”
跟当年你的丧生相比，这的确只是微小的补偿。
他想。
“对了。”为了岔开话题，他咳嗽了一声：“我们该回去了，说起来，你要不要给你姐姐带点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