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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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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冯公子不愿见到沐娴吗,为何这样急于离开?”

奚勍不紧不慢地拔出利刃,侧眸微微而笑。

此刻,冯衍再也不觉那笑有多么勾魂心魄,有多么倾国倾城,她每向前靠近一步,他便一连向后倒退四五步,直到腿下碰到椅角,硬是被她逼坐在红木椅上。

奚勍一脚蹬着椅棱,一手持刃架横于他脖颈前,四目相对,容颜逼近,整个动作干脆利索,全无不雅之态。

奚勍望着对方一脸惊恐,忽地笑吟吟道:“冯公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沐娴有张见不得人的脸,令公子怕到骨子去了?”

冯衍深深一吸气,终于能吐出声道:“你,你怎么会……你不是身体病……”

都说靳府有个疾病缠身的千金,莫非是假的?

“哦……”奚勍看入他的眼,将其中疑问一点一点念出:“冯公子在奇怪,为何病弱的沐娴,却是懂武功之人呢?”

雪刃稍逼脖颈,令对方顿时僵直了身子,她继勾唇角道:“恐怕冯公子不知,沐娴儿时确实身染怪病,而为了抑制这病,才特意求师学了武功……”

冯衍瞪大眼,表情上既有了然,又有诧异。

“冯公子现在清楚了?”奚勍偏头对上他的眼,眸中寒光似如刃般,刺得冯衍双眼生痛。

奚勍见他点头,启唇吐字道,“既然冯公子对沐娴有意,那也该清楚我是怎样地女子……”

“我呀……”她压低声,几乎很是魅惑地一笑,“最讨厌那种沾花惹草的多情男。”

岂料冯衍听完,这刻声音竟破喉而出:“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她们……”

但当他碰上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只觉有隆冬刺骨凉意渗进骨里,身体一阵浑噩。

奚勍脸上已无笑意,稍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药丸,递到冯衍面前。

“这,这是什么?”他盯向那颗散发奇异味道的药丸,心中蓦然腾升起不详之感。

墨黑药丸被奚勍托在指尖,稍是一弹,便像弹珠在半空上下闪动,但最后都稳稳落在那白皙细长的玉指上。

她手中动作不停,看向冯衍,眸中透着一丝玩味:“发誓就不用了,既然公子真心想娶沐娴,就将这药丸吃下吧?”

话毕,黑墨圆点一下被抛出老高,随后达到顶点飞快坠下,而她玉臂伸扬,如一道半空截来的逆风飞驰,又将药物牢牢握在掌心中,而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冯衍脸上。

奇特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令冯衍下意识地紧阖住嘴,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

“吃了它,以后公子就不会再为那些庸脂俗粉迷了心窍。”她笑着补充,“什么都闻不到,便是最好。”

“不……”一字刚从冯衍口中溢出,却赶忙用手捂住,生怕一步留神,那小小的药丸就会溜进自己嘴中。

奚勍从上由下将他审视一遍,最后定在那对因恐惧而睁大的俊眼上,忽地啧啧称赞道:“哎呀,就是这对要命的桃花眼,才酿出不少风流之事吧?既然如此,就干脆挖掉吧!”

这般血腥残忍的言语从她口中说出,却仿佛在说笑玩闹一样。

冯衍忙又一手捂眼,呜囔颤抖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不要……我不要……”

奚勍看向那双保养甚好的手,是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才打造出来的,不禁磨着牙讪笑:“还有这双手呀,常常拥得美人入怀、共度春宵,终是惹事的祸端,不如连这手也一并砍了吧!”

冯衍听完,全身一阵痉挛抽搐,几乎昏死过去。

“哼……”

见他三言两语就怕成这样,奚勍几不可察地冷哼一声,已无心在此多耗下去,细指一弹,将药丸掷入窗外朦迷的密雨中,而她移身至门外,最后冷冷丢下一句——

“冯公子若要娶我,那可真得想好了!”

窗外电闪雷鸣,震得冯衍大脑一片白茫,许久后,他慢慢移了手,望向空荡的房间,除他自己,哪里还有别人?

可最后那一句冰冷无情的警告,却犹鬼咒一般于耳畔回响,冯衍愣愣靠在椅背上,回忆方才一幕,只觉身处在最可怕的梦魇中。‘

大雨稠密地下着,街道青砖被冲刷得光亮如盘,倒映着匆忙赶路的各色行人,雨水飞溅地面,瞬刻幻化成弥蒙水汽,像隔有一层厚厚纱雾,让周围景物都渐淡渐隐了。

远远望去,朦白一方,依稀浮现一抹纤瘦的人形轮廓,正缓步前行,直到拨开那层纱雾,她的身影及脸容才逐渐清晰了。

走出酒楼,奚勍选了一条少见行人的道路,从天而降的雨水正肆意袭打在她浑身各处,曾经顺扬的青丝已一绺一绺垂贴在脸颊和肩后,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被雨点狠狠敲砸,竟是能感到一股生痛。

她没有伞,几乎有些漫无目的地行走,这样孑然一身,简直像个怅然若失的孤魂,游荡在这白茫混沌的世界中,透出无边萧索。

纵使她有着深厚内力,但身体也禁不住寒雨这般侵打。

浑身荡起一阵轻颤的同时,奚勍定了脚步,望向地面自己清亮的身影,默不作声。

簌簌雨音侧响耳边,晶莹水珠将那细长睫毛一再坠弯,她头顶上的灰蒙天色变成一片青空,像座青色小亭为她遮去所有风雨。

手中的雪刃不由握紧,奚勍偏首,看向旁边为她撑伞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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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雨珠落黏在脸颊,吻过白皙晶腻的脖颈延滑到衣襟深处,这叫人颤栗的寒意,亦如此刻对上那双清冽无华的瞳眸。

“是你……”

奚勍低低发出一声,毫无起伏的声音,却在风雨交织中回响得格外清晰,她盯向那张斯文淡静的脸庞,眉角稍稍扬了弧度。

眼前少年,身形若削竹瘦长,面上五官可说生得极为雅致,若水一样带给人纯净无害的感觉,同时又有股女子的阴柔之美。

但奚勍很清楚,此人绝非表面看去那样简单,他身具武功,而且内功深厚,应属当世一流高手。

虽说彼此仅见过两次面,可这张脸孔却令奚勍记忆深刻,也或者说,是因那嵌有‘兰’字的白银三菱花而深刻。

池染为她撑着青色油伞,眉色下的眼神淡淡似水,仿佛前方即使有狂风巨浪来袭,也无法将那神态间的静然打乱半分。

他微躬了身子,甚为有礼道:“这会儿雨大,姑娘没有打伞,我家公子担心姑娘途中感染风寒,特请到马车中暂避一下。”

“你家公子……”奚勍冷喃一念,侧眸瞥向水线连成雾纱的前方,尽管景物朦胧一片,但那清冷的目光却像正牢牢锁住某物一般,一瞬不瞬的看着,似乎隔过千峰万壑也要将它看个尽透。

记得在无华客栈,她短暂一瞥,却瞥见那面纱遮容的雪白身影,毫无缘由的,那一刹,竟让她内心无端生出一股理不清的异样情怀。

而林中相遇,她手执雪刃,血染白衣,对方却在车中隔帘将她静静视望,将那展露尘世的容颜望去,可她,只能认出那辆马车。

想到这里,奚勍掀唇一笑,似乎当时也是没有理由的,让她认定车厢中的主人,即是他。

而刚刚奚勍潜伏在三楼房檐上,隐约听得屋内人谈话,当最后听到他的自称时,心头着实一惊,那么现在……

是要准备与她正面相见吗?

“好。”

奚勍收回眼,眸中划过一丝兴味,最后极干脆地答应。

“马车即在前方,请姑娘随我前来。”

待奚勍取过伞,池染径自撑开另一把油伞,领路上前。

奚勍跟在他身后,纤丽身影行至雨中,像在逐一破开层层轻薄纱帘,又像融进朦幻无边的虚境中。

前方,一驾洁白豪华马车逐渐映入眼帘,宛若一座藏在水雾缭绕中的小小宫殿,奚勍收伞进了车厢前阁,即见池染朝她递来一件白色裘衣。

“不必了。”奚勍淡淡拒绝,既然不是温室花朵,又何需显得这般娇贵?

池染依旧温文有礼道:“姑娘淋了雨,还是穿上些的好,这是我家公子特意吩咐的。”

又是你家公子……

奚勍喉中咔着冷笑,一想此刻是在对方车上,也不再多讲,接过那裘衣反披在身上。

这车厢约莫半人高,一小间房间大,前阁与内阁皆以纱帘遮垂,眸光稍往里探去,就隐约瞧见一抹飘然身影。

“暖茶糕点都已备好,还请姑娘内阁一坐。”池染从旁说道。

奚勍微一挑眉,笑得有些狡狯:“没想到你家公子,倒挺懂得怜香惜玉。”

她话音甫落,只听帘内悠悠传来一个声音,优美得仿如花开,清空得仿如雪落,一时间,让人觉得他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涯——

“如此却是好了,只可惜,姑娘是块冷香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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