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似雪雕的双手不由轻轻端起玛瑙佛山,兰玖容眯了眼睛仔细端凝,精致的轮廓如同玉琢,在流动的空气中更显深刻。
最后他淡淡看一眼严钰,微勾唇:“看来……真是公子看错了呢。”
严钰顿不解:“什么?”
兰玖容却是笑而不答,朦缈的眼眸彷若被雾霭弥漫,让人从中难窥视到一丝情绪。
莫名间,严钰忽觉自己像身陷危险的雾林里,纵使来回奔跑,也寻觅不到那来时出口,为最初的轻易闯入而追悔莫及。
他猛一摇头,仿佛甩散雾气,毫无爱惜地夺过那家中珍宝,翻过底部细看,似乎想看清对方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随后,他蓦地睁大眼,视线锁定一处,那眼珠微微晃荡,几欲从眶中脱落出来。
“怎,怎么可能……”他简直难以置信的说出口。
底部那不易察觉的一处,竟真刻有一个“严”字,而字体形状大小令他再熟悉不过,绝对出自父亲之手,这绝不是他人可随意模仿出来的!
竟然是真的!这玛瑙佛山竟然是真品!
“不可能,不可能……”严钰摇头,双手一阵颤抖,“这究竟是何时换掉……”
“严公子说什么?”兰玖容仿若没听清般,侧耳听去。
严钰猛然回神,最后愤极地瞪向他。
“公子这回看清了吧?”兰玖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补充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玛瑙佛山呢。”
“兰玖容你……”
想到现在供在家中的乃是个假物,严钰终于撕破脸,疾言遽色地开口:“你竟敢偷走我们府上宝物!”
兰玖容闻言,耸肩笑道:“公子说的,玖容怎么听不懂呢?莫非公子之前早有准备,特意弄个假的……以此来栽赃在下吗?”
严钰同他怒视,正恨得咬牙切齿。
兰玖容侧目,仿似很喜他现在表情,扬起眉欣赏。
“公子既然承认这是严家宝物,那刚刚所说赝品一事便算了结了吧?”
严钰听完,恰巧与他相反地竖起眉。
“说起来……”兰玖容喝完一口茶,淡淡道,“本府近几日倒是少去一些财物。”
“什么?”严钰心中隐约浮现不安。
兰玖容一望池晔:“你平时跟在严公子身边,可曾发现有飞贼,或者身份不明的人闯入府上?”
池晔俯首回答:“未曾发现可疑人等。”接着补加句,“不过严公子平日用膳、散心时,并未让我跟随身边。”
“哦,那即是说只有严公子跟几位侍从了?”兰玖容眉一挑,一副了然模样。
“你这么讲是何意思?!”严钰握拳,目光如刃逼去,“难不成认为我盗取你们府上财物!”
“可本府的饰物岂会不翼而飞?“兰玖容愁惑,斜眼睨去。
“荒谬!”
严钰蓦地拂袖而起。
“公子又何必动怒。”兰玖容扬唇含笑,依旧从容坐在椅上,“也或许是本府上出了内贼,所以不如让兰某派家丁前去公子寝室查看一番,以示公子清白。”
严钰听他如此说来,心中顿时大悟,一指狠狠指向他:“这是在你兰府,你欲要栽赃嫁祸自然做的得心应手!”
“嗯……公子似乎终于明白到,自己的现下处境了。”兰玖容点头,静静翻看起自己的双手,莹白细腻,被周旁光烛照耀,仿若一块无暇美玉在明润发光,双眼微眯,几乎要看入迷了,自然也无视掉严钰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孔。
“池染,说说府上都丢失些什么呢?”他座上发话道。
池染躬身回答:“回公子,府上少了翠水晶、金石山、红珊瑚龙掌、还有公子最爱的那颗冬夜明珠。”
兰玖容漂亮的眉一皱,眉目间本秀雅如画,此刻却像笼了一层烟蒙,便是烟笼美景,轻渺虚迷下还透漫着浅浅忧伤。
即使是风轻云淡的伤悒,可弥漫在那冰致如雪的脸容上,仍美得恍若缈渺荡漾的月影,随着长睫幽颤,影波潋滟而碎,令望之的人魂欲出窍,心醉神迷。
虽然身为男子,但这一瞬严钰也几乎要沉沦在那忧色伤美中,那是连尘世女子也无法及过的美。
“竟然没有了,可真令我心疼。”兰玖容手抚额角,仿佛无限愁哀,视线慢慢扫向了严钰。
严钰着实一惊,面对那瞧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火气顿蔓窜到心头。
过了一会儿,被派去的小童匆匆上前禀报:“回公子,属下仅在严公子的寝室发现翠水晶,其它物品却不见踪影。”
“哦……”兰玖容指敲几面,苦皱眉头,“没想到公子的动作,竟快得超出兰某想象。”
“兰玖容,我究竟有没有做过,你心知肚明!”深知对方要吃定他,严钰怒愤到连话都快讲不出。
兰玖容却不理会,只在一旁道:“这冬夜明珠虽只有鹅卵石大小,却是价值连城,既然严公子无法归还,就先将这玛瑙佛山作来抵押吧。”
“什么?!”严钰只感大脑懵热发烫,竟第三次吐出同样两个字。
但见主人使出眼色,池染便朝案几缓缓走近。
严钰一见他目光直定家中宝物,大悚之下,竟有些不顾形象的将它牢牢抱紧怀中。
“兰玖容,你休想从我手……”他话音突然半途停住,身后一股肃凝杀气扑体而来,稍偏过头,对上池晔一双沉若幽潭的黑眸,正手按剑柄,似乎稍见动静,便会拔剑而出,血染满室。
严钰如此想来后,浑身不禁痉挛般颤抖,却是力道一松,宝物就被池染轻而易举的夺捧过,而自己两名侍从竟不敢有丝毫举动,以前他们在邬国也不过是侍势横行,根本不具何真本事。
“废物。”严钰随即朝他俩低愤地骂出一句。
兰玖容却慢悠悠竖起长指算数着:“嗯……至于其它丢失的物品。”他探向严钰色若死灰的脸,忽然极雅地绽开笑容,“想来除了这玛瑙佛山,严公子身上也没有何值钱物品了,所以请公子先暂居府上一段时间吧!”
“难道你想软禁我!”严钰一声嘶吼去。
“啧啧。”见他这般态度,兰玖容忙用手捂捂耳,稍后才道,“玖容不过是想让公子写封信笺,已告知令尊现下情况,如果能将严家的几家钱庄归在玖容名下,我保证会将公子平平安安的护送回邬国。”
所谓现下情况,便是严柯爱子正身处□□,在他兰玖容的势力掌控中,纵使他为邬国首富,但对回到□□的兰玖容来讲,又具何威胁?
严钰听完,面目惨白,大脑一阵轰鸣,身体摇晃几欲昏死过去。
半晌,他才有气无力地朝对方道出声:“兰玖容……你,你这奸商!”
兰玖容一愣,长睫扇落,最后竟无比愉悦地畅笑起来:“公子这番言语可真令玖容诧异,莫非到今日才清楚吗?区区小计,这可是玖容向公子与令尊学习的……”
目的未达成,却反栽对方手中,严钰想此已是垂面不语,颓然泄气。
而兰玖容目光扫向那两名邬国侍从,唇边不易察觉地撩起一抹阴冷。
“至于公子的这两位侍从,从今起就归顺在玖容手底吧。”
“公子,这怎可……”
两人脸色顿变,忙看向自己主子,希望他能开口拒绝。
但严钰已是人家府中的阶下囚,命在对方手中,哪里还能顾及到他们?
他一摇头,便在兰府侍从的‘护送’下,回到自己寝室去了。
“主上……”
待他人都退去后,池晔向前恭敬行礼,不明主上为何会将那两名邬国人要来。
兰玖容岂会不知他心思,走近旁拍拍他的肩膀——
“只为招待,五日后即将光临本府的客人。”尔后深深看池晔一眼,“说不定到时,连你也会吃惊万分。”
池晔听得一头雾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静静目送着兰玖容离开。
客人……
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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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莺飞草长,花开枝头。
而二月初六,正是□□皇帝迎娶邬国——华颜公主的大喜之日。
皇家仪仗,衔牌高举,几百禁卫军护送着金銮马车,车后跟随大批仆从婢奴,正浩浩荡荡的行驶向皇宫禁苑。
这等喜庆日子里,帝都百姓都争先恐后地跑去参观,一时充塞衢路,热闹至极。
而远离皇宫的街道上,辘辘的车驾声由远及近,避过人海欢呼,倒显得枯燥而沉重。
马车停驻在一家府邸门前,入口正上方横有一块金色牌匾,上书“兰府”两个大字。
于是车中人落下竹帘,从内走出,那便是一男一女,墨蓝白衣,并肩站立,仿佛近可触碰的蓝天白云。
女子侧眸看一眼对方,身旁男子即回给她微微一笑,笑容暖如煦阳,眉眼间流露出无限柔情与宠溺。
兰府家仆似乎早早就接到命令,没做任何阻拦,安静打开府门让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