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刚要撤离时,一股凌厉的杀气宛如厚重霾云,由身后铺卷而来,逼仄得让人几近窒息。
他们反射性地按住刀柄,回首时却为眼前此景一惊。
素白轻裾随风飘摇,人影轻若雪花从树上翩落,一头青丝浸着淡光披散,瞬息间莹华泻地。
她玉姿在浮雾中朦胧虚美,仿若迷失人间的精灵,让人望之便忍不住深陷其中,恍恍惚惚中,那身影似柔云般飘渺地向自己走来,心中刹时癫喜若狂,双手朝那身影伸去,似要亲手触碰才能稳定颤乱的心魂。
然待那素影临近跟前,猛然间,却对上一双冷若寒星的瞳眸,仿佛能将万物景象冰封冻结,大脑这才骤然清醒,同时脖下一凉,他僵然望着这个蒙面女子,还未回过神时,已经气绝身亡。
身旁同伴全都大梦初醒,惊愤之际,正欲拔刀而出,岂知那身影快得惊人,云袖横扫,白光飞闪,还不及反应,鲜血便是破喉暴溅,染满周地,三具没有头颅的身躯颓然倒地。
而他们死前最后晃过的念头,即是觉得那双眸,怎会那般冰魄寒极啊。
不远处的大群盗匪们发现前方有异,赶上前一看,却见几名同伴尸横命断,而一素衣女子静静站立其中,披垂乌丝遮面,竟带有几分诡谲森然。
盗匪们急吼狂喊,纷纷拿起身边刀斧攻向前。
他们从左右包围,攻势如洪水汹涌,似要让对方成为俎上鱼肉,然那身影却静立不动,仿若浑然未觉,待他们行至到五尺外时,她才微一侧头,眸光斜扫,片刻间寒芒闪射,看到那双眼的人,便觉寒意沁骨刺痛,莫名有了几丝怯意。
众人逼近时,她喉间溢出冷笑,快速取出袖中雪刃,步移身转,长发随之飞旋,在空中挥出一道圆圈,快得不容人躲闪,银白煞目下,已是鲜血喷洒,肉骨齐飞,不过短瞬便是数十血尸横地。方才稍稍靠后的几人受剑气被震开数丈,忍不住痛嚎哀叫,却招来那寒眸注视,顿时窒了呼吸,吓得浑身痉挛抽搐,连滚带爬地想往林内逃去,岂料没出几步,那白影便如幽魂般降落到自己眼前,雪刃挥之,血腥染空,也染红了那一袭素白衣裳。
“头领,头领不好了——”刚刚侥幸活下的一人踉跄着前来报告。
盗匪头领听后,粗犷的脸上也不由剧变,他十多名手下竟被一女子于瞬息间夺命,而对方只身独行,似乎并不为金银而来,难不成是……
“呜呜……”边上传来一阵哭声。
头领目光随之一瞥,看到一男童浑身颤抖,哭声沙哑,而旁边另一个女童年龄稍长,并没有哭,只在旁安慰。
他们是被劫一家主人的两名子女,之前躲在林中被手下发现,这才抓到跟前。
头领略一思索后,骑着马匹,弯身将那女童犹如拎猫一般拎起,随后吩咐自己的亲信将那男童一起带走,并命二十多名手下留后阻杀。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坏蛋!”女童被对方夹在肘下,一时惊得又喊又闹,而这声音,刚好传入奚勍的耳中。
奚勍迅即抬头,见不远有人驾马驰向林中深处,那哭嚷得童声也渐行渐远。
她想到少妇昏前恳求,便欲朝那方向追去,但眼前又逼近数十名挥有刀斧的盗匪,奚勍眉宇间不显慌乱,玉足轻轻点地,飘然纵身跃进人群中,她雪刃挥动,剑气如贯长虹,凌厉冷绝,听得对方兵器皆是叮当落地,而对方见她闪现跟前,便被直接割断喉管,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不到,方才自己进行一场杀戮后,这里竟也成为自己的坟墓,彻底变成了修罗地狱。
树林中风声簌簌,掠过身旁阴凉入骨,叫人硬生生打个寒栗,如暴风骤雨的马蹄声惊扰了林中静谧,鸟儿顿时四散飞逃。
女童惧怕之下,终是克制不住地一路哭泣,耳边风声啸起,却是隐隐约约的,听到风中夹杂一阵清灵铃音,叮铛悦耳,竟给人莫名心安。
女童忽地停止了哭声,而盗匪头领听到那铃音,反倒像听到什么地狱魔音般,脸色骤变灰白,他眼角稍稍瞥向身后,看到树林一侧,有抹白影好似妖精般纵跃在树林之间,若隐若现,却是向他们愈加逼近,那悦耳铃音在他们听来,有如催命符令人惊骇惧极。
所有手下,竟然也被她给……
盗匪头领正想到此,紧跟其后的亲信忽然惨叫一声,他们虽驾马疾行,但对方却如同驾驭白龙般神速,追到与他们平行位置,她飞身跃下,一手将雪刃刺入前者马背,一手扯下腰际缎带,瞬间缠紧在亲信的脖颈上,并将其从马背上硬生拉下,而她飞身弹近,把对方挟持的男童稳稳托在怀中。
“没事吧……”奚勍扳正他的身体,从上到下认真审视遍,同时手一用力,亲信被那缎带勒紧,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男童受到一路惊吓,有些神思茫乱,听到这冷若冰玉的声音中掺杂丝丝暖意,忽然“哇”地大哭起来:“我要爹爹娘亲,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奚勍想到前者从马背跌下,马匹受了伤已不能再跑,想必那人也跑不了多远。
“不要哭。”奚勍拭去他脸上的泪,温言劝道,“你姐姐一定会没事,你暂且躲到树后不要出来。”
男童望入那双雪眸,只觉自己的眼泪在这一刻凝成了冰珠,他点点头,低声应着:“我知道了,姐……姐姐……”
奚勍轻抚下他的头才站起身,此时一阵山风袭来,那蒙在脸上的白纱因受到长久拼杀,终是脆弱地被风吹落、翻飞,飘扬到林中深处……
奚勍拾回雪刃,侧眸一笑,男童看到那纱下真容,忽如木偶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怔怔地望着,此时此刻,他只觉大地在微微摇晃,天空在黯然收色,乃是天与地也因这一笑、这一倾世绝尘的容颜为之震摄。
盗匪头领因马匹受伤,便拎着女童没目标地往前奔跑。
对方为救这一男一女而来,而即使他放了这女童,自己劫杀他们全家,最终也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
他拎紧女童,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这可是他最后用来保命的筹码啊!
跑了数步远距离,重重树木逐渐消失,一条平坦小路豁然出现在他眼前。
盗匪头领来到路中央,忽听身后有马蹄奔驰,声势不快不慢,远远地,就见一辆马车往这边缓缓驶来,那车身仿佛浸泡过雪水般冰莹洁白,垂落的白色丝穗像云缎一样摇舞,泛动水样的潋滟流光。
盗匪头领心头当即雀跃,紧要关头他正需能代替跑步的工具,没想到此刻竟送上门来。
他立即挥动手中大刀,示意马车停下。
果然,车夫看到他拦路中央,挥刀威胁,便拉紧缰绳将车子停下。
盗匪头领健步如飞地上前,这才瞧清那车夫竟是一名长相极为文雅的少年,不过他顾不得注意这些,凶煞地瞪向对方:“赶紧叫你家主子滚下马车,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岂料少年恍似没有听见,纹丝不动,也不拿正眼看他。盗匪头领为此气火攻头,正举刀欲将少年劈成两半,结果喉间一痛,他动作滞在空中,唯有双眼瞪大瞪圆的盯向车厢门帘,最后闪过一丝恍然,气绝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