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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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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勍闻言,目光朝那帘内身影望去,一时竟有些怔怔的,仿若想起什么。

片刻她回神,几欲笑出声道:“听公子说来,似乎很了解我了?”

对方一阵缄默,稍后,以手抵唇发出低低轻笑。

而这声笑,却让奚勍胸口传来莫名闷窒,即使一瞬,但确实是闷窒的……有种感觉,一种——

许久年前曾经历过的感觉。

她双眼紧盯着帘后身影,竟浑不知地伸出素白玉指,朝那纱帘轻轻触去……

直至指尖被一层柔软覆盖,奚勍眼中波光轻撩,耳边并没响起令自己熟悉的珠帘声响,忽然间才意识到,原来现在距以前……已经过去六年了。

细睫宛如失去色彩的蝶羽,黯然垂落,再一振扬,眸里已恢复一贯清冷。

想到对方邀请,下刻,奚勍不做多想的掀开纱帘。

内阁四壁皆铺着昂贵的羊绒毛毯,周围座上是一层松软的锦缎坐垫,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坠入飘满雪花的纯白梦境。室内温度煦暖如春,浅浅香薰弥散,叫人不自发地生出一股慵懒之感,连车外雨声也好似被这里隔断,无法入进耳中。

奚勍目光慢慢上抬,但见央中白色锦缎的软垫边,静静垂落着一角雪绒狐裘,而身披它的主人正姿态闲适地倚在软垫上,狐裘从中敞开,露出内层的锦缎白衣,雍容高贵中又透出一丝魅惑的味道。

此刻,奚勍抬起头,而他也曼然地掀起眼帘,电光石火间,四目相撞,彼此面对面,终于能够正式打量起对方。

白色裘衣衬显着一张如月倾城容颜,眉若远黛,唇似粉樱,落过腰际的水瀑青丝还没有完全干去,几缕仍紧密贴在欺霜白皙的肌肤上,细长眉睫冷冷一眨,就带落几滴晶透雨珠,晃过那双眼,似有幽华绽放,泛动出绮靡的水幻色彩。

兰玖容近距离盯着那双眼。美中泻入了冷凛的流光,亦如冰魄寒石碎融,融成碧水结成薄冰,清冽幽悒得使人永远不敢触踏。

上一次,他只简单记住她的容貌,却是忽略掉这样一双眼……

奚勍的瞳孔猛缩成一点。

眼前人,拥有一张雪白绝伦的容颜,是一张美得不若凡间应有,令尘世所有女子心醉沉沦、令男子也会自惭形秽的天资面容。那纤长眉毛似经过天笔的轻描淡画,一点点勾勒而成,那秀挺鼻梁像是被一块削过的精巧冰晶镶嵌其上,菲薄而略呈阴柔的唇正抿成优美线条,似深似浅的微微上扬,墨黑长发几绺贴在羊脂般细腻的肌肤上,肌肤仿佛凛染了霜华,剔透雪莹,好像轻轻一触便会破碎。

奚勍盯着那张脸容,只觉心脏在胸臆间猛然震动,却是不敢置信的……

这般容颜,与月色下他苍□□致的雪容,与六年前的他……

竟然如此相似。

祁容……

她瞪大眼又是细细看去,忽然间觉得,那张脸,比起祁容却要更加美丽。

祁容就如同被人遗忘的雪,默默接受着孤寂,心甘情愿躲藏在尘世一角,独自散发着黯淡、落寞的美。

但眼前人却不一样,那是被天神精雕玉琢成的面容,是天神用来炫耀、最为完美的艺术品,无论是在优雅微笑,还是在安静思索,身披雪裘的他都倾露出一股高贵色调,是要人屏息、要人仰慕的神祗,是美丽而又不真实的存在。

两个字堵住胸口,几乎要破喉而出,可当奚勍望定那双眼,似乎又恍然间明白了……

一双缈黯的墨玉眼眸,里面仿若飘浮着浅浅薄雾,叫人看不清、读不透,更无法从中窥视到一丝情绪。

而当那双眼慢慢注视过来,就好似是透过几度尘寰,是隔着千山万水,如此地,与你遥遥相望……

那一刹,两人相互凝视,四目相投,蓦升在他们心中的,竟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惊悸!

“你……”

一瞬惊惘从眸中飞逝,奚勍神思有些恍惚地吐出一字。

而他长长纤睫振落,悄然抹去一些不该出现眼底的情绪,再掀起,抬手温文尔雅地行下一礼:“在下兰玖容。”

听得这个名字,奚勍即刻清醒。

望向那双朦缈眼眸,她心头某处仿佛覆上寂寥的暗影,双眼却是愈渐寒澈了。

她几乎要忘记了……祁容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他的眼睛……是从一出生便被上天夺去了光芒。

而眼前这个人……他不是,这个人,是家财万贯的兰家家主兰玖容,而兰家势力早在她与祁容相识前,就已经存在了。

奚勍抬眸定视,最后毫不避讳地报出自己名字:“靳沐娴。”

这刻他们目光再次相交,都是从彼此眼中读到一丝了然,隐隐之中,似乎还蕴藏着什么,所以——

奚勍移目,仿若无意识地抚过额前鬓发。

兰玖容视线落入杯中,唇边勾起浅浅笑意。

而一个声音,却在他们心中同时响起——

他果然是,兰家家主,兰玖容。

她竟真是,靳恒之女,靳沐娴。

短瞬间,私下仿佛全想定什么一般,奚勍一手不动声色地微缩袖中,轻叩雪刃,瞳仁深处泛过敌视的肃穆之色。

兰玖容微摇手中杯,碧泓漾开层层涟漪,倒映而出的一对缈黯墨玉眼眸,似乎变得更加飘忽难以捉摸,袖口贴垂着雪白手腕,一根细若无物的夺命银针正藏匿其中。

也几乎是同一瞬,当他们确定彼此身份后,那个近乎荒谬的想法也狠狠、重重的锤砸过心头,万般清楚的告诉自己:

他不是他!

她不是她!

为何会如此想,竟让人无从得知。

“原来是御前大臣,靳恒大人的府上千金,今日在此相见,玖容实乃三生有幸。”兰玖容气度从容地垂落眼帘,“方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靳小姐见谅。”

一番客套言语过后,他也不过是稍端正了身子,未被狐裘包裹住的脖颈处,竟依稀可见那线条精致柔美的锁骨。

奚勍淡淡扫他一眼,有些不屑的冷笑:“公子又何必故作诧异,早在酒楼时,不就已经察觉到我了吗?”

“哦?”兰玖容极为好看的眉形往上舒扬,神色惬然,似乎也不在意被她看破什么,恍然一笑道,“原来当时潜伏屋外的,竟是靳小姐呀!”

奚勍见他不承认,一双眸里仿若碎洒进冰晶雪屑,闪烁着幽光,冷冷投来……

周围空气像被寒霜凝固,喘息间便感到一股强烈压迫之感。

似如刃般清冽的眸,明明刺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可兰玖容却抬首,缈黯的墨色眼眸仿佛穿过万重云望来,不躲不闪地迎着那目光。

“靳小姐似乎……”他长睫撩动,静静浅读着那其中情绪,随后勾唇一笑,“对在下怀有敌意?”

他眉色间一派清畅悠惬,仿若被细雨洗过得翠竹林,不解的语气中含有一丝真挚。

奚勍没料到他竟问得如此坦直,心下略一思索,微缩的手脱出袖,嘴角扯动,算客气地回上一笑:“兰公子的话让沐娴不解,今日我初见公子真容,又何来敌意之说?”

她细长的睫翩然扇落,带出眸中几分清霜,却刻意不再与那双眼对视,解释说:“或许是我生性警戒,对外人皆是如此,所以让兰公子误会了。”

兰玖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皓腕下的素袖,放下茶杯,纤指也轻轻抚平起袖口边的褶皱。

“玖容只是没想到,当日在林中遇见的女子,竟然会是靳小姐……更没想到小姐身怀绝技,出手不凡,可实在令玖容诧异不已。”

奚勍安静听他说完,并未言语。

兰玖容为她慢慢斟满一杯温茶,眉梢处尽展着温雅笑意:“刚才淋了雨,不如喝杯茶减减寒意。”

他轻美的声音中透出些许体贴关怀,再加那么一张冰雪绝致的面容,望去,几乎要让人心碎沉沦了。

奚勍淡一瞥那仿佛白莲绽放的笑容,面无表情,心口却好似有千砖堆砌,堵着闷着,脑海里朦朦胧胧浮现另一个人的轮廓,一个情景……

小阁幽寂,珠帘垂泻。

月华如水,白衣似雪。

人倚窗边,袖笼夜香。

回首展笑,万物皆静。

雪白无瑕的脸容,美丽到无可挑剔,却唯有那双紧闭的眸,叫世俗难容,令天地生嫉!

六年后的他,若此刻一笑,或许也是如此吧?

她深吸气,目光又极淡扫过央中的精致小几,上面摆放着碧绿茶壶、碧绿瓷碗,碧绿盘中晶糕香溢,但见一只仿若冰玉雕琢成的手正置在碧色香气中,莹白剔透,竟显得比那瓷器还要珍贵易碎。

兰玖容随意拈了块晶糕放入口中,细嚼后慢慢抿着香茗,举止亦如月下流水,全无做作之感,仿佛他天生便是这般优雅从容,令人赏心悦目。

而他朦缈的眼眸,却始终如层薄雾笼罩在奚勍身上,唇畔弧度微扬,静静观察着面前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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