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公子!”
身后二人狼狈起身,见他如若见到救命稻草,纷纷避在他被阳光拖长的背影上,才方觉安心。
有了人撑腰,他们便恢复一派自矜之色,然盯向奚勍的双眼,却几欲喷出火来:“哼,想不到你们□□女子竟如此粗野无礼!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这番言语犀利刻薄,连整个□□也被他们隐晦地进行一顿损斥。
池晔侧头过去,虽不见那对深色黑眸,但已觉一股冰寒迫体,猛使两人乖乖闭上嘴去。
他继而望向眼前的素衣少女,发上未有任何点缀,任由一头青丝垂泻腰际,偶随风舞,即使不露纱后玉颜,也觉其独占绝华,遥不可触。
他收剑,立于双方之间,言语不自觉少份寒凉:“敢问姑娘为何无故伤人?”
奚勍双手环抱胸前,微微仰首,却是看也不看他身后两人,笑蔑道:“邬国人颠倒黑白的本领,倒是令我刮目相看!”说罢,她看向池晔,“他们之前欺负我地人,难道我不该加以颜色,好好惩罚他们一下吗?”
想起方才情景,两名男子已是浑身打了个寒颤。
池晔却面静若水,沉声道:“二位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原谅。”
奚勍冷嗤,继续听得他下句:
“至于姑娘所说惩罚,在下愿替二位承担!”
“哦?”奚勍听完冷一挑眉,“你这是要袒护他们了?”
“姑娘有何事,只需冲我来便好。”池晔淡淡回答,把剑插入腰际,并不多做解释。
奚勍上下扫视他一眼,半晌却是笑道:“可惜,我这人是非分明,无辜的人绝不牵累,该受惩的人,一个也别想逃!”
“逃”字脱出口,她目光猛然射向那两名邬国人,锐如刀尖,利如锋芒,仿佛能将人刺个穿透。
池晔听得身后传来阵阵抽吸声,心下禁不住一阵鄙夷。
“接下来我对他们所做的事,你可要阻拦?”奚勍抬首斜睨他一眼。
池晔依旧沉色不变:“二位均为我家公子的客人,姑娘所行之事,只怕在下不能如愿。”
奚勍盯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瞳孔深处依稀有幽光闪动:“若我今日偏不放过他们呢?”
池晔闻言半垂下眸,似不肯让人看到其中的不愿,最后一声坚定落下:“那就请恕在下得罪了!”
“好——”
奚勍朗应出声,但见云袖轻拂,纤丽身影已距他五尺之外。
闻得那声音干净利索地坠地,池晔敛眉运气,抽出腰际宝剑,剑影光照下,直叫人眼花缭乱。
他步伐极快,犹如雷鸣闪电,带着不可低估的气势直逼奚勍。
不过眨眼间,那白亮煞眼的剑光已临近身前,奚勍微偏过头,剑尖遇空,落入肩后惊起乱舞的青丝中,池晔见状扭转剑柄,欲将幽香袭人的发丝纠紧缠绕。
薄纱下溢出低微俏笑,奚勍见他如此,玉臂轻展,两片冰洁云袖宛若蝶翼振翅,带动柔似水般的纤腰,随那剑身方向一起旋转。
长袖染地,撩起残白,晶碎四散,恍如美人池下沐雪。
长袖扬空,煦光弥蒙,飘雅渺然,恍如仙子舞衣遮天。
想缠那丝,想纠成结,却偏偏难以如愿,曼妙身姿,恍虚恍幻,池晔同她移出数十步,只觉与影纠缠,难触分毫。
他思绪稍有分散时,忽感那丽影一滞,下瞬便有寒气汇集向自己手腕,池晔猛一惊觉,立即抽回持剑右手,然那不过是浮水幻影,眼前素衣一跃,腾空而起,撒下白梅凝香,直逐两名邬国人而去。
原本想趁乱躲藏的两人,见那白影从后追上,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双腿打软,彼此险些互撞跌倒,模样好不狼狈!
瞧他们一路冲进无华客栈,奚勍不由冷哼一声:“以为人多,我便会停手么!”随后听得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姑娘,仍欲坚持不休吗?”
奚勍回过首,一时青丝纷舞,衣袖飘动,宛如雪蝶翩飞空中,对逐向自己的俊影说道:“你若是坚持,便阻止我来看看!”
美酒歌缭的客栈,顿时随这几人的闯入,仿佛煮开锅一般喧闹沸腾。然众人目光却乍然一亮,均落在那抹素白身影上,她虽薄纱遮面,但身姿灵逸,远远望去,恍若仙娥降世,难移视线!
两名男子仓惶地逃上三楼一间雅房处,而那门前帘幕低垂,纱幔随风轻扬,便从内透出一个人影若隐若现,朦胧飘渺,仿佛月华照拂碧池映生出的绝尘之影。
他们还未靠近门前,一抹白光就好似从天而降般,倏然出现眼前。
两人定眼瞧清后,立即身化僵石,一步也迈不开。
奚勍目光鄙夷地扫视他们一眼,正欲拂开云袖,却又被闯入视线的男子阻止住。
“你让不让开?!”奚勍看向池晔,终于冷喝一声。
池晔将那二人护于身后,依旧沉声道:“方才已经说过,姑娘有何事只需冲在下来便好!”
他说话间,目光探向那纱幔后的人影,不过很快就垂下首,仿佛多看一眼,便是对那人的亵渎不敬。
奚勍姿势未动,顺他视线目光稍往后移去,便猜出那位于雅座之中的究竟是何人,讥冷地道出声:“你们公子的客人,不容许有损伤,偏偏我地人也是如此,既然这样,不如让你家公子来代替他们,向我致歉如何?”
帘内,一袭雪衣纤白不染,那莹似透明、骨节均匀的手指正轻轻端起玉瓷茶盏,优雅地低过垂面柔纱,浅啜一口,菲薄地唇,被氤氲茶气润得瑰红动人,听着外面喧哗,唇畔微扬一道清浅弧线。
“你……”池晔脸色顿时阴沉。
“怎么?不行吗?”奚勍挑眉道,“你这人真够麻烦!今次不怪我出手,是你太过难缠!”
说罢,她身体便掠出楼梯,如白龙腾飞旋转,炫华夺目之际,池晔也拔剑跃身,黑影犹若疾风快速,袭向奚勍。
但见那宝剑寒光在周空闪闪,顷刻间,竟生成数十把锐利剑影,齐齐围绕着那黑衣极速旋转,使人望之,便感头昏目晕。
“剑影魂斩!”
奚勍见到这招式,凝眉一惊,但眉色间未显慌乱,她不受这万光迷惑,反而施功迎上,速度奇快,眼见纤瘦身影即将坠入那剑影之中……
此刻场内仰首而望的宾客,纷纷以袖遮目,屏吸摇头,似乎全不忍看到素衣少女就这样被剑刃穿心,鲜血飞溅。
池晔望向朝自己迎来的身影,竟显得那般毅然决然,仿佛对方一旦做出决定,不管是生是死,都绝不回头!
这也是头一次,有人敢直接迎对他的这招“剑影魂斩”。
池晔握住剑柄的手不由得随之一颤,难道对方是要自寻死路吗?!
就在那剑与人即将相撞之际,素衣少女忽然发出一串清悦的赞赏笑音:“没想到这‘剑影魂斩’,你用地还算不错!”
池晔闻及一震,但还没顾上多想,只见她掀扬云袖,一只纤纤玉手便显露在外,下个瞬间,竟从另一袖取出一把晶芒雪刃,光华流转,映照出那冰冽清澈的双眸,反比那周空剑影还要耀眼。她手执雪刃,于空中轻挥一道半弧,霎时,围绕宝剑旋转的数十剑影便破灭消逝。
池晔惊愣时,对方雪刃已经破空袭来,他一个侧身立剑,却是勉强接过,然而那雪刃受主人催动,所蕴内力强大,竟然使他招架不住,身体从半空中坠落。
“你……”
“输了。”
清冷若银铃碰撞的声音,融进空气,拂过耳际。
池晔最后抬眼望去,那素白丽影已经足落栏沿,青丝缓缓垂散肩后,正低下首来静看着他,眉宇间扬溢的,乃是至高者的笑意。
那是什么……
为什么……
那笑,会令他觉得与那人如此相似?
那双眼,那双摄魂的眼,为何会感到如此熟悉?
这一次,他输了,或许输的不是剑术,而是……
心吧?
待运行功气,他双足平稳落于地面,尔后神经在刹那间绷紧,惊觉喊出一声:“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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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雪刃轻轻一挥,柔软的纱幔被斩成两段落下,奚勍走进雅房,目光即定在刚刚趁乱溜入房内的两名邬国人身上,此刻他们缩畏地站在一人背后,浑身惧抖如筛糠,脸色既青且白,不知是因奚勍的闯入而惊恐,还是因自己为主人惹来麻烦而愧怕不已。
奚勍心底冷笑,正欲上前,然那心跳,却因余光瞥到一抹白色而抽动跳跃,视线,就像在冥冥中受到某种牵引,倏然移向桌台另一边,那正端坐于位中的男子身上。
一袭锦绣白衣,如沐霜晖染洁暇,入目望去,竟给人几近窒息的美感。他头戴笠帽,薄而净的白纱顺帽檐静然垂下,遮住脸容,只能隐隐约约透出一个轮廓,墨黑若檀的长发漫散在瘦削肩头,与胜雪长衣衬映,流闪过一抹温润柔的华泽。
周处喧扰噪乱,危险逼近,他却视若无睹,不过举杯浅品一口茗茶,瓷盏上的青蓝莲纹似在晶腻掌心中轻舒慢展,举止之间易显高贵从容,仿若此时他正闲雅地看着庭前花开花落,正悠适地望着天空云卷云舒,端坐一旁,静如夜寥,似乎想让世人将他遗忘。可那若天生成的超尘绝俗气质,却透诉他仿佛从未踏入这混沌乱世、漫漫红尘半步,亦如神祗降临,反而使人不管身在何境,也要驻足侧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