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in,走。”山治不容分说地握着我的手,拉着我上楼,来到了他的房间里。他强制性地让我坐到床沿上,然后自己在抽屉里乱翻,找出了一瓶伤药,坐到了我旁边。
我不等他说,乖乖地将右手袖子掳起,举着胳膊。他面色没有柔和下来,仍沉着脸,伤药的动作却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
实际上,即使轻轻上药,无论动作有多轻柔,牵动了伤处还是会疼的。我无奈低头看着专注的山治,眼中渲染开暖意:“抱歉……再也不会了。”
山治没有理我,只是将药膏抹上,确认覆盖了所有淤痕之后才松手,将药罐扔回抽屉中,生着闷气。“山治……”我意识到大事不妙,声音逐渐心虚地变小,“对不起,下次再也不会了……真的……”
“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而且不会有下次。”山治皱眉看着身前的地板,语气懊恼,“我来晚了……抱歉……”
“山治,这同样也不是你的错。”我做出一个宣誓的动作,无比严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山治还是不开心,为自己晚到,我受了伤的事情而生气。他瞟了我一眼,语气淡淡的:“我不在的话直接拿托盘砸他们,然后大声喊我。”
这是多么人性化同时富有建设性的建议啊…….我忍不住笑场,在看到山治不满的表情后迅速收敛笑容,继续一脸严肃:“嗯,下次一定直接拿托盘砸,然后大声喊你。”
“你总是说话不算话……”山治夹着一支烟弹了弹,决定不继续吐槽,“算了,你去休息吧。”
“好。”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拗不过山治,无奈地点头,“我去休息。”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冲他客气地点点头,笑着,语气诚恳:“谢谢,真是给你麻烦了。”
他竟叹了口气,站起大步走上前,揉了揉我的头:“Rain,不要这么客气。”
我拍开了他的手,鼓起脸颊,护着头,语气沉闷:“拜托,不要乱揉,会乱掉的……要知道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嗨,嗨。”山治总算是收回了他的手,脸色也不那么阴沉,眼中带上了淡淡笑意,“我去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压惊。”
山治是这家餐厅的副主厨,手艺很不错。人有点痞气,却才十五岁。听说这家店是他和店长一起撑起来的。论打斗,踢人相当有一套。缺点,嗯,应该只是每次见到漂亮女性就会发花痴,并自作主张地免去她们的餐费。这是我当上服务生之后让他尽量少来就餐区域的原因。不过出现这种意外情况倒也总是他救场。
说实话,自我三个月前来了到现在,他从未对我发过花痴这个事实确实让我感到过挫败。照镜子时,我会沉默地想自己长的就这么入不了眼吗?不过我确实长得很一般,皮肤苍白,身体挺瘦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虽然与美艳大方绝对无缘,但勉强能算是清秀可人吧。
我曾经郁闷到跑去问过他:“山治,我是不是长得太一般了?”是不是够不上你的标准这种话含蓄没问出口,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怕受打击。
山治当时吐了一口烟,眼神瞟向了我的某个部位,犹豫了一下,给了我个很隐晦的解释:“Rain,你想多了。今天晚上我给你炖木瓜牛奶。”
事实证明,这是所有女人的禁区……我表情漂移了片刻,有拿过旁边的菜刀把他剁了的冲动,你丫不也才十五岁?胸部大小又不是老娘能控制的。
不过从那天起,他没有食言,开始给我每天晚上炖一碗木瓜牛奶。我郁结地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吃光。但胸部大小没有明显变化……
是的,不浪费食物。我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
当时在海上漂流按着白天,黑夜来标记我在海上过了多少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获救。自我有记忆以来到最后被人救起,十九天。
孤寂,恐惧和饥饿感几乎生生把我逼疯。放眼望去全是水,却不能喝。白天烈日炎炎,几乎将我烤干。而晚上阴风阵阵,冻得无法入睡。整个人很快就垮了。
前几天我忍着,安慰自己这是最新的节食减肥法。到了第九天,人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几近崩溃。靠在船沿,我最后饿的不行开始拼命地喝咸涩的海水。用手疯狂地一捧一捧掬上来,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喝,身体却撑不下去,渴求着食物,我自欺欺人地希望这些水能填满空虚的胃。冰凉的水刺激着干涩的食道,几乎是立刻,我开始不断干呕,咳出刚才艰难咽下的海水。水呛到了呼吸道中,几乎去了我半条命。好容易咳出,满嘴的咸味,口越发干燥,嘴已全干裂破皮,隔一段时间我会喃喃自语,因缺水而沙哑的声音小得自己也听不见:“水……”
之后几天,神智陷入了完全昏迷的状态,偶尔清醒时,连眼睛也睁不开,勉强靠身体的冷热来分辨白天和黑夜。第十三天,唇上传来了湿润的感觉,我半张着嘴,水一滴一滴地打在我的脸上,掉在我的舌头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求生的本能让我几近发狂地咽着这从天而降的甘露。雨,是雨。我瘫在船板上,勉力睁眼看着倾盆而下的暴雨,我多了一股无比强烈的欲望:活下去。我此刻与死亡如此接近,却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甘和恐惧,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不知从哪借来的力气,我脱下自己的上衣,接着从天而降的雨水。
本来就虚弱不堪的身体被暴雨一淋毫不意外地发起了高烧,却奇迹般地一直保持着意识,之后几天就是靠着吸潮湿的衣服摄取宝贵的水分。最后听见了人说话,睁眼模糊看见远处有一艘船,就彻底堕入了黑暗。
后来听说发现我的是山治,也是他救我回来的。反正我醒后就在这家海上餐厅。
我之所以跟山治比较亲近是因为他是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雏鸟情节吧……
店长听了我的经历后收留了我,而我的身体因太过虚弱而养了一段时间。听说山治和店长以前也有过一段类似我的经历,所以他们对我格外地好,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营养餐。
过了十天半个月,我能下床活动了就死皮赖脸地做起免费服务生打工还人情。没办法,脸皮不够厚,总觉得是欠了人家的。
店长有着坚如钢铁的胡子和出神入化的厨艺。只是一侧应该是脚的地方装着木腿,据说店长的一只脚就是在那次意外中失去的。不过这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身手,跟山治对打时未吃一点亏。
山治跟店长的关系看上去很紧张,每次都是老头子,老头子地叫。尽管恶言恶语的,但私下最关心店长的恐怕就是他了。
有时候他会很便扭地找我,问店长吃了他做的菜后有什么反应。我会好心地告诉他看上去店长哪几道菜不动声色地多吃了几口。而每当这时,山治就会点上一根烟,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切,挑剔的老头…..”
至于店长,在被恶语相向后有时候会找山治的茬,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动不动两个人就会打上一架。而我开始会劝架,后来看明白了就由他们去了。偶尔撞见总是笑笑便快步走开,并不劝架,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打扰人家交流感情会被雷劈的。
是的,我私下认为这是他们两个同样便扭的人交流感情的方式,习惯了就觉得很温馨。因为最后总是山治看上被店长揍得很惨,实际上伤得不怎么重。
每次打完后,店长会表情严肃,状似毫不在意地扔给我一堆伤药和绷带,然后托我处理掉这些他不用的东西。我会点头答应,然后去敲山治的门,把这些东西以我的名义转交给他。
该怎么改进他们的关系呢?两个同样便扭的人……
耸耸肩,嘛,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门外又有客人走来,我整理了下黑色的制服,斯条慢理地拉开门,微微躬身,脸上带着彬彬有理的笑。在见到来者后笑容扩大几分:“欢迎光临,艾薇儿小姐,史密夫先生。这次还是坐在上次的位置吗?”
“真难为你还记得,那都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还是上次的位置吧。”名为艾薇儿的贵妇一脸惊奇。
“准确地说是两个个月以前。艾薇儿小姐如此美丽动人,在下怎么会轻易忘记呢?”我满意地看到她的笑容明快了几分,果然,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的赞美都会让女人心情愉悦。尽职地将他们引到上次的桌子,拉开椅子:“艾薇儿小姐,请坐。”
拿来两份菜单,我恭候在一旁。
他们不打量菜单,倒是直接看着我,史密夫先生开口:“就要上次吃过的菜吧,印象里味道不错。”
“好的。”我快速写着菜单,“请稍等。”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离去前,他们给了数目可观的小费。我的笑容越发灿烂,微微躬身,话语里是发自内心的诚挚:“欢迎下次再来。”
我在醒来养身体的时候,山治给了我几本书解闷。于是我就发现自己有着很不错的记忆能力。只要是愿意记住的,上点心就会记得。同样情况的还有几桌,而新客人我也尽力服务。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力求客人对我的完全满意。周到的服务,雅致的布置,优美的音乐,这全都有我的参与。而我如此认真,是为了小费。
是的,我尽管现在没有拿工资,但是在努力地赚取小费。我想赚取足够的钱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