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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镇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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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弥漫着遮天蔽日的硝烟,三日不散。盛会之后,一切如故,织布的继续织布,赶羊的继续赶羊,卖药的卖药,扫地的扫地,流浪汉的尸体也依旧无人问津,头朝下倒插在水桶中,皮肤上尸斑都长了厚厚一层。劳拉还与救过她的医生住在一起,这个可怜的老男人莫名其妙成了鳏夫,妻子在圣母升天节被枪打死,邻居们都传言她撞破了当地的家族交易才被杀人灭口。劳拉知道事实,火药味的真相停留在她左手的食指指尖,怎么都洗不掉。

就如阿尔弗雷德所说的,她承认了,她就是个白眼狼,胆小鬼,是个懦夫,ZA种,变态,为了活命没有一丝底线的软蛋。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居然爱上家族背景的迈克尔,还执迷不悟地救他。她再一次把手伸到流水下,用木刷,钢丝擦洗,流血了,血也是火药的味道。她又把手指浸到医用酒精里,伤口发红肿胀像个熟透的番茄,像农妇那颗被子弹穿透的大脑袋。

她收回自己那句“愿意付一切代价”的话,质问自己如若再来一次会怎样做出选择。然而答案也让她自己意外——她没有坚定地选择“不”。如果迈克尔不知道这一切,如果劳拉隐瞒,他或许会像童话中骑着白马出现的王子,找到她,救她,还可能爱上她。爱情动摇了她的绝望,想到这,劳拉的心里竟存一丝侥幸。

已被千刀万剐,坠入刀山火海,她居然还爱着迈克尔。她愈来愈觉得阿尔弗雷德看人很准,她就是一个痴女。

沉浸在这样的心情中,劳拉心甘情愿地帮医生料理他妻子的身后事,像是赎罪,又像是给自己脱罪。医生说镜子可以人死后灵魂脱离肉体,会被吸入镜子,无法往生。劳拉做不到衾影无惭,问心无愧,便裁出几块白布,老老实实盖上屋内的每一面镜子。

医生爱他的妻子,亲手为妻子梳妆入殓,书写妻子的讣告,登报,印刷,张贴小镇的公共布告栏、市场,教堂和邮局附近,召集来双方最后的几个亲朋好友为她送葬。农妇的尸首躺在棺椁里,身后是零星几人的送葬队伍,杀人凶手低垂着眼,为了不让送葬的人数成为单数,迫不得已混在他们之中。

送葬队伍重复着前几日圣母玛利亚的游行路线,从地上残余着焦黑草根的老屋开始,穿过百年历史的桥洞,行至竖着Luo女雕塑的主干道,目的地在山坡之上的教堂。

这是小镇上最古老的建筑,当然也是破旧和伤痕累累,有刀剑砍杀的刻痕,也有几个密集的坑洞,似乎只有子弹才打得出来,经过海风的吹蚀,洞口已经大得能够塞下一根手指,给神圣的教堂更添一种悲情与浪漫交织的氛围。劳拉模仿着前人的动作,抚摸门洞的石壁,亲吻圣母像下的石头,踩过老街上的鹅卵石,不知是海风还是早上刚下的雨,光滑的石头上沾染潮湿的水汽,显些致她滑倒。

“太好了,”陌生面孔的亲朋扶住她,一边安慰道,“葬礼这天下雨,就意味着死亡的灵魂可以顺利进入天国,她虽惨死,但依旧会被上帝所接纳。”

她有模有样地坐在教堂里,聆听对死者的追思礼拜,追思词是用晦涩难懂的当地方言朗读的,劳拉听不太懂,大约是关于“……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救我们脱离凶恶”之类的话。

听得劳拉有些困倦,止不住地打哈欠。

到了下葬,不知何时又下起毛毛细雨,大家唱着《送别歌》和《再相会》,走进教堂边的墓园。墓园里新坟旧坟大大小小几百座,还有许多新挖的墓坑。大节之后,小镇的死亡率总会飙升,总有很多人强撑一口气,誓要过完人生的最后一个节日再扎堆去世。草皮外翻,雨包裹着土腥气飘散在空气里,吸入鼻腔中,又黏又咸。八月的天气依旧炎热,劳拉的手臂被阴凉的气氛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快点,快点,她内心催促着,再多待几秒,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就是sha人fan。

也许是强烈的脑电波终于被主教所接收,丧礼来到最后一个环节,落棺献花。人们依次排队将手里的白菊花投到棺椁上,轮到劳拉时,她这才发现新换的黑布衣已湿透。是雨水?还是冷汗?不去纠结,最后一步了,还会出什么差错呢?等最后一朵花落在她的棺椁上,死者的灵魂将终于得以安息,凶杀的阴霾也能尘埃落定。

但白菊茎上的刺,居然深深戳在劳拉的左手指缝里。从没听说过菊花茎上也长刺,她做贼心虚,不敢声张,用力地拔,却不小心把刺推得更深。刺卡在指甲与甲床之中,撕裂二者的羁绊,皮下鼓起一厘米高的硬块。

十指连心,微小的伤口却带来巨大的疼痛。豆大的汗珠沿着双鬓滑落下颌,不偏不倚滴在食指的伤口上,盐分再次放大了指尖的痛楚,逼得她涕泗横流。

旁人只道她悲痛欲绝,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没人知晓她其实为真情流露,是个心虚的罪魁祸首。

不灵活的右手手指与左手进行拉扯,终于将白菊连带着指缘的半块指甲盖投入墓坑之中。

劳拉的灵魂像是受到了召唤,跟着这滴殷红的血,穿过重重叠叠的白菊花瓣,滴落在死者的棺椁上,渗进木头细小的缝隙,最后被死者的干唇吸收。尸首忽然睁开一双来自地狱的大眼,劳拉直觉大祸临头,作为探员的尊严和作为人最后的理智想将她带走,却两腿灌铅,双股战战。旁人见她脸色发青,身体摇摇欲坠,往后拉了她一把,劳拉便跟着惯性后退几步,又后退几步,四肢抽动发抖,双脚重叠交错而行,倒退的姿势比行尸还古怪可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彻底被另一种灵魂控制了。

“救我……”腹痛难忍,最后一道大关极力守着肠胃中的八百金银将士,使她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雨停,烈日重回天空,她浑身发热发汗,被太阳烘烤得快要自燃,忽冷忽热,简直叫人生不如死。

劳拉心生烦躁,脚下踩空,随着人群的惊呼,她摔进路旁新挖的墓坑里。

下坠,下坠,她痛哭和挣扎,泥土中伸出七八十只手臂粗壮的腐烂长虫,各个力气胜过虎牛,擒住她的关节踝肘,勒住她的喉咙,要拉她坠入噩梦,堕入地狱。发丝细长的蠕虫钻进眼球,百足虫钻入她的鼻腔,千足虫咬破她的鼓膜,百千万张嘴一同啃噬她的大脑,虫豸的排泄物下行到胸腔,在那结起一团巨大的黑色的卵。她撕扯胸前的内衣,释放出体内的害虫。一张血盆大口咬破皮肉,它口似漏斗,身似长蛇,扭动着猩红无鳞的两米长身从双ru之中钻出,它的目标不是劳拉的身体,而是墓坑清晰边界所框出的一片清澈湛蓝的天。

它要吞掉那片天,这样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墓坑坍塌,再睁眼时,有一束微弱的光,光透过澄澈透明的蓝色晶片,落在她放大的双瞳上。

“想要吗?”阿尔弗雷德拎着装着半袋蓝色晶片的小袋子,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只饿红眼的狼。

劳拉的身体住进了两只鬼,胆小鬼说“不要,我怕,我要妈妈”,恶鬼则说“给我!我要死了!”

阿尔弗雷德拿出一支打火机,青蓝的焰心上是跃动的黄色外焰,高温立刻将塑胶的袋子燃出一个大洞,蓝色晶片散落一地,裹上脏污的粉尘。

“捡到都算你的。”

恶鬼扑到地上,一颗一颗将晶片拾起,如视珍宝地吹去上面的粉尘。

阿尔弗雷德蹲下来,递给她一只烧红的铁勺:“烧一烧再用,味道更好。”

当!一只大铃砸在劳拉的后脑,她呸掉嘴上的晶片,像见到了地狱的恶犬,惊惧地缩在角落,撕心裂肺地大吼:“滚!”

“不喜欢?也是,这玩意儿太猛了,连用三个月就得烂皮烂脸,丑得连亲妈都不认得。你才第二次用,确实不合适。那就不要了。”阿尔弗雷德用脚尖细细地将晶片碾成粉末,蓝色和棕色混在一起,现在就是用针也挑不出来了。

“你知道吗,人在睡着或是昏迷的时候被注射,身体当然会上瘾,但因为大脑不知道自己迷恋上的是什么东西,所以他们更容易戒掉。”

“但是你,劳拉啊劳拉,你是清醒的,你的上瘾,是身体和大脑一块儿上瘾。你怎么躲?这辈子也躲不掉的。”

“看看你的样子,谁能认得出来你是英明神武的探员劳拉?啧啧啧,你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被猪吃了,嗯?你恨我吗?恨死了才好,不恨才叫人害怕。谁叫你爱着那个混蛋呢。亲爱的劳拉,看着你被折磨我真的好爽。你把我哄得好开心,这样,我再送你一针。”

“纯植物提取,一滴就见效,快活似神仙,死也无憾了。艹,我TM真是个广告奇才。”

“你要是恨我,就好好看着我的脸。记住,不是我害你的,是你心爱的迈克尔干的,这一切都是他干的,谁叫你爱上了他。”

活塞推动无上快活水,绝望排成长队,从静脉延伸至脚底毛细血管,几天几夜都走不完。

阿尔弗雷德两颊通红,呼吸渐渐缓慢下来,他抱着她,亲吻她翻白的双眼,抚摸舔舐zhe她因高chao而绷紧的小腹,下ti是喷发的埃特纳火山,滚烫,热烈而甜蜜的浆液顺着大腿流至脚踝,足弓的完美弧度像是终于穿进了灰姑娘遗失的水晶鞋,二人相拥而泣,满脸是回味,陶醉和幸福。

“亲爱的劳拉,亲爱的劳拉,我们是地狱里最般配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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