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铁门大开,叉车都被大动静吓得微微晃动,而上色间内横躺着的人影却一动不动。火堆也早就灭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让你陪着她吗?!”劳拉质问道。
“我们等了你很久!她说头昏想吐,我想她一定是低血糖,你又一直不回来,我只能出去找你!”拉马丹轻轻拍打玛丽塔的脸,呼唤着她的名字,“……没反应,得把她送到医院!”
拉马丹把人横腰抱起,劳拉往二人身上披了块防水布,几人一路小跑终于将人送进急救室。玛丽塔本身是希腊人,欧罗巴人种,与这里居民长相相似,虽没有证件,医生也并未把她当作偷渡的外国人看待。劳拉掏空自称是恩考特外甥男人兜里的每一分钱,勉强给玛丽塔垫了个住院费。
拉马丹自告奋勇要留下来陪玛丽塔。
“不行。这有医生,玛丽塔不需要你。我们还要找娜杰拉,你得跟我们走。”
“我不能跟你走——我怕拖你后腿。我什么也不会。你会写当地文字吗?你写一个字条,就说‘我们是突尼斯人,遭遇海难需要帮助。’医生总是可以相信的吧。”
“娜杰拉呢?你不找她了?”
“不是不找,只是现在玛丽塔也需要人守着啊!”
“拉马丹!不要用玛丽塔做挡箭牌来掩盖你的懦弱。”
“我没有!但我是个船医,跟你走,我能派上什么用场?”
劳拉来回踱步,终于点点头。她拿过一沓便签纸,写了一张字条,十五个字的求救话语用阿尔巴尼亚语写着却十分简短。拉马丹立刻夺过纸条递给值班医生。
“如果你改主意了就来找我,我在那边的卫生间等你。”劳拉把那谁外甥带走。
那谁外甥说什么也不进女厕,劳拉便推他一起进到男厕里。护士好心的提醒还没说出口,她就把身上背的两把步枪往门上一靠,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家属都避得远之又远。
劳拉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浓黑眉毛,紧闭薄唇,几个月的流离失所使她的脸颊轮廓瘦削如刀刻。她本就运气不好,没生得温柔贤淑的传统女相,天生两眼妖异一副反派皮囊,不笑的时候更是平添几分阴狠毒辣的气质。若是剃掉长发,压低声线,就是一个普通的亚洲男子。她拿起刺刀,以刀锋为自己削发。先是一根一缕,再是一束一团。断发在沾着厚厚尿渍的泛黄瓷砖上铺了满满一地。清水冲过头皮,带走额间耳后的碎发,清爽无比,焕然一新。劳拉心满意足地抬起脸,镜中的寸头模样蛊惑人心。却似乎因秀气的鼻子多了几分阴柔气息,她沉思几秒,低头以鼻梁猛冲陶瓷台盆,巨大的力量瞬间使鼻梁错位骨折,山根到鼻尖立刻变宽肿胀,两管鼻血挂在下巴上,狠毒之劲惊得那谁外甥都忍不住发出一声‘社会我劳拉’的感叹。
正此时,走廊上,一人大呼小叫来回奔走,嘶吼嗓音穿透力赛过救护车。身后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保安,一边追一边喊:“停下,我们已经报警了!停下!”
劳拉靠在卫生间门边,拦下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拉马丹,对方挣扎不止。劳拉将其拖进卫生间,锁上门,把他摁在门上咣咣扇了几耳光,拉马丹终于消停:“劳拉?你怎么……你在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为什么保安会打我抓我?!你存心的,你故意的,你就是想害我!”
“我想害你?你是心甘情愿被海盗扔进大海还是想成为礁石上的一具尸体?”劳拉把刺刀插回枪上,瞳孔中射出蛛丝般细密的线将拉马丹的喉咙锁得死死,“我只是在履行诺言。‘你如果还有把我们甩下的想法,会吃很大苦头。’记得吗?先是娜杰拉,再是玛丽塔,你现在还想甩掉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我没有甩掉她们啊!我也没想甩掉你!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救人,我想帮玛丽塔……”
“你帮不了她!你这个狡猾的家伙。老实跟我走!”劳拉将另一支步枪塞到他怀里,“但是你放心,只要你一直跟着我,你就不会有事。但是你如果打算私自跑开,你这辈子都回不了突尼斯。”
三人从卫生间的窗口爬出,再搭人梯翻过医院围墙,避开呼啸而来的三辆警车。那谁外甥忍不住好奇,是怎样的一句话能让当地警方大动干戈。
医院保安拿起纸条递给警察,上面写着:我已在医院内安放炸弹,安拉!
他们本来是海上难民,现在tou渡的事实已经洗不掉了,还抢了两支军用步枪,杀了一个资深yao贩,绑架了那谁的外甥,成了彻底的zui犯。
怎么洗白?没得洗白?
她只想找到娜杰拉,因为她答应过那个女孩,会救她,会找到她。为此,她甘愿放弃彻底翻身的机会,成为最黑最恶的蟑螂。
那谁外甥带领他们开车出城,来到布拉塔伊市,赶在天亮时到达那谁位于山上的两层小别墅。小别墅外观时髦,第一束光穿透山间林木,射入客厅的大落地窗,屋内景象和保镖人数一览无余。
“那谁,你舅舅,叫什么来着?”因为鼻梁骨折,劳拉的声音听上去更深沉了一些。
“恩考特,什库尔塔·恩考特。”
“行,一会儿上去,好好劝着你舅舅,让他乖乖合作,这样谁都不会有事,明白?”
经过一夜的折磨,那谁外甥已经完全屈服于劳拉,他忙不迭地地点头。
“还有你,拉马丹。进去之后一句话都别说,不,以后只要有其他人在,你都不要说话,只管拿着枪。我教过你怎么瞄准和射击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开枪。”
“意外是指?”
“我中弹了。这种情况下,别管我死没死,直接把所有人都干掉。”
“包括你在内?”
“对,包括我。”
恩考特今年六十多,体内的生物钟能代替各种精密的仪器,到点就醒。他遵循着往常的习惯,进到淋浴间冲洗,五分钟后,一个大腹便便的赤裸老头精神抖擞地走出浴室。
外甥坐在床上。
恩考特觉得奇怪,外甥不是住在希马拉吗,什么时候来的?
恩考特心觉不妙,肥鸡都缩进下ti的皮肉里,还未转身,右边是一把枪,身后又是一把枪。
背后的枪顶着恩考特也乖乖坐在床上。
“早上好,恩考特先生,我们要见凯末尔·德瓦。”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恩考特先生,我们要见凯末尔·德瓦。”
“塞菲你这个混小子,你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舅舅,不是我。别反抗,老实配合吧。”
“臭小子!敢开这种玩笑,你和你的这群狐朋狗友们都死定了!保镖!保镖!”
劳拉贱兮兮地把手放在耳朵上,侧耳倾听一会,然后变了张脸,枪口顶在恩考特的蛋上:“有人应你吗?这可不是玩笑,恩考特先生。你以为我们是礼貌询问你的保镖才进来的吗?我们要见凯末尔·德瓦。”
蛋疼逼得恩考特只得接受现状:“凯末尔·德瓦是阿尔巴尼亚最大的家族头目,你们要见他干什么?”
“关你屁事。难道你们中间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吗?我是你的客户,客户叫你做事,你还要问清缘由吗?”
“我的客户从来不会把枪指着我威胁我去做事。”
“不不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表达清楚。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商量。这是命令,我们要见凯末尔·德瓦,我是在命令你。”
“你算老几?你命令不了我。”
“啊!!!!!”恩考特的右脚鲜血直流,刚喊了几声,喉咙里就被塞进一块臭烘烘的肉,突如其来的异物令其哽咽和窒息。生理反应迫使他将异物吞咽进了肚子里。
劳拉后退几步,长久未眠使她的心理状态处在崩溃的边缘,她精神亢奋,嘴角咧开一个奇怪弧度,微笑的方式像极了阿尔弗雷德:“好吃吗?好吃就是好肉。我们要见凯末尔·德瓦,立刻安排会面。不然你就会知道你的蛋煮熟的味道。”
有个医生带在身边还是好的,拉马丹几小时前固定好劳拉的鼻梁骨,现在又手脚麻利地给恩考特包扎伤口,只可惜断趾已进肚皮,没办法再接。好在肉也没浪费,不久就被胃酸分解成蛋白质和氨基酸,也算是吃了一顿印象深刻的早饭,当真是自给自足。
车子继续向西北行进,不停不休,除了屙屎撒尿就没停过。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拥有阿国第二大海港的城市——发罗拉市。阿国大部人信伊斯lan教,唯有西部沿海地带的少部分城市,如希马拉,发罗拉等地信奉东正教。凯末尔·德瓦的府邸建在山上,是个大型的核战碉堡,门头像个高出地面两米的“土坟包”,德瓦真正居住的地方全都深藏在地下。劳拉和拉马丹是来谈判的,她们遵守规矩,上交武器,跟随带队的男人踏入坟墓一般的地堡里。
阿国出名的东西五根手指能数的上来,接受援助之后拍拍屁股拉黑所有国家的白眼狼霍查,花光国库建造数量比楼房还多的地堡,连政府都参与进去的全国传销,以及西欧mai淫界的扛把子——阿尔巴尼亚的各色家族社团。
其中势力最大的集团自称阿尔巴尼亚社团,(我又懒了,以下简称阿帮)阿帮成员只收男不收女。他们以凯末尔·德瓦为首领,这个人就是阿国动荡时,开着坦克回家的叛逃士兵之一。他有着军警的身手,艾斯的控制欲,阿尔弗雷德的变态狠毒,以及与生俱来的老奸巨猾。
劳拉当然不敢用真名去做介绍,她化姓成李,拉马丹化名成穆罕穆德,两个在各自家乡都是烂大街的名字。
“德瓦阁下,我是李,这位是穆罕穆德,命运指引我们加入阿帮,为你们所用。”
“你们?你们不过才两个人,对我毫无用处。这人还是个异教徒。”
“看来阁下对我们一无所知。我和穆罕穆德是绝佳搭档,我们俩能抵过你身边这五六个人。”
“看来你们很有自信,那么,你们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劳拉开始分析阿帮的现状,她曾在阿国调查三年,对这里的家族势力再了解不过:“……光靠你们的传统生意,南边是你们的天下,但北边呢?布拉塔伊,地拉那还有全阿尔巴尼亚还不是。有多少人没把你们当回事?少做多少生意?少赚多少钱?你们得认真规划一下帮派的未来,整肃内部,扩大地盘。”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收买人手,再去和他们火拼?”
“花那个钱干嘛?有我们俩,能让你拥有阿国最大的家族。到时候,你只需坐等收钱。”阿国人都穷,他们穷怕了,为了金钱什么狠事恶事都敢做。劳拉一语切中德瓦的命脉——向钱看齐的价值观与争强斗狠的性格。
“你似乎是个有本事的人。但除此之外还不够,我需要听话、忠诚,不会背叛我的人。你得证明给我看——杀掉他。”德瓦指向拉马丹。
“穆罕穆德是我的搭档,我们是来谈判的。”
“我也是,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杀掉他,我就让你加入。”德瓦往地上扔了一把刀。
“我拒绝。”
“那我就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劳拉从靴里摸出袖珍枪,顶着德瓦的脑袋。此举再次引来所有人的警戒。拉马丹知道枪里没有子弹,正因如此,他狠狠惊出一身汗,她为什么要藏一把没子弹的枪?
“我可以杀你,但我没有开枪。”劳拉又慢慢说道,“如你所见,我是个有本事的人。我藏了一把枪,而你窝囊的手下搜了三遍身,却一个都没有发现。你要把我也变成这种听话,忠诚的弱智吗?还是让我变成为达目的甘愿杀掉自己同伴的狼?我想你还是更希望我保持原状。现在,我们通过考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