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怎么舍得就这样被杀死。她还没有和父母道别,没有见到过苏萨娜,没有弄清楚艾斯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亲口向迈克尔诉说自己的爱意。她的人生故事也才写到第八章,刚开了个头,她不能死。
“我投降。”
“阿尔弗雷德,我投降!”
“投降?你搞错了,你投降我也不会放你出来,今天,你注定变成猪食。”阿尔弗雷德噘着嘴,试图把口中的烟聚成一个圈。
“我后悔了,我怕了,我不想死!”劳拉用下巴和脚尖扭转着自己的方向,不至于让母猪把自己的耳朵啃掉,“别杀我!我可以替你杀了迈克尔!”
听到这句话,阿尔弗雷德双唇一紧,终于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劳拉,劳拉,你是一个老狐狸,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救了他却把自己搭上了!他却连个屁都不知道。我凭什么要这样死,凭什么为他去死!”劳拉拱开母猪的臭嘴。
阿尔弗雷德终于把视线放在猪圈中挣扎求生的劳拉身上:“但是你有什么地方能帮到我呢?你自己说的,他不认识你,你现在又是废人一个。”
劳拉:“你到底想不想杀他!想的话就干脆点,就凭你自己,恐怕又得再琢磨几个月!”
劳拉:“阿尔弗雷德!我救过他,迈克尔不记得,萨缪尔记得!他见过我!”
阿尔弗雷德不说话,一吸一呼,烟越燃越短。快燃尽了,阿尔弗雷德终于把烟屁股吐进猪粪里:“把烟吃掉,我就相信你。”
劳拉像一条棕褐色的毛虫,扭到烟头边,没有片刻犹豫,张开大嘴,把烟头泥巴猪粪一并咬进嘴里,大嚼特嚼。她嚼到了一个人的半根手指,也不说话,只是流着泪默默地把所有都咽到肚里。
吃完,她张开嘴巴给对方检查,牙缝舌根下里塞满了泥土和大便,又臭又腥。
母猪突然狂性大发,或许是看到劳拉偷食她的隔夜菜,尖叫着朝劳拉撞过来。
“阿尔弗雷德!”
“别叫,听到了。”阿尔弗雷德朝母猪连开三枪,“你很听话,我很满意。”
一个酒醉的流浪汉从灯红酒绿的闹市区招摇而来,摇摇晃晃穿过泥泞的乡间小道,对着一只迷路的羊又哭又笑的描述着他所经历的幸与不幸。胆小的羊从他的胯下蹿出,惊得他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污水桶里,弯曲下垂的喉管方便他吐出胃里的酒食,他就这样被自己的呕吐物和污水闷死。
这样不体面的死法在卡拉布里亚倒算是个喜丧了。
从版图上看,卡拉布里亚是意大利足间最不起眼的脚趾,事实也如此,没人在乎这一个脚趾头长得美不美,或是有不有钱,意大利政府不管它,妥协姑息,地方政府管不了也不敢管,甚至与黑恶势力沆瀣一气,任凭卡拉布里亚被各式嘿帮土皇帝分割、撕裂。
在这里,正不压邪,嘿帮大过天。
阿尔弗雷德是个聪明的疯子,他知道劳拉有同伴,一定会有人在西西里岛找她,于是先把她从卡塔尼亚带到墨西拿囚禁着,再从墨西拿把她掳到卡拉布里亚。
几人从墨西拿离开的时候是深夜,到达卡拉布里亚的时候还是在深夜。夜是同样的深,月相却从下弦月变为一轮弯弯的峨眉。后半夜的博瓦镇,猪和狗都睡了。半山腰的村庄坡道旁有几间低矮的土石房,里面着三四盏老钨丝灯,这就是阿尔弗雷德给她找的诊所。
几个人将劳拉捆绑在诊椅上,医生脸色古铜,层层叠叠的皱纹交错得看不清双眼的位置,下手却相当准和狠。他拿着镊子去揭开伤口上薄薄的结痂,夹出碎裂的弹片,又剔去烂肉。光是肩部的伤口,就已让劳拉疼得锥心刺骨,死去活来。
“啧啧啧,有那么痛么。”阿尔弗雷德在一旁幸灾乐祸。
“拜你所赐……”
“好人做到底,给你用个好东西。”
手下从内屋里拿来一个泡沫盒,从里面取出一包装了淡黄色粉末的小袋子。阿尔弗雷德熟练地倒了一部分在小托盘上,随手抓起压舌板来回拨弄,再拿烟纸卷成一筒,前后不过二十秒,两样东西就递到她了面前。
劳拉知道阿尔弗雷德眼神里的疯和乱是怎么来的了。
“不,我不要这个。”劳拉坚决拒绝。
“别跟我客气了,这东西会让你好过点。”阿尔弗雷德继续往前推着。
劳拉狠狠地摇着头:“走开。”
阿尔弗雷德来了劲,他医生推远,一脚踩在劳拉所坐的凳子上。头一甩,两个手下立刻上前掰开她的嘴。
劳拉动动舌根,使劲咳出一口带着泥沙和黄痰的气,将托盘上的粉吹得干干净净。她狠狠地下口,左右两颗虎牙的尖端钻破手下的手指,两个男人在石地上疼得跳脚。黎明前的夜色是最黑的,连土房中的灯光都黯淡下去几分。
阿尔弗雷德手指一松,金属托盘顺着指尖滑落在地。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足足响了半分钟才终于重归宁静。医生手中的镊子掉在地上,叮——没人敢说一句话。
“别想给我用!”
阿尔弗雷德似乎放弃了,又或是裤兜里手机的震动让他不得不转移注意。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喂,萨缪尔,找一个女人?”
“我在卡拉……”
阿尔弗雷德的余光时刻盯着她,待劳拉一跳起,立刻一脚踹上她的胸脯,巨大的冲力将连人带凳踢到墙上,木凳撞得散架。
劳拉再要喊出声,染血的粗劣纱布堵上了她的嘴,布角塞进她的喉咙里,毛絮子勾得她想吐,胃中抽搐一阵又无法抑制地吸气,将纱布吸得更深,如此反复,竟有一大半纱布都进到她的嗓子里,缺氧使得劳拉脸色潮红。阿尔弗雷德俯身,当着她的面一字一句地回复萨缪尔的话,当真杀人还要诛心:“迈克尔醒了,要找她?还有探员来问?可惜了,我没见过。祝你们好运,挂了。”
劳拉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神中不再有光,扑簌簌地掉眼泪。
阿尔弗雷德再也忍不住,由嘿嘿嘿的窃喜转变为哈哈哈哈哈的狂笑:“为了活命,为了骗我,竟不惜吃大便,你对自己可真狠啊。遗憾的是,你的好同事和好情人怎么都想不到你会在卡拉布里亚。”
“有趣,有趣,你当真骗到我了。我这辈子就被两个人骗过,你是其中一个。”阿尔弗雷德拍拍她的脸,眼神中满是玩味,“但你已经答应我了,要帮我杀掉迈克尔的。我得想个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毕竟如果你中途逃走,我可是会非常心痛。”
阿尔弗雷德招呼来等候多时的手下:“喂!把她绑起来!我要让她彻底离不开我。”
内屋手术台。
阿尔弗雷德从铝箱里拿出一包白色粉末。他将粉末放入一个小碗,加水后再加热,碗中变成了浅褐色的液体。他又拿出一根针管,将散发着烧焦酸味的液体悉数吸进。只有几克的液体,就能要了一条人命。
“为什么!”
“你越向往他,我就越想折磨你。真该谢谢你深爱的那个迈克尔,要不是因为他,我还真没想到用这个伺候你。”
他弹了弹针管,眼神中放出诡异的光:“为了你,我可是下血本了,以后你发达了,可得记着我啊。”
“我绝对不会忘了你的!”劳拉想把他生吞活剥,想把他的眼珠用羊角刺穿,想把他的嘴用缝针缝上,想将他大卸八块扔到田里喂野狗。
“好样的,比起你的苦相,我更喜欢看到这种眼神。这才是一打十的劳拉该有的样子。第一次会比较刺激,不过你放心,不会白打的,等你昏过去,我就让医生把你的伤口给处理了,保证无痛。”
劳拉反抗着,拉紧的束缚带扯着皮肉,导致她手臂上的青筋更加明显。
耳边的收音机重播着早些时间的天气新闻:随着反气旋的侵入,卡拉布里亚地方当局当地时间十一时测得48.8℃的气温。
“不痛,不痛。就当是打麻药。”阿尔弗雷德哄着她,金属针口在她的小臂上游走,最终挑了一出好肉下手,针尖刺破薄薄的皮肤,扎进血管,将沾染火焰余热的液体注入劳拉的身体。
明明是酷热火烧的盛夏,劳拉却觉得身体寒冷地像是躺在南极冰窖。或许是这阵恶寒从小臂而起,一阵惊雷伴随着彻骨的寒风从头皮刮到脚趾,神经僵直到各自打架,肌肉痉挛得恨不得扒掉所有的皮。一个魔鬼挤进手术台之上的身体,一个响指便熄灭世界上所有的灯光,这里不再欢迎保守的灵魂。她被驱逐出身体,成了一个飘荡在山谷中的黄色幽灵,看着未知人家里草莓和木瓜毫无逻辑地拌嘴。草莓说“剪你马的脐带,全世界都在通缉你。”木瓜说“该死的,今天有48.8度,你走自己的路吧!草莓说“你是我交过的最糟糕的植物。”木瓜说“从这个海岸到那个海岸不过一百三十米!”草莓举起一把水果刀,木瓜却用腹中的籽射爆了草莓的脑袋。喜爱的角色死亡逼得她仰天高嚎,香甜的果肉迸溅到看戏人的嘴里,这就是R级电影中的高潮,没有任何意义,却激得紧绷了一百四十四个小时的逼尿肌和括yue肌随着一声叹息彻底放松,身体成了过期的巧克力冰激凌三明治,上下两瓣皮肉夹击的褶皱处,褐色粘稠的液体融化得哪里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