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称自己为烂好人,搞得好像很在意他人的想法。
我只是不想因为与他人产生纠葛,那会带来许多麻烦,解决麻烦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因此这是舍小保大的行为。
人类是群居动物,但忽略了自己也有独处的能力,他们将太多精力甚至自己的一生都用于配合集体的范式。
所以我这样的人不得不谦让这群人,以换取最低限度的安宁。
我为了安宁满足了她们的要求,带来了足够的手纸。还贴心地用塑料袋包裹,这样在投掷的时候就不会沾到泥土。
我只是担心她们会要求换一卷。
有一段时间了,我还在想着如何跟结束的她们对话,但两位仍旧埋头于灌木丛中。
“不好意思,我想课间休息可能快结束了。”
我提醒到。
“啊啊——糟糕了,我的腿麻了!”
“我也是……”
这样的结果乃人之常情,想必她们已经在那里蹲了很久。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背过身,在老远对她们说道:
“我看到一个人朝这边走来,也许还有一分钟就会到这里。”
在大事不妙的节骨眼,人往往会忽视自己当下的感受而着力于行动。
这是权衡利弊的时候。
“啊——”
我听见她们起身的声音,但现在回过头兴许为时过早,说不定她们还没提上裙子,更有可能极不希望自己的脸被看到。
那么我现在的举止,无疑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谢谢你”
这句话说出口时,形状仿佛飘忽不定的云朵,一时间我没搞清楚是他们之中的哪个在说。
“已经结束了吧?你们可以离开了,剩下的我会处理。今天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因为我不感兴趣。”
最后这句话看上去很强硬,其实是为了让她们对我放心。
她们没有立即走开,反而向我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垂直的手碰到了熟悉的质感,是那卷手纸。
“还给你,另外……”
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我没有回头,甚至半闭着眼睛。
另一只手摸到了偏硬的纸张。
“这是给你的补偿。”
是钱。
宽窄大小,可以判断是五元钱。
“我不需要钱。”
“我们用了你的东西,还给你添了麻烦,补偿是必要的。”
我还以为她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没想到也知道人情世故。
但我不吃这套,他人的给予反而令我感到为难。如果是等价交换倒还没什么,可我不认为几段纸以及刚才的时间价值五元钱。那几段纸姑且不说,我并没有因为这次遭遇而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我原本就没打算在这次后山巡查中获得什么,即便环境委员没有要求我做这件事,在此之后我也可能只是一个人待在阴凉的树荫下无所事事。
与她们的相遇确实是一种刺激,但这非好也非坏,我确实感到过被人不信任的委屈,但这并不一定是这件事带给我的唯一后果。在以后的将来,这件事说不定会给我带来意料之外的收获。
我只是在假设。
大部分情况下事情都是没有长久意义的。
我过分强调这一点,只是不希望自己像大部分人那样短视地活着。
手纸我留着,但被塞进掌心的纸币,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握紧。
它顺着掌心弯曲的弧度向下跌落。
此时,来了一阵风将它吹得老远,在地上不断地翻跟头。
一个身影从我身前跑过,目标是那张纸币。
我的脑子中闪过“他是来抢钱的”念头。
那人蹲下身,捡起钱。
我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我虽然刚才说有人要来,但那是谎言,附近可是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我和那两个女孩。
但眼前这个人身穿的是男生制服。
头发倒是蛮长的,好像是叫波波头吧。
这一般是女生才会留的发型,男生留起来如果长得可爱,效果倒也可以接受。
那人捡起钱转过身来。
“真是难办”
这声音错不了,就是刚才的女生,不过情况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仅仅是以面部为基准,看起来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男性,倒更像是正处于过渡期、还没长大的女性。
现在想想他的声音,与同年龄段的女孩也有些许不同,声线更加稚嫩,不像他们那样尖细,就像是动漫中的小男孩,由女性配音的那种。
他低头检查了眼手中的纸币,自问自答的语气说道:
“也对这张纸币看起来有些脏了,中间一定经过了许多人的手。你大概不想碰它……”
他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矮化别人?他自己也许都没没意识到。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习惯用纸币,平时我都用微信收款。”
被逼无奈撒了个谎。
“可我没有手机啊……”
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是连手机都买不起的贫困生?如果是这样,他刚才的傲慢倒是可以理解。
自卑的人通过骄傲来掩盖内心深处的贫瘠。
“米笛,你的微信有钱吗?”他对自己的同伴问到。
因为产生了好奇心,我也回过头去张望。
同样的男生制服。
不过他留的头发更长,已经在脑袋后面扎起了小辫。
相比于先前那个人的雌雄莫辨,这位看起来像是穿着男生制服的女生。
花木兰。
不,论气质的话他可不如花木兰,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把头低了下去,害羞的不得了。
他颤抖着从裤兜里取出手机。
“我这里只有两毛钱……”
“怎么会这么少?”
“之前买零食的时候都花掉了……”
“是吗,我还以为那一袋零食看起来很少,价格也会便宜呢。对不起,以后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那么——”似乎是极不情愿的样子,他挠着头对我说道:“你是哪个班级的?”
“我不需要你们的回报,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观点。
然而我忘了学校规定,在校期间每一个学生都应该把身份牌别在胸前,虽然有许多学生没有遵守,学校方面管的也不是很严,我还是照做了。只是不希望惹麻烦罢了,况且又有谁会对我感兴趣、凑过头来盯着我的身份牌看呢。
“别装大尾巴狼了,不过就是一点钱而已。”
他气势汹汹地拉进彼此间的距离,把脸贴在我的胸前。
槐树的香味弥漫飘逸。
但这附近没有槐树,也没有风,我是在此时此刻才闻到的。
是从他的头发中散发出来的沁鼻的清香。
他抬起头打量我。
与其对视的刹那,我感觉到气氛的焦灼致使浑身发烫。
纵然他刚才的表现桀骜不驯,这对眼睛却好像不受性格的影响,眼白与瞳仁清晰分明,如同溪流中被石子阻挡而产生的涡旋一般,闪烁着纯澈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