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回忆的熔岩在名为心的地底里运转,奔突。
一幅幅画面在我脑海里翻转,浮出纷杂的海面。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露出这样失望的神情。
她也许会觉得我笨而埋汰我,也许会因为我不理睬她而撅起小嘴胡闹,但她从来没有对我露出过失望的神色。
她的闭眼的动作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了我的心尖。
我想开口安慰,在脑海里搜寻着各种字眼,竭尽全力地思考,将它们排开,脑中凑出千言万语,弥补我的过错,但滚出咽喉时却还是只有一句无能的道歉。
“对不起。”
我仓惶逃下车,引擎声从我的身后传来,我转身,木讷的看着她的车尾灯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车灯即将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时,好像有什么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眼圈一红。
我猛的抬头,拼了命的奔跑,我像疯了一样向前冲去,我居然想以凡人之躯追逐钢铁猛兽。
偌大的停车场内,指示灯暗绿色的光在我的脸上闪烁,我拼了命的想追回什么,可是我无能为力。
是啊,我本来就是一个在黑夜里拼命捕捉萤火虫的小屁孩罢了。
我失魂落魄的走出停车场。
夏花在街边的盆栽里盛开,璀璨夺目,原先出门时翻滚的热浪此时已经变成了阵阵暖风,携来花香。此时莫约已经四五点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以后我和苏若水形同陌路的样子,我们以后会是老死不相往来吗?
我不知道,也不敢思考,毕竟就算是那也是我一手酿成的惨剧。
可笑的是,这该死的问题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一套操作下来先把自己搞死了。
这就是随便开团的下场吗?
我在心里自嘲。
沿着路口向前走,尽头的转角,我碰见了老黄。
此时他正在路边大口啃着雪糕,看到我,他露出贱兮兮的笑容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头时,老黄打了个激灵,往后推了一步。
这是哪家落水狗?
路上商店的玻璃橱窗反射着我的身影,此刻的我的眼神里尽是迷茫,嘴角稍下拉,确实沮丧得和落水狗一般。
“走吧,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吃河畔旁那一家的关东煮,他那家关东煮味道依然还是很不错的。”
老黄没有询问,多年的默契使他心领神会,我的肩膀被他拍了拍,他走在了我的前面。
关东煮离我们碰面的地方并不远,仅一公里的距离,我心不在焉地跟在老黄的身后。
“前面转个弯就到了。”他轻车路熟的带路,拉着我向前走了一会,拐了个弯,再走几步,便到了店门口。
我跟着老黄走向前去,摆摊的男人给了我个纸碗,让我自己选串串。
铁格子将各式各样的关东煮分开,诱人的香味让原本心灰意冷的我恢复了稍许生机,我拿起签尾,将一串串关东煮拿了出来,装了满满一碗的鱼丸,鱼豆腐等等。
夕阳逐渐沉没进了天水间的边际,路灯嗞啦闪了一下亮了起来。我跟老黄坐在店外灰黄色的小木凳上,我咬下一颗肉丸,放在嘴里反复嚼着。
这里的关东煮很便宜,但是味道很不错。老黄每过个星期总要来一次。
我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老黄独爱这家关东煮,毕竟在离老黄家不远,有一家蛮大牌的海底捞,里面的关东煮味道称得上一绝,比这里好上几倍。
但是,他说,迎着江风吃下的关东煮才有味儿。
我权当他在胡扯。
距离我们不远处的霓虹灯牌红绿交替,老黄从纸碗里拿起一串鱼丸,往嘴里塞了几颗,腮帮子鼓鼓的,他口齿不清地问我,“江君泽,惹上什么事情了吗?我看你今天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如果是,给我说说吧,能帮得上忙的我绝不说二话,我家里还是认识点人的。”他看向我,又咬了一颗鱼丸,顺手将竹签丢进脚旁的垃圾桶。
我摇了摇头。
“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是我犯了错。”
“什么错?”老黄放下手中的香肠,看了看我。
“没把住嘴,我问苏若水是不是那些有钱人的小妾。”我叹了叹气。
“你问谁?”老黄惊得差点将嘴里的香肠喷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苏若水啊。”
“不是,你从哪里看出来她是别人的小妾了。”老黄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情绪稍激动的说,语速噼里啪啦的,“换我是苏若水,我绝对要把你沉进江里,绝对。”
“还不是因为你。”我瞪了他一眼。
“这也能关我事?老江你不是吃关东煮吃傻了吧,风马牛不相及啊。”
“你前几天带我去参加那个什么狗屁宴会的时候,我晚上问你那里的女人有多少种,你不是笃定的跟我说只有二奶跟大小姐吗,开车去的时候还嘟哝什么那些大小姐是大熊猫,二奶则遍地都是。”
“所以你认为苏若水是二奶?”他古怪的看着我。
“是大小姐她怎么会跟我住一起呢?老黄你怎么就不能动动脑筋想想,你自己都住在别墅区。”我将内心的想法倾泄而出,情绪激动,指手画脚的。
“那你问了她之后,她是什么反应。”老黄没怪我的语气充满火药味,而是低头理了理思路,接着又抬起头来问我。
“她把我赶下了车,本来都快要一起去游泳了,那么开心的日子,怪我憋不住。”我攥起了拳头。
老黄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你知道苏若水是什么人吗?”他伸出手,用指尖桌敲了敲桌面,意识我坐下,同时眨了眨眼,让我注意周围。
跟鲁迅先生说的一样,中国人喜欢看热闹的心是埋在基因里的,在我激动起来发泄情绪的时候,周围吃关东煮的人大部分都把视线凑了过来,眼睛奔涌着热烈的八卦之火。
我压低了声音,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
老黄没说什么,默默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伸出手指对对着屏幕划了划,调出了一张照片,接着把手机递了我。
我拿着手机的手一颤抖。
画面里,苏若水一改往时在我面前的小女人气质,成熟庄重,华丽的淡蓝色礼服,透明的蓝色丝绸蓬成的公主泡泡袖,盈盈一握的腰间缀上了深蓝的丝带。
“这......”
我紧紧地盯着屏幕。
“她到底是什么人!”我猛地抬起头看向老黄。
“她是苏氏的千金。”
“可是...她怎么会...”
“怎么会住你家旁边是吧。”老黄抽了张餐纸擦了擦嘴,他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猜到了我的疑惑,“前些年苏若水的父亲苏州卿意外死亡,苏氏内部股东内斗,都想趁机霸占苏氏,导致公司经济衰弱,逐渐濒临破产。而苏若水当时作为苏州卿的唯一独女,她一人扛了这一切。”
“你知道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有一段时间,她家族里的人和外部的势力为逼她让权,想方设法地将她撵出了苏家。那段时间,她曾去了一个小区用自己卡里的钱租下了一间屋子。”
老黄看着我,目光饱含深意。
“而那间屋子,就在你的小区里面,你家旁边。”老黄一字一顿的说。
我心里的一切疑惑被斩于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