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煮被风吹凉了,我张嘴咬下去,嘴里散发股腥味。
我旁边的老黄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黄吃到一半手机里来了电话,手机里里传出来的是声音媚进骨子里的女音,撒着娇说今晚的星星好多好美,要约他一起欣赏。
我仰头,天空里乌云涌动,只剩下一枚孤零零的月亮。
看星星?
在某个酒店的房间里看星星吗?
“抱歉啊老江,有个刚认识的妹子,她实在是太热情了,大晚上的约我出去。”老黄露出绚烂的笑容向我炫耀,我愤愤地看了他一眼。
现充biss。
我在这边炮火连天,你在那边也炮火连天嗷。
我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意示他赶紧走。
老黄笑眯眯地点头示意,一下子将碗中剩下的关东煮都塞进了嘴里,跟松鼠似的使劲的嚼,不浪费一点食物。
其实他也没想到如今他是如此懂得珍惜身边的一切,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雨柱犹如鞭子般抽向摊子的伞上,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他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没入烟雨。
女孩是老黄的初恋,衣着朴素,那时的老黄家里已经富裕起来了,具有一个富公子的缺点,那就是傲慢。
包括感情。
临走前,那个女孩看着他,稚嫩的脸庞满是认真。
她说,希望你能学会珍惜。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她的脸庞在老黄记忆里已经逐渐模糊,但那句话在却仿佛刻在他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
老黄因女孩抹去了贵公子的傲慢,却也因女孩逐渐留恋于女色,因为心里的空洞老黄始终无力填补。
坐在凳子上,老黄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慢慢的走出巷子,路过我身边时,他说,“好好去道个歉吧,别像我一样。”
老黄的声音轻柔却也坚肯,我知道,他是在诚心的劝导我。
我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内心苦笑,回味着老黄临走时说的话。
道歉?她能给我机会吗。
我脑子里又浮现出她闭眼靠椅的失望神情,她的眼睛仿佛美杜莎的凝视,我无法移动,也无法龟缩在壳里。
可是,我不想我的人生里出现同陆游一般在沈寺圆里再次与唐琬相见的情形,我不想留下后悔,后悔的情绪是噬人筋骨的怪物,而唐琬就在与陆游相见后因抑郁而终。
所以......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我狠狠地将碗里的最后一串关东煮拿起,牙齿咬住竹签尾部附近的丸子上,一拉而尽。
我站起身,狠狠将手中的竹签投出,仿佛掷出命运的标枪,它精确的命中远处灰白色的垃圾桶,冰凉的玻璃窗上浮现出我如荆轲易水河旁般赴死明志的神色。
我连奔带跑地出了小巷。
“嘿,小伙子,你还没给钱呢!想吃霸王餐吗!”身后油光满面的中年老板大声怒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勺子撂在盆里,撒丫子追了过来。
“老板,啊不......大哥,我错了。”
几分钟后,老板一只手拎着我的领子,拉着我回去付了钱。
力气好大。
淦!
“就这还想吃霸王餐?年轻人,你叔叔我当年跑百米拿第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嘘嘘呢。”站在收银台上,看着我把关东煮的钱付清后,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
我快马加鞭赶回小区,在小区附近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盛开的玫瑰,花瓣娇艳,嫣红似火,仿佛我心里的火。
我掏出为数不多钞票付完款,临走时,长相甜美的老板娘微笑着祝福,“祝您成功。”
她向我微微鞠了一躬,以表示对我惠顾的感谢。
“谢谢。”我急忙回道。
急匆匆的走到楼下,我仰头张望,苏若水似乎还没有回家,客厅里漆黑一片,还未亮起灯。
没回来吗?
正好能给她一个惊喜,我在内心里打好如意算盘。
我急匆匆地跑上楼,生怕苏若水突然回来,打乱我天衣无缝的完美求和计划,我激动的把手伸进裤兜里,想打开这扇铁门,回家拿到苏若水家里的钥匙,然后潜入她的客厅,给她一个惊喜,说不定她会像以往一样对我乳燕投林。
我痴痴的笑。
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这扇门真的很铁,坚不可摧,通体冰凉。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几分钟后,我却依然站在门口,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两只手分别插在裤兜里摸索着东西。
隔壁四十多的王阿姨刚好提着垃圾袋开了门,看见我,她微笑着想要打招呼,看着我猥琐的动作脸上一僵。
我急了眼,没注意到周围有其他人,只是把手不断地往裤裆里摸,其他人看来,就是仿佛是我在门口刷火箭。
钥匙呢!?
完了,我钥匙没带,咋么办!
我连家都回不了了啊。
我在内心里哀嚎。
“小江,你......”王阿姨惊慌的捂住嘴,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再怎么那个,也不至于在门口这样吧。”
“不好意思,大妈老了,眼睛不中用了,你就我什么都没看见吧。”她老脸一红,提着垃圾向楼梯口小跑而去。
这都什么事啊,我脸一黑。
钥匙,钥匙忘带了,我脑子里晴天霹雳。
这就是命吗?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父亲曾经带我去过半山腰的一个道馆,那时是深秋,漫天飞舞的枫叶落到地上,仿佛滚烫的火焰,一位老道长踩着枫叶走来。
父亲牵住我的手,将我引了过去,道士看了看我乳臭未干的样子,什么也没说,默默将我带到庙内。
那时的算命先生说我命运多舛,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相信,如今,怕是不得不信了。
呵呵。
我在心里自嘲起来。
夏季的晚风带着一股闷热潮湿的气息,不远处的喧嚣随着这风穿过树梢起伏,我沉默的坐在灰黑色的长椅上。
罢了,或许这一次真的无解。
我将手中娇艳的玫瑰抛进了对面肮脏的垃圾桶。
我低下头,闭上眼,心如死水,再一次睁开眼时,一双米白色绒面短靴却突然闯入我的眼眶。
生活总是那么奇怪,像薛定谔的猫,从来没有定性,当你觉得为时已晚或心灰意冷时,它却总会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抽出新芽。
苏若水?!
我猛地抬头一看。
这是她出门时穿的那双靴子。
她此刻正安静的站在我的面前,用那双水仙花似的眸子看着我,我与之对视,我没有移开视线,我也不能移开。
晚风传来扰人心扉的花香,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跟我来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