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法国科尔多省的一处山区,科尔多省位于法国东部,说穷不穷,说富有也不富有,穷的极端如中非地区会被人注意,富得过头又会跟卢森堡一样人人皆知,但是很可惜,它在哪一方面都是平平无奇,只有大有油水可捞时才会被人想起。但在平时,这只是一个要纳税时才会被提起的小地方。
这里有一座小城名为迪涅,这座小城在战争时期很经历了点风雨,一些碉堡和角楼直到几十年后都没有拆除,直到1848年还能看到,后来这里迎来过科西嘉的小矮子,有些豪绅喜欢这么叫他,不过这也并非不可理解,纵使一些报纸在报道那个皇帝从流放地点回来的路程时出尽了丑,也无法阻碍他们在巨人倒下后继续拿着刀叉分食火鸡和梨并大肆称赞。
在这个山区的一个最深处的地方,住着这么一个男人,他出生时没什么异常,长大的过程也很平常,父亲是农民,母亲是猎户的女儿,他正如大多数法国农民一样,没读过什么书,没有哪个本堂神父先生愿意花时间来教他,但他还是有时间就偷瞄着神父先生烫着鎏金大字的圣经,自己琢磨着学会了一点,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可以读完圣经的前几页,在他偷读圣经的生涯中学会了这些,对一个农民的孩子来说也够了。
十四岁时,他的父母相继去世,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山里种地只能勉强够全家人吃,母亲是猎户的孩子却不懂得打猎,父亲身体比较虚弱,全家人一年到头都要为了获得足够活下去的口粮而努力,一口吃的,对他们来说常常意味着许久的劳作,但是即是住在离迪涅这种山区城市都有几法里的偏远地区,他们还是要照缴门窗税——空气都要收费!于是,在那个夏天,父亲在田里倒了下去,长期的劳作和疾病压垮了他,然而这不奇怪,那个时候死于劳作是法国普通男性的常态。
母亲很平静,两人一并把父亲抬了回来,那天他看着面色平静的父亲想了许久,他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喊身上疼,但是每天早上照样会拿起工具前往田地劳作,冬天寒冷时则会默不作声地做着,或者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哪怕他身体比母亲还差,也是家中的顶梁柱,现在父亲倒下了,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负起一些责任。
住在附近的瘸腿老爷子高尔帮忙埋葬了父亲,他是爷爷的朋友,两鬓斑白,以前走出了大山去做工人,后来几个儿子都随着皇帝打进柏林,后来远征俄罗斯时全都死掉了,他因此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路易十八则安排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了养路工,实际上无路可养,于是高尔就靠着几个儿子的命换来的一千法郎年金生活,实际上本来是两千五百,但是经过了几个人的手,到高尔手中就已经只有这些了。
不过这钱也够用,高尔也不大在意,过得很清闲,时不时帮助一下这片山区里的邻居,实际上这一家人能够生活到现在,也是靠高尔,高尔很重情义,一直帮助着自己早就死在巴黎的老朋友的后代们。
高尔请来神父做圣事,安排好事情以后,安慰了一下遗孀和她的独子,就离开了,他不想看着死人入葬,他根本不习惯,他的老朋友入葬时他没见到,那处公墓他找了许久才找到,到达现场时人们已经离开,实际上根本不算葬礼,连棺材都没有,直接埋进了公墓,变成许多横七竖八躺在那里的无名群众中的一员,他的儿子们根本没回来,惨败的大军没机会处理尸体,他只知道几个儿子意气风发地出去,回来时已经变成了1000法郎——四个大活人,换来了每年一千法郎。
他的妻子在前几年去迪涅看病回来的路上被狼群咬死,警察找到他时只告诉了他这些。
父亲死后两周,母亲也离开了,他早上起来时门是开着的,母亲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山林深处就没了,好像彻底消失了一般,一个家庭,就这样只剩下了一个年仅14岁的孩子。
他从那之后起在迪涅待了几年,帮人做工,学了手艺但也什么都没赚到,他向来不给自己留钱,倒不是他自己无度享受,反而是有人需要帮忙,就来找他,他哪怕是找人赊账也会帮忙,他认为好意对待别人别人也会好意对待他,他几乎把迪涅这座人口不满四千的小城的人都帮了个遍,人人都说他是个好小伙子,但是人好有什么用呢?该利用他的人还是利用他,他逐渐发觉自己不适合那里,于是,在高尔的介绍下,他结了婚,当时他刚满二十岁,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过后就算成了亲,本地主教米里哀特地光临那片山区,来的人不多,但是很温馨。
他之后就住在了原来的地方,和新婚妻子一起,妻子很贤惠,而他正值最健壮的时候,两人辛勤劳作,耕作之余还能捕猎,他有一支很好看的枪,他杀死过野鸡,野鸟,甚至是狼和狐狸;而妻子手巧,布下的陷阱几乎次次都能抓到猎物,两人的生活越过越舒心,甚至有了点积蓄,在山里的头两年在这种幸福中度过了。
第三年,妻子有了孩子,他想要个儿子,以后就可以继续他这种生活,妻子则想要个女儿,理由是有女儿家庭会更温暖,两人各执己见,最终决定好,假如是女儿就叫欧妮,假如是男孩就叫贝路塞。
第四年开春,孩子随着冰雪的融化降生,是个女孩儿,刚生完产的母亲疲惫而得意地望着父亲,父亲为自己输了感到有一点难过,但还是对欧妮的降生感到欣慰——他也成为父亲了!
在周围人的欣喜中,小欧妮满月了,还是米里哀主教专程跑来为其施礼,高尔老爷子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她仿佛是专门为了给她们带来喜悦而降生,按照母亲的说法:“瞧啊,这孩子似乎发着光。”
人们都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然而,世事总是难料。
欧妮降生后五月,母亲便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