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虽然成绩就是话语权，但对那些成绩垫底的人，也还是有温情在的。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训导处内，起首便是关公像，头像凛冽，红髯如垂瀑煞人，但两侧的对联委实可爱。
横批——比心心呦。
比起谣传中的恐怖，实际深入训导处倒也还好，不会像古代一些衙门，斯文败类，无所不用其极的，从签筒里投掷出令签，“先打三十大板先，嘴没那么硬了，再断案。”
每次来训导处，训导处主任还会泡好茶，劳驾光临，然后像小葵花爸爸课堂一样亲切的给人上课，循循善诱，犯了错不打紧，你还是棒棒哒，祖国的花朵，给你比心，muamua一通鼓励。
训导处主任给人比心这个传统由来已久。
当初，训导处主任巡逻时，教室里两个当事人。
“笔芯用完了借一借。”
“刚好还剩一根，给你。”
“不是这个笔芯，是这个。”
其中一人大拇指和食指交错着，如流星般灿烂捏出一个比心。
训导处主任就站在后头，已经羞红了老脸，咋瞅咋不对劲。
“两个大老爷们，比什么心呢？腻腻歪歪的，头和肩膀咋还靠上了？”
“禀告大人，是落枕了。”
“还好意思，既然落枕了，好！”
训导处主任说他三甲医院的骨科有十二年正骨经验，正好给你正正骨。
脖子立马就直了，比钢铁还要直。
“记住学校是来学习的，不是你荒淫无度的地方，你们这么喜欢笔芯是吧？那我以后天天给你们比心心。”
后来训导处里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用比心来感化那些迷途的孩子。
所有的过错都以比心来赎罪，犯了错以后，视情节之轻重，轻一些的给你三四根笔芯，把这些笔芯写完，那也就不计较了。
重一点的，给你十多二十根笔芯，笔芯里油墨都写完了，然后也一笔勾销。
学校里天空时常阴沉，但比心却令校园充满温暖。
很多人从训导处里溢出来蹦蹦跶跶的，宛如春天的小鹿，今天又收到了训导处投喂的比心，开心，以后都不用买笔芯，省了钱不说，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训导处主任委实高明啊。
裘爽在训导处门外侍立，单手揣兜，优哉游哉。
门内却听到笔芯落地成盒的声音，非人哉。
古代判案喜欢备一个签筒，犯了多少错，直接将令签甩出掷地，重打五十大板。
裘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皱皱眉，没有轻易推门。
唉，裘爽看看自己的中指，才发现这么多年写过的字还没吃过的饭多。
即便隔着一扇门，仍能听到里头吼声如雷。
“你看你，一踏入这里头，就羞答答，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难道怕我非礼了你，我什么时候这么可怕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你血没流汗没流流什么泪。”
里头正有人被训，“是是，我不该哭哭啼啼，”而后抹抹泪，带着笑，笑得可灿烂了。
“你笑什么笑，还有脸笑了，我说你不能哭，你就笑。”
“是，我不该笑。”然后又换了妆容，梨花带雨。
“唉，简直是个大傻子。”
训导处主任将比心砸地。
裘爽推开门，训导处内一片灰色地带，霎时光芒绽射。
樱花旋转降落，秒速五厘米。
训导主任给愣住，怀抱着一大堆笔芯，举棋不定。
半晌，先前的被训者如仓鼠，“我，我可以走了吗？”
“你还留在这干嘛，自个没长腿，还要我请你离开吗？”
那人庆幸，不敢再久留，窜稀般窜出，但越急越不赶趟了，滑倒好几次，冲出去比百米冲刺还快。
“我再算你的账。”训导处主任对着那一张孬孬的背影撂下这样一句话，而后脸陡然一转，裘爽落入虎视眈眈的目光中。
早已经忍受裘爽很久了。
“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进来之前一声报告也不打，而且广播里喊了你多少遍了，你来得比晚起的猪还要慢。”
“哼，兔崽子，别以为你有个好爸爸，有权有势，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后来，裘爽的待遇可不只是一筒比心那么简单了，训导处主任直接伺候裘爽三十大板，打得裘爽晚上不能着床。
纵使裘爽一滩烂泥，也打得支棱起来。
还好。
训导处主任情到深处，高血压，急性脑梗都上来了，猛男娇喘，苦酒入喉心作痛。
所有刀光剑影，最后化为化骨绵掌轻轻蹭过。
“爽儿，叫爸爸。”
“爽儿，当这儿还是在家一样，不丢人。”
裘爽不叫，并且向面前男人翻一翻白眼，面前之人，训导处主任，名为裘千仞，和裘爽说话满嘴爹味，也难怪毕竟人家就是裘爽的亲爹。
唉，训导处里曾有过赫赫战绩，多少人在此蝼蚁偷生，但裘爽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
裘爽到底是裘家十八代单传啊。
裘千仞望里向橱窗里的的合影，训导处虽然是个没爹生没娘养的地方，但是不妨碍训导主任，也会有柔情似水，伤春悲秋的时候。
橱窗里挂着照片，堆叠满满当当的。
从照片里推断的信息，照片里裘千仞为人父，膝下有一双儿女，被裘千仞公主抱似的搂在臂弯。
三个人脸贴的很近，裘千仞膝下的儿女差不多都上高中的年纪。还真是温情呢。
唉，裘千仞面对一张无动于衷的脸庞，真想赐裘爽一根七匹狼，但自己更疼呢。
“你丢的不光自己的脸我的脸，想想要是换个人在这儿，你已经屁股开花了。”
一声叹息。
“你看你，一天天的成何体统，竟然还看这些东西，唉——”
“唉，这这。。。”
裘千仞拿捏着禁物，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说啥了。
通常来训导处里接受教育的，有因为考试作弊，也有人因为成天上课瞌睡，打架染头发被叫来训导处里的，却从来没有人像裘爽——躲在被窝里对着猫帕斯春宵一刻。
猫帕斯——杏色丰腴的大腿，扑闪扑闪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镶点着蕾丝花边的裙摆。
这东西他喵的都不是人类！
只因为楚楚可怜，拥有着暗红色宛如杏仁与玫瑰交杂的瞳仁，便受人喜欢，喜欢这东西的人内心多阴暗可想而知。
裘千仞一大把年纪，对着这么龌龊的东西也不知道说啥了，正色道：
我打小教过你礼义廉耻，你应该知道人类不可以和二次元兽娘在一起，纵使她们再娇嗲也不可以，早给你安排好了人生大事，偏要往污泥里滚。
唉，裘千仞昏昏的，高血压又上来，哀叹两句，我生的，我生的……
话锋一转，“你以为我找你来训导处只为了逼你叫我一声爸吗？”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叽叽喳喳。
裘爽薄凉的面色，裘千仞皱纹刻在脸上渐深。
“想想自你高中以来，变了个人，整日惹祸，就差上房揭瓦了，你看你这模样还能考上大学吗，知识也一点不往脑袋里进，丝毫斗志未有，整个一咸鱼。”
“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你不敢面对我的话，我又怎敢面对之前的列祖列宗。
想想祖上也是倍有面子的，曾有人高中状元，有人是湘西大帮铁掌帮的帮主。
这还算小事，你爷爷的……的爷爷曾管理着整个御膳房，专门给皇帝试毒，一根银针，神农尝百草，虽然最后毒发身亡，但也是莫大的荣耀，怎么到你这儿，一代不如一代了。”
裘千仞含蓄没说出口的话，到他这儿其实就一代不如一代了，但哪个父亲不巴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
裘千仞微微叹气，“加上这回，单单这个月，就已经请你来这三回了，前两回还惦念着你是我儿子，大事化小，没有追究你过错，可你？”
裘爽早已经脸上无光，想走了，裘千仞还唠唠叨叨。
“这一次请你来，窝在被子里看一些娇小的萝莉，还算小事，最要紧的，你知道是啥吗？”
裘千仞请字加了重音，裘爽丝毫没有领情的模样。
“你到初中还是个尖子生，但升入高中成绩越来越退步不说，最近的一场考试里有一门还直接缺考了，这种行为就像在战场丢盔弃甲投降了，丢不丢人。”
缺考的人，试卷上会用2b铅笔涂一个缺考的标记，一次缺考会导致下次考试的机会也丧失。
“来学校最大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考试，不让考试多难受，你直接翘掉考试，心里有没有愧疚，就算不会做的尚且可以蒙个答案，没考就是零分。”
裘爽低头，尝试闭上耳朵，不想听再听唐僧念经，唠唠叨叨，简直头疼。
被动之下，人总会妄想自己身处另一番境地。
裘爽妄想面前这个年逾五旬的老男人他不认识，或者一踏进训导处大门，直接抄起家伙，一点溺爱没有，乌鸡鲅鱼一堆比心摔脸上。
当初，裘爽还想踏入文科班的大门。
读文科的孩子是块宝，学好了文科，半夜都不怕鬼敲门的，因为会学朴素的唯物主义，浪漫而且炫酷。
裘爽搓着手要去学文科，在成绩上，裘爽文科确实比理科好来着。
却被裘千仞一脚踹去门外，“一个倒二，一个倒三，还美名其曰，文科比理科好，不都是在混饭吗？”
后来裘爽的志愿被硬生生篡改为了理科，“和苏莫廖在一个班上不好吗，我看你就是想去癞蛤蟆吃天鹅肉，你照照镜子吧，苏莫廖都看不上，还有谁看得上你？”
从此一入理科深似海，裘爽在理科班老老实实的，从此也和苏莫廖互看不顺眼。
裘爽的叛逆恍若鸽子在天空中遨游，本应该向着北回归线，但却一路往南飞。
更兼之还有两个小弟拖扯着下水。
走错考场的那天，裘爽本也来得及回头，往理科班奔袭，但一回头，就撞上了左边右边包抄过来的两人。
“老大，你也走错考场了。”
撞过来的人，正是与他素日喝过交杯酒，桃园结义的两个小弟。
裘爽转角遇到爱，差点被撞翻。裘爽背后背景是文科考场三班，风间彻，吕小布身后背景则是文科考场四班。
眼神交换一下，马上心领神会，“老大，你也走错了考场。”
嘻嘻嘻，仿佛临死拉了个垫背的，一点不以为耻。尽管学校墙上张贴八荣八耻，“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裘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眼瞎，而我，是路过文科班看看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走。”
“哼，老大你喜欢的女生现今不就在我们班待着，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全校第一的苏莫廖。”
“哼，苏莫廖——”
裘爽漫不经心的口吻，似乎有点嫌弃苏莫廖单薄的身板。
两个小弟无情拆穿，“老大，苏莫廖嫌弃你还来不及呢？而且这门亲事你爸也是一手答应的，你还在这推脱不敢承认。”
裘爽再无话辩驳，然后，如巴拉啦小魔仙那样，魔杖往裘爽额头一指。
“承认吧，古拉啦黑暗之神，你就是走错考场了。”
两个小弟招呼裘爽。
“老大，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走错了就都是一家，这没什么羞耻的。”
后来裘爽像小鸭子一样被拐去了漫展，这东西总和宅男隐秘的内心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