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不知道怎么一软,白术就跪倒在地上。头上的阳光对于他来说比以往更加刺眼,似乎那把油纸伞也抵挡不了那种酷热的感觉。而现在,明明是冬雪未化的寒春。
四周依旧是一片银白,但是浅浅的草色仿佛慢慢地从底下透了上来。延绵起伏的山脉似乎看不见尽头。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一户人家也没有。
“可恶……时间难道不够了么……”白术头脑发昏,感觉似乎被抽了筋骨,浑身使不上劲。
因为刚才一失手,莲子静静地跌落在在手边的不远处,乌黑的发散落在白雪之上,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对不起,莲子……到最后,我连你也没能保护好……”白术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眼皮变得愈加沉重,周围的视线开始象沉落到迷雾之中,一切都不清晰起来。脑中的意识似乎在被一丝丝抽离。
朦胧之时,他似乎感觉有一双柔软的小手在抚摸他的头发。白术用力抬起眼皮,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见眼前蹲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女孩张口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声,根本无法听清。可是白术却觉得很安心。
最后他的力量再也无法支撑眼皮的时候,意识也连同着一起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术再度醒来。
睁眼望去所看到的是木梁和以上的屋顶,而自己则穿着一件陌生的衬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木箱和人偶规矩地摆放在一边的地上。
白术双手撑地坐了起来,头依旧有点晕乎乎的。
“啊!你醒过来了?”
循声望去,白术才发现屋子的另一个角落蹲着一个男人。他似乎在给炉子里加柴火,炉子上炖着一个小小的砂锅。屋子里除了桌椅等其他摆设外,还有一张床,床上是一个小孩子的背影,看上去是女孩的样子。
白术看着男人:“嗯……这里是……”
男人朝白术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气色很好,很健壮。跟白术病怏怏白惨惨的样子比起来,这个男人就像高大挺拔的巨杉一般。
“这里是我家,”男人说道:“我出门打野兔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倒在雪地里,就把你带回来了。看你的样子……我猜可能是贫血之类的。你都睡了整整一天了。”
看着自己有气无力的样子,白术笑笑,似乎是在自嘲,道:“是……是么……也许是贫血吧。我叫白术,感谢先生出手相助,劳烦照料。敢问先生大名。”
“在下姓卢蒲,名梵火,”梵火抱歉地对白术说:“不好意思,我的女儿睡在床上,只能委屈先生睡地铺了。”
白术刚想道谢,梵火却突然转身,急匆匆地奔去把炉上的砂锅端下。
梵火把热气腾腾的砂锅放在桌上,说:“白术先生,我特意弄了一点红豆粥,我想这样对贫血什么的应该有好处吧。你睡了那么久也应该饿了。”
摸摸自己扁下去的肚子,刚想说“不用了”的白术叹了口气,把话咽了下去。
梵火打开锅盖,一股香甜浓厚的味道扑鼻而来。大颗大颗颜色鲜艳的红豆被煮得很透,外表皮都饱胀得破开,里面柔软的豆馅露了出来。红色的豆子配着白色滋润的糯米让人顿时胃口大好。
“唔……真是劳烦您了……”白术吞了下口水。
梵火盛了一碗红豆粥递给了白术,说:“来,趁热吃了吧。”
白术吃着吃着,忽然问:“对了,这里附近的城镇在哪里?”
“最近的城镇啊……离这儿还很远呢,”梵火挠了挠头:“从这儿走过去得花个大半天时间。”
梵火看着白术不解的样子,笑着说:“我就和我女儿住在这里,自己打打猎,种种菜,自给自足这样也挺好……”
男人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稚嫩响亮的童音打断:
“早上好,爸爸!呀!白毛叔叔醒过来了!”
白术听了嘴角微微一抽。男人回头,对床上的小女孩说:“早上好,小桃,不可以那么没有礼貌。”
床上的小女孩留着可爱的短发,红扑扑的脸蛋十分可爱。应该是遗传了她的爸爸的活力因素,小桃是一个健壮活泼的孩子。
“这位是白术先生。你得叫白术叔叔。”梵火耐心地告诉小桃。
小桃撅着嘴,不满地说:“不就差一个字么……还是白毛叔叔好……”
女孩说着跳下床,拿起床上的棉衣,头也不梳就朝门外跑:
“爸爸我出门玩去了!”
“喂!小桃,”梵火大叫:“过来吃早饭啊!你……”
这时小姑娘已经跑出很远了。
梵火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这个孩子就是这样,只知道玩,真是的……”
白术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当初妹妹健康的时候,也是这般活泼好动的样子。喜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还喜欢唱歌,父亲上山采药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只是后来……
“健康的孩子……不是很好么?”白术说道,银色的眼神随着他低下的头,暗淡了一下。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只是出于父亲对于孩子的关心,梵火却并不是很轻松地说:“好是很好……只是怕她受伤而已。”
做父亲的确很辛苦,总是要为孩子操心,况且这个家里看起来没有母亲,父亲更是不容易了。等到自己一个人苦心养大的女儿嫁人了,这个父亲不知道会有多么不舍和寂寞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白术自己还得去老远的城镇去做表演,要不然恐怕路费又要不够了。但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对父女得住在这远离人烟的地方。
白术轻轻摇摇头,算了,不去想了。还是养好身体后去赚钱吧。
没有多久,一阵清脆的喊声由远及近:
“爸爸!爸爸!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小桃夺门而入,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灰色的球体。
梵火看了女儿手里的东西,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好像看到了什么禁忌之物。他铁青着脸,愤恨地挥起大手,朝女儿粉嫩的胖乎乎的手臂上狠狠地拍去。
“不许碰这个东西!”梵火粗鲁地大吼,一改刚才温和的样子。
小桃手里的东西滚落到白术身边。这个浑身长刺的物体忽然扭动了一下,从里面伸出手脚后,飞快地朝门口跑去,逃出了屋子。原来是一只小刺猬,真不知道怎么被小桃找到的。
女孩惊了一下。她原本弯成月牙的笑眯眯的眼睛,逐渐睁大,圆圆的眼睛充满了不解与失望,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最后这种复杂的情绪被眼泪冲出了眼眶,她“哇”地一下,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梵火的表情也变得僵硬,他似乎没有意料到自己会有这样不理智的举动。他突然跪下,一把抱过自己的女儿,紧皱眉头,满面愧疚地说:“对不起,请原谅爸爸!小桃,你一定要原谅爸爸!”
白术同样被这忽然一击下了一跳,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说:
“卢蒲先生,恕我直言,你这样对女儿,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梵火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低沉地说:“因为我不想让她走上她弟弟的道路。”
“她弟弟?”白术抬了下眉毛,问。
“没错,”梵火摊开女儿的双手地细细检查,正面反面,甚至手指甲缝里,都检查过了,最终没有发现一丝创伤。他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却用依旧沉闷的语气说:“我的小儿子被纸片划破了手指,后来就死掉了……”
“怎么会这样?”白术依旧不能理解。
“因为我们卢蒲家的人不能流血,一旦如此,必死无疑。”梵火抬头望向远方,他的眼神似乎能看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