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桔梗的想法，她会跟着白术旅行，直到找到属于她的安身之所。白术听罢，最后还是默许了。他倒是希望她能够快些变回苏叶，毕竟单纯的桔梗实在不适合独立生活，难怪苏叶会替她担心起来。
“呵，仿佛真的是姐妹两人呢。”白术想想就觉得好笑。
“呐呐！白术先生，我们下面要去哪里？”桔梗像是同父母出游的孩童，一路小跳步一路问着。
白术指着山下庞大的都市，说：“洛城。”
洛城只是一个城市而已，但是它的繁荣之色却不输给任何一个强大的国家。从城门进去后，一路向前直走，两边的商铺摊点接连不断，各种货物让人应接不暇，而商人的吆喝声更是不绝于耳。不仅如此，其他城市里所谓的“高楼”，在这里似乎只有普通民房的程度，最高的洛城都府就有九层楼之高。
正因为它的繁荣，也使得阴湿处滋生出了社会的虫豸。衣衫破旧骨瘦如柴的人倚在街角等待着人们的施舍，一些人躲在角落用奸猾的眼神瞟着路人，青楼上浓妆艳抹的女子挥着散发出强烈脂粉味的手帕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人。
“咳咳。”桔梗似乎不习惯这样不流通的空气，轻微咳嗽起来。
白术伸手拉住桔梗的手臂，皱着眉道：“别跟丢了。”
话刚说完，白术就觉得腰部被撞了一下。停下脚步一看，一个孩子跌倒在眼前。
“对不起，我走路没看清楚。”白术弯下腰，把跌倒的孩子扶了起来。
这个孩子一头乱蓬蓬的短发，身上是油腻发黑的衣服。看起来应该是个男孩子。他抬起无神发灰的眼睛，又用脏兮兮的手揉了揉眼眶。
“好漂亮的……姐姐啊……”他眯着眼睛盯了桔梗看了好久。他的声音很沙哑，似乎是从因长久没有水喝而十分干燥的喉咙里发出的。
桔梗往白术背后躲了躲，一脸惊讶地轻声说：“诶？是在说我么？”
孩子依旧眯着眼睛，也不说话。他的脸因为眯着眼睛而看不清楚具体的表情。最后他还是撅了下嘴，低下了头走了。
“那个孩子怎么回事啊……”桔梗说道。
吃过午饭后，两人预定了便宜的客栈，之后就转回到了商业街上。
“我准备去四处兜兜，你就在这里摆摊吧，”桔梗拍拍自己身上背的一个布包说：“我肯定不会走失的啦，你放心好了。”
白术略略皱眉，道：“我倒不是怕你走丢，倒是怕你被人骗。”
“没事啦没事啦，我先去玩了。”桔梗说完摆摆手就走了，没一会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挑个合适的位置摆下摊子之后，白术就开始他的表演了。像往常一样，他总是让莲子先开口，用稚嫩甜美的声音吸引路人的注意。然后第二句，立马转换到自己的音调上来，接而产生对比。
“哥哥哥哥！这里人好多哦！莲子好喜欢这里！”
“哦？是么？但是人多的地方会有拐卖小孩的坏叔叔哦。”
“莲子才不怕呢！莲子有哥哥保护着。”
“呵呵，的确。谁会想要偷走一个木偶呢？”
“人……人家才不是木偶呢……”
“那么我来问问各位，我这个妹妹是木偶么？”
一个年轻的男人插嘴：“肯定是木偶！”
“人家不是木偶！人家会说话的！”白术怀里的莲子就差没跳起来和路人吵架了。
就这样一句接一句地，表演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几近黄昏的时候。观众换了一批又一批，面前的布上硬币叠的同小山一样高，今天下午的收入是平时的三倍还不止。不过白术的嗓子却因不新鲜的空气而疼痛起来。
收拾好东西之后，白术才发现还有一人依旧站在摊位前。
“不好意思，今天的表演已经结束了。”白术眼也没抬地说。
对方没有说话。
白术起身一看，是刚才那个被自己撞到的孩子。
孩子说道：“那个姐姐……已经回去了……”
“姐姐？”
“那个和你一起的姐姐……她迷路了……然后……我就送她回旅店了……这样……”
白术心想，果然桔梗会迷路么，看来她实在需要别人的照顾啊。不过对方是个孩子，应该也不会把桔梗卖了吧。
“我只是来说一声的……”孩子的声音很沙哑，仔细听却可依稀听出甜美的感觉。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白术问。
“名字……夜晚的夜……”这个孩子不知怎么说话总是有点吞吞吐吐，而且喜欢眯着眼睛看东西，难道是视力不好么？
“今天麻烦小夜了。欢迎明天再来听我表演。”白术笑笑，便转身走了。
不想小夜依然紧紧跟在白术身后，一路随他走着。
走了好半会，白术终于忍不住问：“还有事么？”
小夜眯眼抬头看白术，过了半天才说：“腹语……很有意思呢……所以……”
白术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像是提示小夜继续说下去。
“所以，”小夜把模糊的视线对准木偶，轻轻说：“那是寄宿灵么？”
听见这话，白术忽然一个激灵。那孩子的视线虽然模糊，难道竟然比其他人更加犀利么？
“不是，只是单纯的腹语而已。”白术心里虽然惊讶，但是依旧镇定地回答。
“是……这样么……”小夜失落地低下头。
但是很快，他又抬头说：“我可以去看看……那个姐姐么……那个姐姐……好漂亮……”
白术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
白术带着脏兮兮的小夜回到了客栈。他站在桔梗房门前敲了敲门，道：“桔梗你晚饭吃过没？”
里面没有回答。
小夜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会，说：“桔梗姐姐睡着了，打呼噜呢。”
白术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往里一看，果然，桔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那么我要回房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小夜。”白术走到隔壁房间，推开了房门。
小夜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像是被人抛弃的孩子。
“哥哥……你相信灵的存在么？”
白术点点头，说：“信。”
“是么？”小夜似乎很高兴。
“人的躯体和灵魂就像是水壶和里面的水。水壶会破掉，水会流出来。但是流出来的水会蒸发，水依旧是水，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如果……水壶里的水太多了呢？”
“水看似柔弱，但是一旦积聚了太多，会挤破装它的水壶的。”
小夜微微倒抽冷气，继而又不安地低下头，他的目光被长长的睫毛所遮挡，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那么……我回去了……明天再见……”小夜轻轻说道，便慢吞吞地离开了。
白术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糟糕的话，把小夜给吓到了。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对灵产生兴趣呢？他最后惊恐而又忧愁的表情究竟在表达着什么？白术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