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笑声中，最后的几件法器已经碰到他的肌肤，下一秒却像没了风的风筝一样颓然落下。
二师兄不喜欢行走江湖，不代表没有行走过江湖。
走过江湖的人总会为自己的小命留几张底牌。
他默念了个剑诀，刚刚射出的那些短剑从密林里收回，化零为整变回长剑，接住失去灵气后往下坠落的两人。
多亏这些人轻敌，没有注意他一开始射出的短剑，一心只想着赶紧诛杀自己，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偷袭得手。
他想着，看向身边的孟落溪，屁股着剑的她总算一使劲把毛衣拔了出来，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她，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却是：
“师父给你的纳袋里有药么？”
“有。”
孟落溪随手把毛衣丢到一边，取下腰间系着的锦囊，把里面放着的东西尽数抖起来。
这个动作越百川再熟悉不过，之前他濒死时孟落溪就是这样给她喂药的。
地上的丹药很快累成一座小山，瓶瓶罐罐叮当相撞。
师父对这个小师妹的宠爱再次让他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徒弟，师父这是把自己的纳袋直接给了孟落溪。
再让她抖下去指不定会掉出些不能见世面的丹药，为了师父的名誉，他伸手制住她。
“药够用了，你自己把这些收拾干净。”
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两瓶丹药，拔掉瓶塞，往自己嘴里倒了两颗聚灵丹。
每个宗门的丹药都有各自的口味，这两颗聚灵丹显然不是悟渊宗的，悟渊宗的黄老药师成为修士前是个渔夫，因此他做出的丹药都带着点海产的咸腥。
而口里这两颗不同，它们入口即化，口感绵密，刚刚尝到前调的甜头便马上炸开一股辛辣，灵气升腾，辣气也跟着升腾，呛得不由流下几滴眼泪。
这种怪味，只有隔壁宗门那些人消受得来。
自从大师兄被隔壁宗门的大小姐退婚，师父破口大骂了三天三夜，把宗门里所有隔壁宗门送来的东西全都丢了出去，并且扬言他还活着一天，悟渊宗就一天不欢迎他们。
怪事，怎么师父的锦囊里还留着他们的丹药？
又是以前没发现过的事，越百川默默记在心上，从手里的另一瓶药瓶里倒了一颗归元丹尝了尝味道。
还好，这瓶是黄老药师做的。
他走到两个人事不省的外门弟子身前，不幸中的万幸，刚才的法器陷阱没有波及到他们，只有一些溅射的灵气扫破了他们的衣物。
他捏住下巴，把丹药塞进他们的嘴里。
他们的性命暂时无虞，但把他们留在这里终究不安心，越百川正在犹豫要不要先把他们送去安全的地方，身后的孟落溪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师兄，他们在那边。”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昏暗的光线里，一老一小从远处走来。
老人身着暗红长袍，白发苍髯，龙行虎步，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挡不住他勃发的精气神。
他身边的男生看起来刚刚十岁出头，顶着一张甜美的童颜，大冬天却只穿着干练的短袖习武服，目光炯炯地扫视四周。
他很快也发现了越百川，阴沉的脸顿时明朗起来，咧嘴一笑，边笑边喊：
“二师兄！”
“小旭，”越百川迎上去，“其他人呢？”
“在前面山谷里养伤，百川，你怎么来了，没受伤吧？”
老人忧心地打量着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何长老，刚刚碰到一个小陷阱，已经被我解决了。”
越百川故作轻松地说。
何长老是宗门里的传功长老，也是宗门里年纪最大的人，德高望重的他却没和其他长老般闭关修炼，争取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博来一线生机，他把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对下一代弟子的培养中，尽心尽力地关照每一个弟子。
不让他老人家操心是每一个悟渊宗弟子断然不可违背的良心。
“这么大的灵气波动，哪里是什么小陷阱，快，伸出手，我给你检查一下！”
何长老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嘴上说让他伸手，其实已经强行把他的手从袖子里拽了出来。
“真没事，师父给了我不少宝贝，”越百川说，“何老，你们也被东莱宗袭击了么？”
“那群狗杂种，一路上都缠着我们，我就觉得不对——哎哟！”
六师弟气冲冲地骂着，脑门就遭了一记响亮的爆栗。
“小小年纪，嘴上要有个把门，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何长老收回手，教训道。
“您老教训的是......”
六师弟摸着额头，扁嘴说道。
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师弟生平只怕两人，一个是循规蹈矩的烂好人大师兄，一个就是从小带他长大的何长老。
何长老瞟了眼他，没搭话，对越百川说：
“身体没什么大碍，下次可不能这么冒险——你身后这是？”
“何老你不知道？”越百川有些惊讶，“师父说这是他新收的徒弟，叫......叫孟落溪。”
何长老盯着孟落溪看了会，脸上的异色转瞬即逝。
他解下长袍外的披风，披到孟落溪身上，责备道：
“你师父也是的，这么小个孩子，怎么敢让你带着她出门。”
越百川尴尬地挠了挠脸，他没办法反驳，毕竟自己是宗门出了名的不靠谱，他转移话题道：
“何老，那两个外门弟子服了药，我们先去山洞里，我担心东莱宗的人等会——”
“德生！宇彤！”
越百川话没说完，六师弟已经冲了出去，直直朝两个外门弟子跑去。
何长老越过越百川的肩膀，将熊熊燃烧的篝火和满地的宝器尽收眼底，眼神越来越冷。
“居然拉上影客，你们真敢呀，东莱宗的狗杂种......”
低沉的自语声传进越百川的耳朵，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老是个读书人，一辈子不沾脏字，现在他却和性子急躁的六师弟骂了相同的话。
影客，果然如此......
越百川又想起那个芭蕉扇，心里的猜测更加明晰。
“又有人来了，百川，把他们带上，我们走。”
何长老突然把孟落溪拉到身边，轻声对越百川说道。
越百川点点头，来到六师弟身边，师兄弟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一人背起一个，和何长老一起朝山洞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