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提什么长兄如父，我知你听不进去，王旭，我就问你一句——你二师兄是待你不好吗？”
山洞中，何长老屈膝正坐，面若冰霜。
“老师，我，啊，这，真的是二师兄要我——”
“住口！”
何长老用力一拍大腿，声音亮得仿佛衙门的县官拍下惊堂木。
“老夫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能去株州求学是你的造化，不是你自矜自傲的砝码，你师父一路上不让你动用拳脚功夫，就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你倒好，拳脚功夫可以用了，就拿你二师兄试招？”
老人家显然气上了头，金刚怒目，语气里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
王旭有苦说不出，他不敢也不愿和何老顶嘴，只得一个劲给旁边的越百川使眼色。
然而此刻的越百川压根没听他们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孟落溪身上。
仔细一想，自己这些年碰见的种种异象，好像都是自和她相识开始。
这个小丫头窝在角落，像是沉沉睡去，然而摸鱼经验丰富的越百川稍加留意就看出她在装睡。
他想起飞剑上她奇怪的梦话，孟落溪绝对知道些什么。
虽然如今身处险境，东莱宗时刻都有可能发现他们，越百川却神奇地觉得这些事都没有孟落溪知道的事重要。
“何长老，我去陪陪小师妹，有人在她身边她能安心些。”他说。
“哎，还是你细心，老夫气糊涂了，光把她一个小姑娘晾在那。”
何长老揉揉太阳穴，一边说着，一边横了眼王旭。
“师兄——”
“你还有脸叫师兄？给我坐好，坐直了！”
何老又开始教育起六师弟，罪魁祸首的越百川熟视无睹，径直走向孟落溪。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他在她身边席地而坐，低声说道。
孟落溪没睁眼睛，嘴巴微微动起来。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说。
“......那你就当作我们都在说梦话，”越百川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宗门被人灭门，师父他们都死了，只有你和我还活着，然后——”
“然后我带着你回去和仇人比剑，结果你的剑短了两寸。”
孟落溪抢过他的话，幽幽说道。
“我确信，那时候我和你都死了，”越百川顿了顿，“结果现在我们不仅活着，还回到了二十年前。”
“你觉得不可思议？”
她似有深意地笑了笑，问道。
“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你没有，孟落溪，或者应该叫你何阮？你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吧，你早就回来过一次，所以才会一直提醒我我的剑短了两寸。”越百川说。
“还是叫我孟落溪吧，听到何阮这两个字我忍不住会生气。”
说着，孟落溪睁开眼，缓缓坐了起来，裹紧何长老给她披上的毛毯。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真名吗？”他说。
“东莱宗的人一刻钟后就会到，留给我们说话的时间并不多，你确定要问这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孟落溪挑了挑眉毛，不悦地说。
直觉告诉越百川，这绝不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但坚持询问也有可能提前终结这次谈话，他权衡了片刻，换了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东莱宗什么时候到？难道现在的事你也经历过一遍？我不是第一次选择来找六师弟？”
“与其说不是第一次，不如说上一次读档，呃，轮回，上一次轮回！是你唯一一次没有选择来找王旭。”她说。
读档？
又是个莫名其妙的词。
轮回他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孟落溪会把读取档案和轮回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画等号。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每一次都会来找六师弟，然后每一次都会像现在一样被困在山洞里？”他说。
这实在令人费解，如果不是知道六师弟会出事，他想不出任何自己要来找六师弟的理由。
“那倒没有，我们会被困在山洞是少数情况。”
孟落溪站起来，她未卜先知地伸手扶住不远处忽然倒下的弟子，将丹药顺势塞进他的嘴里，又将几瓶丹药放在其他弟子身前。
做完这些，她回到原位，若无其事地说：
“他是今晚山洞里第一个死的人。”
“......上一个轮回，他们都被东莱宗杀死了？”
越百川看着面色稍稍红润的弟子们，神情复杂地说。
“这个问题你需要问我吗？”孟落溪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据我所知，他们的尸体是你发现的。”
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越百川的心揪了起来，他宁愿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那些记忆全是幻觉。
“我......”
他欲言又止。
“你想问你为什么没想着报仇？还是说你想问为什么你不记得了？”
孟落溪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你果然知道！”
他激动地抓住孟落溪的肩膀。
“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能由我告诉你，你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孟落溪摇头道。
“去看？看什么？你到底是谁？我能轮回是因为你的原因吗？回答我！”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声质问道。
不少弟子好奇地看过来，不过他们似乎更关心同伴的伤势，扫了两眼就专心给失去意识的同伴喂药。
“老师，师兄好像和小师妹吵起来了，我去劝劝！”
被训得抬不起头的六师弟倒是眼前一亮，立刻毛遂自荐。
他刚刚起身，后膝盖就被一颗石子打中，腿顿时一软，又坐了回去。
“谁让你去了？”
与他相对而坐的何长老眼皮略微一抬，冷冷问道。
越百川看不到六师弟的苦瓜脸，他的眼中只有孟落溪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自己的倒影。
仅仅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发现，他却如遭雷击。
不可言说、无法明喻的寒意从头延伸到脚底。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孟落溪的眼中又突然多出了自己的身影。
莫名的恐惧感烟消云散，宛如一场梦魇。
“你马上就能看到了，”孟落溪看向洞口，“一刻钟以后，除了你我和王旭，其他人会被东莱宗和影客联手杀死，不论你做什么，一切必将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
“......”
她说得无比笃定，越百川竟是一时语塞。
孟落溪不在意她的反应，她盯着一个蹒跚走进山洞的弟子，说道：
“首先，影客会假扮成我们中的一员，偷偷溜进山洞，看，那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