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照也没指望西门韶在新婚夜就能接纳她,她本想着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西门韶现在防备心太重,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他太多事的好。但西门韶自己推着轮椅进了茅房的时候,她还是皱着眉头把伺候西门韶的小厮叫了过来,“你们三公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解个手都没个人跟着?”
那小厮忙道,“回三少夫人,是三公子不许人跟着。”
秦九照还是眉头紧蹙,干脆就等在了茅房外。
西门韶废了双腿,他唯一的庆幸是他还没有沦落到大小便失禁的地步,但他仍然不愿意被人伺候着出恭、擦洗下|身,他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这一面,那会让他颜面扫地,失去紧紧捂着的最后一点仅剩的尊严,彻彻底底沦为一个废物。
因为行动不便,都要靠上肢的力量,他每次去茅房都要折腾出满身汗,所以为了减少解手的次数他不是到特别口渴的地步都不怎么喝水。
今日成亲,虽然仪式已经尽可能从简,但西门韶一早到现在也是没怎么歇过,劳累了点手上力气便有些不支,软了一下就滚落在了地上,恭桶也翻了,衣服和下|身都被打湿,但他却连自己爬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他摔倒和桶打翻的声音不小,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西门韶没想到进来的人居然会是秦九照,这会最不堪的一面彻底暴露在她面前,他的眼眶一下子变得赤红,声音从喉咙口挤了出来,“滚,滚出去。”
但秦九照没走,她走到西门韶跟前,对他那一声声滚置若罔闻,整理好他的衣服,将他抱回了轮椅上。抱起时身上传来的份量比她那日从火场里把他带出来轻了不少,可见这些日子他清减了多少。
秦九照知道他要面子,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推着轮椅走出茅房,交代听见动静赶来的几个小厮烧水,又把轮椅推回了卧房内。
秦九照亲力亲为替他换下了衣服,擦净了身体,安顿到床上,从头到尾西门韶都没再说一句话。
秦九照也没说话,她觉得他现在的尴尬只有他自己能消化,她说什么都是多余,却不知道西门韶的自我唾弃已经到达了顶峰,他只觉得秦九照躺下时无意和他胳膊相碰的地方热得发烫,连头皮都是麻的,一想到她刚才冲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他甚至起了一种自己还不如当日就死在火场里算了的念头。
后来几天秦九照都没提过这晚的事,只是强硬地接过了晚上替他擦身这个活,西门韶骂了几次都没能把她轰走,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由着她去了,不过这天天色已黑,秦九照还没回来,西门韶坐在轮椅上,第无数次看向门外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在等她。
他自言自语地骂了声见鬼,也不高兴擦身了,脱了外衣就蒙着被子躺床上睡觉去了。
秦九照没回来,她正在一个昏暗的刑房之中,哭天喊地的叫声时轻时重不多时只剩下了求饶,“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
又多了片刻,她从刑房暗处走了出来,拿起桌上的干布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迹,等在门边的劲装男人对她道,“其实这种事哪里用得着九爷亲自动手,我们来就行了。”
秦九照的脸色不太好看,来仪阁那晚的火来的蹊跷,查了这么些日子才算有了眉目,揪到了这个放火的女人。这是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混混,说是想放把小火然后趁乱去来仪阁偷点值钱玩意,没想到那晚上风向不对,火烧大了。这会上了刑才把幕后主谋供了出来。
火是凝云坊坊主找人放的,本来是想把绕梁琴和箫韶曲烧了,只是没想到那天晚上西门韶会在来仪阁内,而且为了回去拿绕梁琴和箫韶曲被火困在了琴房。
西门韶家世显赫,那坊主没想到这火会烧到西门韶身上,这些日子一直战战兢兢,甚至动了狠念头,想把那放火的女人灭了口,可惜慢了一步,人先被京城铁卫给带走了。
这些腌臜事的经过秦九照并不想让西门韶知晓,等西门韶听到耳朵里的时候,那日起火一案已经水落石出,凝云坊关了门,坊主被关进了大牢,这辈子大概是出不来了。
西门歆告诉他这个结果的时候,西门韶只是冷笑了一声,西门歆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和秦…弟妹相处得如何?”
西门歆倒是觉得以西门韶目前这个情况,与其找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秦九照这种有能力照顾他的反而是良配,他劝道,“你以前说什么要琴技相当,要高山流水觅知音,其实吧,过日子还是要实在点,等日子过久了你就发现还是知冷知热的好。”
西门韶没吭声,他后来又问过秦九照要过一次箫韶曲,秦九照却不肯,她说没了箫韶曲,你随时会写和离书,西门韶被她噎了一下,又问,“你都知道我已经无法弹琴了,还用箫韶曲威胁我有什么意义?”
“因为除了威胁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方法。”
“我是想问,你都明知道我不能弹琴了,为什么还执意要嫁给我?”
秦九照站在逆光处,西门韶不是太看得清她的脸,直到她一步步走近,“你或许不信,但…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为了照顾你,算吗?”
皇甫染前几天在殿香楼一本正经和秦九照说要向她传授过来人的经验,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但有一句秦九照倒是听进去了。
皇甫染说你得坦诚一点,就你那位三公子现在这脾气,你再是一个锯嘴闷葫芦,你们互相猜来猜去,别说处出感情来了,能不变仇人都算运气。
西门韶被她那句算吗问得愣了神,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竟也无法否认,她嫁入西门府后唯一做的事,似乎真的就只是照顾他而已。
“你…”西门韶话到嘴边憋了半天,吐了一句谢谢出来。
秦九照已经停在了他轮椅跟前,她蹲下身,让他不用抬头看着自己,缓缓道,“你不用谢我,我所做,不过是想…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