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西从一种微妙的感悟状态中醒过来。
武学分为很多个层次,普通来说,以程西西在曾有的南帝之弟的那段经历中,所达到的内家高手的状态,已然是武林中的顶端存在。但的确还有更高一阶,段智兴退位之后,黄药师将桃花岛交给杨康与黄蓉自己游历天下之后,洪七公把帮主之职传接之后……这些本已是绝伦的人物纷纷步入了那一层次,他们内在的气劲周天运转和外界达到了一个彻底的平衡,一举一动都变得符合自然,即使是最简单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变得不像是以一个主观意志为主导,而是完全理所当然,顺应天理而发生的。
不过程西西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会感受到这种类似的境界。
如果说内功的迅速稳固与深厚,和她在多次梦境里重复着从无到有的习武练功过程以致于熟能生巧有关的话,那么在此前那么多次梦境经验中,自己始终没能像南帝东邪他们那样,步入那个更高的境界,而只能在之前的内家高手层次徘徊,这一次却能大出意料地突飞猛进,就必定和前一个梦里孔宣与盘丝大仙不厌其烦地对自己这个棒槌耐心指点有着直接联系了。
想到在开天辟地头一只孔雀和也算是威名赫赫的大妖怪精心教导下,自己总算是能在武学上追赶一下五绝的脚步而不是只能仰望他们的风采,程西西就情不自禁地想要为自己的悟性与资质捂脸了。
她虽然一贯很想得开,但羞耻心和荣誉感也还是有的。
说起来,当我们初次在这个位面醒来的药剂师发现她所处的是这样一个看似仍停留在十五、六世纪中前期,语言带有拉丁语系的影子却不像任何一种她所掌握的语种古语形式,居民都带有典型北欧人种特征——包括高大,强壮,以及好斗,并且地理位置应该极度靠近北极圈的一片冻原上的小镇时,心里是相当慌乱与紧张的。
欧洲,十三世纪到十八世纪之间,这一时期是吞噬文明的黑暗最为汹涌,点亮黑暗的文明最为闪亮的时期。
孤悬于冻原上的镇子,说明她没有太大的可能安全地离开。而居住在这样的镇子里的居民,说明他们通常会闭塞且狭隘,并且宗族——在西方则通常会是领主,贵族或是附近有名望的长老,将可以独断且不会被任何人置疑地裁决一个人的生死,最方便最适当并且看起来也最合理的理由就是:这是个被恶魔侵占身体的女人!
某种意义上那也的确没错。
如何沉默而不被人察觉地尽快学会当地的语言,溶入这里的生活——并且,在危急的时候保护自己,是刚醒过来的程西西最重要的事情。
她当时的首选毫无疑问是道法,无论是瞬息千里的遁术还是消隐无踪的隐身咒,都可以确凿有效地保护她自己。
但在第一个晚上,当她试图从身体周围,应该会构成一个不断逸散也不断吸收的自然的平衡中提取灵力时,那种骤然而至的,像是用一柄最薄最锋利的细刃将身体切割成无数个可以放在炒锅中,用上好的牛油与新鲜的洋葱片搅拌,并在烈火上煎炒的小块,然后在煎出略带焦黄的,薄脆的表皮后,丢进碾磨机细细地碾成粉末,最后再用产自圣地亚哥的那种开乳白色的星形小花,成熟时农场的采摘工人不得不戴上严实的面具才敢进去摘采的,世界上辣度最高的那种小牛角形的浅黄色辣椒榨出的辣椒水来调和,重新捏塑出一个人形模子的痛苦,令她无法再一次地进行尝试。
对那种巨大而强烈的痛苦的恐惧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当她在作那样的尝试时,某种她模糊感知到的,无法触摸,却的确存在的东西,令程西西感到敬畏。
那种东西,我们有时候称之为规则,有时候称之为天道。
不过十镇上的居民们大约是不会察觉到他们那聪明又能干的药剂师几个月前,不幸因为草药而哑了段日子喉咙时的异样的。毕竟这里是被遗忘的国度遥远北方最后的边境,这里的居民们就和他们脚下的冻原一样坚硬,一样冷酷,同时也一样不够细心。
程西西拉开药剂屋的门,那些常用的药膏药水都被分门别类地装在不同的瓶子里——当然,大部分是木瓶。在冻原生活,你不得不迁就这儿极度恶劣的自然与地理环境,以及必然随之而来的,某些物资的匮乏。
北地的阳光穿过用还保留着树皮的苍叶种苔原杉——这种植物名字上还保留着杉树的头衔,但在这片寒冷的冻原上却早已失去了杉树挺拔高傲的姿态,成为一小丛一小丛低矮,无需太多水份和养份,不易被飓风以及大雪给掀翻或压垮的灌木般的植物——的躯干拼接成的门廊,照进了屋子里灰褐色的岩石地板上。
因为苔原杉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尽管它们被砍下来并切割开,制作成人类房屋外供踩踏,躲雨,休憩的门廊,可是由于还保留着树皮的缘故,下方那些接触到冻原坚硬的黑色土壤的木板又再次伸出了它们细长的触须,探入地下,并向周围延伸,攫取一点能够让自己继续存活下去的养分。所以这些木板上的树皮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干枯脱落,依然保持着它的坚韧与活力,甚至从上面蔓延出了细小的,新鲜的枝叶。
像是台阶左边那根门廊的支柱,因为树皮包裹得最为完整,所以上面抽|出了一整条强壮的枝蔓,这条枝蔓被程西西修建过之后搭了个不错的架子,用来挂一些外出时要带的工具,像是她采药时要用到的篮子,锄子,铲子之类的。
程西西从它上面摘下这些工具,她需要去采一些血竭草。
血竭草是这里最常用,消耗量最大的草药,它总是被用在一些止血的伤药之中。我们已经知道环绕着这里三个美丽湖泊的十个小镇中充满了在大陆其他地方混不下去的亡命之徒,那么这类药膏会被使用得有多么频繁,那是可想而知的。
当然,大可不必担心药剂屋在程西西离开后,会有什么人走进来擅自取用而不准备支付报酬。尽管十镇多的是人渣与混蛋,但是为了少付几个钱币而趁主人不在的时候偷一瓶药剂?
不不不,他们宁可因为走路时撞了一下而被人砸破脑袋。
这就好像一个人已经成功地打劫了美国国家金库,并且逃脱了FBI的追捕,却在一家超市里试图偷走一把牙刷并因此被捕。
相信我,当他进入监狱时,得到的绝不会是英雄式的欢迎,而会是一些譬如“瞧瞧,瞧瞧,瞧瞧那个将内裤套在脑袋上的男人!他的束胸内衣里藏了一头龙的财宝,却舍不得买一把牙刷!嘿!这就是我们的金库大盗!我们真他妈|的爱死了他!”之类的歌谣,尖酸到足够让他在进监狱的头一天晚上就试图用床单勒死自己。
所以药剂师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冻原或者雪山上消耗一整天时间,当她晚上回到药剂屋时,桌子上的钱币只会比消失的药剂更多而不是少。
程西西沿着凯恩巨锥投射下来的阴影慢慢走着,虽然并非一成不变的皑皑白雪,远近高低起伏不平的山脉所切割出来的湛蓝且极低的天空,以及雪山上并不罕见的,那种裸|露出岩石浅褐乃至深灰不同表面的脊线,都能令这单调乏味的景色变化多端起来,可对于她现今愈发敏锐的五感来说,那莽莽苍苍的白色依然显得刺目。
尽管看起来步伐很慢,步子也并不大,但实际上的速度却非常快,如果有人在这一刻观察程西西的话,一定会惊讶于为何仿佛只是走了几步而已,她便从山脚到了半山腰的岩石处。
程西西拿出铲子,血竭草只生长在岩石表层,松松垮垮的根系浮在岩砾之中,只要用手抓就可以抓下一大把,并且这种药材在冻原上并非珍罕,也就是说随便哪座雪峰的岩石上都能扒拉下不少。但对于来自一个所有动植物不是已经灭绝就是走向灭绝只有人类高速膨胀的可怕时代的药剂师而言,注意资源保护还是很重要的,所以她带上了铲子和剪刀,每次也都小心地只取自己需要的部分。
当程西西将这一片岩石上已经足够成熟,继续生长只会老化枯败腐烂并进入循环的那部分血竭草摘取后,旁边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呜咽般的呼噜声,英俊的,强壮的,矫健的,优雅的黑豹正懒洋洋地趴在岩石脊旁边的雪地里,向她甩了一下尾巴作为招呼。
黑豹是她几个月前遇见的,当时药剂师因为夜光菇的采摘意外,以及那位不知究竟是杀人狂还是喜好独居的自闭症患者的游侠先生,颇有一段时间不是太愿意往雪山上来。但药草储备有用尽的一天,而她离开十镇出去游历的资金却远远未足,物资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钱甚至能让鬼推磨,何况打发一个小小药剂师克服自己的恐惧心理爬几次雪山?
第一次碰见这头优雅异常的黑豹时程西西正被一群冻原野狸子围困,那种全身披着灰白色短毛皮的,个头比家猫略大,相貌也与家猫肖似,但鼻子却像狐狸般细长的冻原生物群居,杂食,胆子不算太大。但一旦个数比较多的时候,就敢于袭击一些体型大过它们的活物。每一年,当冰风谷进入长达七个月的冬天,冻原动物都开始缺少食物时,冻原野狸子们甚至敢做出其他冻原生物都不敢作的事,成群结队地试图进攻人类的镇子。
所以那十几只小东西聚在一起时敢于围住程西西,并对她亮出那可以啄开坚果的硬壳也可以咬啮死去动物骨骼的白牙,这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当然它们的勇气只持续到了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速度,都远远强过这群杂食动物聚合后总量的黑豹的出现。当黑豹眯缝起它那对美丽的,类似于最上等托尔琥珀的眼睛,甚至没有将身体向后躬起作出猫科动物在扑食前必然会出现的捕猎动作,这群擅于合作并且非常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小东西便一哄而散,借着和皮毛颜色相近的雪地的掩饰,一眨眼就在雪山中消失了。
从天而降的黑豹简直是这片冻原最不可思议,最让人感激的馈赠。尽管现在当她走上雪山,即使没有它的保护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了,黑豹对程西西来说还是最重要的朋友。
程西西亲热地抱了抱黑豹的大头,跟它一齐在已经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岩石上头坐下来。虽然所谓的内外兼修,寒暑不侵的确可以让药剂师不太受冰风谷的严寒影响,但温暖的太阳还是会令人觉得惬意。
她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只泛着骨质特有的一种像是用久了的日光灯管一般的白色的排笛,这是用十镇所环绕着的这三个湖泊中出产的硬头鳟的骨头制作的。这种骨制品是十镇的特产,也是这里最大的经济来源。
每年,那些商队能够冒着整支队伍覆没在那一条绕过世界之脊,通往冰风谷的可怕商路上的风险,来到十镇,就是为了这些能给他们带来暴利的骨制品。镇上的大多渔民都有一手不错的雕工,这支排笛也出自他们之手。
程西西咳了两声,站起来,以一种站在圆形大剧场的聚光灯下的姿态,十分正经地向四周的雪山鞠了个躬:“各位尊敬的先生们,各位美丽的女士们,今天的曲目是《格里高利弥撒曲》,十分高兴能够有这个荣幸,为大家奉上。”
排笛带着一种略微低沉的音色在雪峰上响起,由弱渐强,逐渐起伏,从慈悲经的压抑沉缓,到信经的高扬透明,再到羔羊经回到与开始相似的低沉中,最后消逝。
然后程西西一本正经地提起袍子的下摆,向黑豹行了个屈膝礼:“感谢您的欣赏。”
黑豹十分人性地从懒洋洋的趴的姿态转成了站姿,活像是回礼一般。
通常来说,曲子吹完,礼也行完了,来剧院表演的音乐家和来剧院欣赏的观众就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而“通常”的意思呢……让我们来看看费伦通用语词典。嗯,这本词典是在1273DR编撰的,虽然距离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还没长久到需要对里面的一些基本常用词进行重新释义。
通常:一般情况下,没有发生意外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适用种族:主物质位面所有智慧种族。不适用种族:下层位面大多数种族。特殊禁用群体:以法师为主的施法者职业。】
考虑到对一个法师而言,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小意外就能够毁了他“通常”总是会成功的法术试验,进而毁了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身体任何一部分,乃至让他的整个灵魂印记在这个位面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我们可以理解法师们对所谓“通常”,“也许”,“一般”,“大概”之类不够精确的指代性词汇有多么痛恨。
再考虑到下层位面的居民们是多么擅长舞动它们那条精巧的舌头,在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赞美之后,抛出一张“看似”公平合理甚至它们还受到小小委屈,“通常”总是能有效束缚并保护交易双方,“应该”不会有任何麻烦的契约来,让还处在晕头转向中的契约对象作出那个愚蠢的,令自己成为血战中又一个傻乎乎炮灰的承诺——“大概”所有通用语词汇对下层位面的居民来说,都不那么适用。
但很显然目前刚完成一个他们最常进行的“音乐家和好观众”游戏的两位主角都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所谓“通常”的“例外”情况,实在不应该发生在这样平平无奇的他们身上——噢,考虑到其中一个属于哺乳纲灵长目人科,而另一个属于哺乳纲食肉目猫科,却相处得如此和谐,也许他们并不像看起来这样的平凡。
不过有时候,神上之神AO突然之间,想要拨动某个人的命运丝盘,从而顺便带动了其他人的,这是他们所不会知道,也无法反抗的。
当这样遥远的“大宇宙意志”被落实到凯恩巨锥下这片雪峰上来,所表现出的就是当程西西和黑豹结束了例行的告别音乐会时,岩石山脊下方的山谷突然响起了几声稚嫩的尖叫。
=======================分界线===========================
注:血战:嗯,我知道血战已经结束了,永远地结束了,但是……让4E见鬼去吧!血战永远存在!
神上之神AO:我想大多数人已经知道我目前在描述的这个故事,是一个将会有许多强大神祇,并且他们是真实存在,甚至会化身到地上行走,拥有无数信徒并孜孜不倦地增加这个数字,彼此之间时而结盟时而仇杀的世界。
哦你们别以为这些神祇仅仅掌控这个世界而已,他们在许多别的位面依然存在,只是使用不同的名字,拥有不同的形象,并留下不同的传说而已。
但神上之神呢,你可以简单地将他理解为力量在所有神祇之上的家伙。他一般不管事,对一切总是漠不关心,但是把他惹烦了之后他会将神祇们一个个给踢到主物质位面去——神祇们总是在外层位面开辟自己的空间,或者说神国,在他们的神国中他们可以说是不死的。可被丢到了主物质位面……抱歉,请遵守主物质位面的规则。
所以神祇们轻易是不会行走于地上的(像密JJ那样的奇葩无论在哪里应该都不多)。
嗯我这里当然也不会出现AO……只是拿他开个玩笑。
抓头,想了想,忽然觉得AO的能力好像和所谓的“我是创世女神”之类差不多……?所以大家都是AO化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