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林老太太气得一拍罗汉床头雕着的貔貅:“这事妳怎么早不跟我说?”
秦氏心想我是攒着曹丽环的错处,等着一举击溃呢。脸上仍做哀恸之色道:“我也是顾忌两个孩子的名声,又怕您老人家听了着急。我一听见下人们嚼蛆就让亭哥儿搬出去住了,还把买通的丫鬟直接送给环姐儿,本意便是敲打一番,谁想好心做了驴肝肺,环姐儿非但没听,反倒记恨上我,牵连二丫头遭了这样大的罪……二丫头您是最知道的,没那么再敦厚的,她,她也下得去手……”
秦氏一边说一边看林老太太脸色,果见到林老太太脸色发青。她想得没错,林老太太这些年吃斋念佛,心眼儿软和,又爱热闹,觉着收留个女孩不过添双碗筷,临了添副嫁妆,林家难道还在意这点钱?何况曹丽环又会说会笑,会讨她欢喜,留着她既自己得了趣儿又积了阴德,落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但曹丽环再会卖乖讨巧,可究竟是个外人,亲戚隔得远不说,家世还是个落魄的。故而林老太太再喜欢曹丽环,也是当个小猫儿小狗儿似的,她小打小闹的无伤大雅,林老太太便睁一 眼闭一眼,可一旦牵扯到自家儿孙身上便不一样了!
秦氏赶紧向旁边站着的雪盏递了个眼色,雪盏会意,端了碗汤过来说道:“老太太别气恼,为了她不值得的,喝完汤先润润肺。”
林老太太皱着眉拨开雪盏的手,道:“我不想喝。”
“老太太还是喝点罢,先压压火气,因为我怕……我怕接下来的事只会让老太太更着急……”秦氏垂着头绞着帕子,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林老太太讶异的挑起眉:“还有什么事儿比妳方才说的那两桩还厉害?”
秦氏压低声音道:“就在方才寿宴的时候,楼哥儿撞见环姐儿的小厮正在院里调戏个丫鬟,闹得……有点不象样,楼哥儿上去盘问,竟然是环姐儿让他趁今天府里热闹进来,非礼府里的丫鬟......”
“糊涂!混帐!简直岂有此理!”林老太太大怒,连连拍着床帮,这样的丑事闹出去是要连累府里女孩儿名声的,曹丽环竟然不要脸到这步田地!“我原以为她就是因为家里落魄了,又太好强,所以才爱事事争竞些,谁想她骨子里都烂坏了!”
秦氏一边拍着后背给林老太太顺气一边说道:“老太太息怒,快息怒。这事儿楼哥儿已经处理妥帖了,何况横竖是她没在府里住太长,又搬出咱们园子,还不算有太大牵连。”又小心翼翼看着林老太太的脸色,加了一把火:“老太太,方才跟您说的事,媳妇儿半句虚言都没有,老太太若不信,我这就发个毒誓……”
“让她马上收拾东西滚出林家!”林老太太大口喘着气:“咱们家没有这样不要脸的亲戚,妳马上让人备车,把她送到她哥哥那儿去,不准再让她登门!”
秦氏心里暗暗称愿,又做忧愁装:“那老太爷那儿……”
林老太太一瞪眼:“有我呢!还不快去!”
“哎,哎。”秦氏心想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起身便往外走,忽又听林老太太在身后叫住她说道:“再请两个好大夫给绮姐儿看看,还有亭哥儿,难为他为了这糟心事搬出去住,外头指定不如家里舒坦,等把人赶出去,就把他接回来罢。”
秦氏一一应了,竭力忍着才没笑出来。
且说曹丽环,因林东绮发了病,一场寿宴不欢而散,曹丽环通体舒坦,得意洋洋的往回走,心里盘算着,也不知四顺儿得手没有,她让四顺儿将香兰用迷香迷了卷进席子里,连同她从林家库里顺出的两捆布一同带出去,如今香兰连个影儿都不见,想来是得手了。
她摇着扇子款款走回去,到跟前才发觉院门口守着两个粗手大脚的老婆子,另还有林锦楼身边颇为得脸的小厮双喜,曹丽环顿时便慌了,迎上前假笑道:“好端端的都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嬷嬷们让一让,先让我进屋罢。”
那婆子黑着脸面拦住曹丽环的去路,无表情道:“慢着!环姑娘且等等罢,主子们有吩咐,说这个院儿谁都不让进。”
曹丽环眉毛一挑,道:“主子们有吩咐?哪个主子?”
双喜翻着白眼道:“哪个主子姑娘管不着,反正这院子是封了,谁都不能进。”
曹丽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心里也愈发慌张了,此时只听里面四顺儿哭丧道:“姑娘!救我!救救我呀!”
曹丽环心头一震,心道坏了!脑里一瞬间已转了好几个念头,想着若是事情败露,她就一口咬定是四顺儿那奴才起了色心要□□香兰,她最多算是个管教不力,只怕免不了要在秦氏那个贱人跟前哭上一场了。可她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却不是假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喜冷笑道:“怎么回事?姑娘心里面最清楚,我们爷早就审出来了。如今守在这儿是为了守住姑娘的名声呢,若是姑娘聪明识相,就乖乖的别吱声,若想还跟跟上回硬闯寿禧堂打伤琉杯姐姐一样大闹,也先问问能不能过我这关。”
这番话说得极为不客气,曹丽环面色大变,若是平时早就一个巴掌过去了,可她此时做贼心虚,真真儿不敢使泼,看着双喜,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双喜哼了一声,眼角都不扫曹丽环一下,里面四顺儿还在嚎着,双喜大吼一声:“嚎什么嚎?哭丧呢?妳们姑娘还没死呢!”
四顺儿顿时消了音。
曹丽环此刻早顾不上跟双喜置气,她站着只觉风声不对,冷汗顺着脊背冒出来,刚想回去再打探打探消息,却见琉杯带着七八个媳妇婆子走了过来。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曹丽环瞬间僵直了身子,脸色也戒备起来。琉杯走到曹丽环跟前顿住,眼神冷冷的,嘴边却带着笑意,缓缓地道:“我是奉老太太的命来的,老太太说,让姑娘即刻收拾东西,门口马车已经备下了,让咱们送姑娘回家。”
曹丽环头上彷彿打了个焦雷,瞬间定住了。此时琉杯身后的那几个媳妇婆子径直进了院子,曹丽环踉踉跄跄的往院子里一瞧,只见四顺儿像条狗一般趴在地上,她脑袋晕了一晕,待见到那些人从屋里抬出她的东西,她才真的害怕了。
这次,这次是真的!
卉儿还在拦着那几个婆子抬炕上的樟木箱子,口中嚷道:“妳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这是我们姑娘的东西,快放下!”
思巧吓得满脸泪水,跌跌撞撞跑到曹丽环跟前,拽着她的袖子哭道:“姑娘,这,这究竟是怎么了?姑娘还不管管她们!”
曹丽环脸上的肉抖了抖,刚想拽住思巧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听琉杯高声道:“老太太吩咐了,环姑娘这儿的东西金贵,别让人多手杂的偷拿了东西,这样儿吧,刘嬷嬷,妳带着两人跟着环姑娘两个丫头去房里清东西,可别让别人逮着机会说又东西丢了是咱们的不是!”刘婆子应了一声,像抓小鸡子一样将卉儿和思 巧拎走了。
曹丽环明白是别想问出实情来了,她又不敢问四顺儿,扭身便往外走。不成想门口撞上琉杯,她一抬头,只见琉杯正看着她,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居然还万福施礼:“我的姑娘,这么急急忙忙冲做什么?这可不是妳大家小姐,林家正经亲戚的做法,让旁人瞧见了要笑话不懂礼数呢。”
“妳……”曹丽环脸色发青,狠狠的看着琉杯,却知道此刻不是斗气的时候,一把搡开琉杯就走,几个婆子想上去拦着,琉杯轻轻拦住,冷笑着说道:“她愿意去就让她去,自己要找没脸,谁还愿意拦着她。”
曹丽环足下生风,一路奔到老太太住的正房,院子里的丫头彷彿知道她要来似的,一个阻拦的都没有。曹丽环站在堂屋门口神深吸了口气,方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一进门便哭道:“老太太……”
还没哭完,秦氏便站起身,上前一步道:“老太太正因为绮姐儿的病身上不爽利,妳一进来就哭,是不是还想添堵?”
曹丽环红着眼眶说道:“老太太要赶我走,我心里委屈……这连哭都不让我哭了?”
秦氏眼角眉梢都挂着冷意,勾起嘴角:“没不让妳哭,妳没瞧见老太太正卧床不起么?妳方才那一嗓子惊着老太太可怎么好?”
曹丽环一看,只见林老太太真个儿歪在罗汉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王氏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
林老太太掀起眼皮看了曹丽环一眼,又将眼睛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