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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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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茶农带着王府上下赠送的礼物,美滋滋的踏上探亲路。蒲绍一直把人送出南域地界,这才一匹快马赶回王府,风尘仆仆。

书房。

庆南王放下书卷:“可问到他姐姐家住在京城何处?”

蒲绍弓身答道:“问到了,且派了两人暗地里跟着。”停顿一下又道:“奴才以为王爷多虑了。大牛……不会是探子。”

荣敏一笑,并未答话。

现今的皇帝恐他们荣氏一族在南域独大,连年重税。这里稍微有一点动作,那边就明里暗里的派来官吏或是探子,这就容不得他不多心时时提防。

荣敏想道:南边不比北边,北疆常年受琉国侵扰,筑北王那个蠢货铁了心的替姓李的守着江山。我南域富饶太平,有人就眼馋!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了,还不肯罢休?

坐在下首的谋士蔡廷对着手里的纸张仔细看过,说:“这字迹不像是伪装。写得蝇头小楷之人,即便再用心作假,笔画之间也可窥见端倪,但小心行事总无错。”

蒲绍飞快瞄过,赫然是那天王爷打趣让大牛写下的名字。歪歪扭扭,一个字比一个字大。

荣敏点头:“这样最好。”不再说话,拾起放下的书卷又静静的研读起来。

蒲绍松了口气。

蔡廷打了个眼色给桩子一样的侍卫头子,两人一起向沉思中的王爷行过礼告退。

王府花园叠翠掩映,风中娇花微摆,姹紫嫣红。

回廊中,蔡廷与蒲绍并肩同行。

“蒲侍卫,沈聿枫是三皇子的人已经定论,但我这两日连番审他,已确凿那篇名单他只见过却从未书写。如此推断,府里定然还有内奸。现下府里再无外人,你要小心留意。”

说着轻捋胡须沉吟道:“三皇子是太子一党,如果他派人前来刺探,庚王必然也有所动作。但他的璇玑营刺客还未露面,所以对府中之人需比平日更谨慎数倍才是。”

蒲绍对这王爷的心腹向来尊重,听了立刻正色:“是,谨记先生吩咐!”

蔡廷捻着胡子又琢磨了一番,忽然笑道:“那安大牛很能逗王爷开心,如果派去探他的人回报无异,这个人还是尽快请回来的好。”

蒲绍也笑着说:“先生说的是。去茶乡的人已经打听周全,大牛家世很寻常。他又是王爷的恩人,平日里傻傻憨憨的,府里上下都很喜欢。”

正说着,只见远处林公子和许公子一个手捧鲜花,一个托着小茶盘款步而来。

蔡廷和蒲绍立刻避在廊边静候他们走过。

林梦卿浅笑着问候过,心不在焉的说:“王爷可是在读书?”说罢也没等回话,径自和许公子轻声谈笑着离去。

蒲绍皱起眉毛不屑的扫了一眼这两个青年公子的背影,鼻子里哼了一声。

蔡廷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不过是王爷的障眼法而已,不必和他们计较。没有这些俊俏公子扛着,那些居心叵测的权贵怎会放过和咱们王爷联姻的大好机会?”

蒲绍虽是一介武夫,但心思并不是那么愚钝。老早他和翠翠就猜到个眉目,只是觉得自家王爷如此作践自己的名声太堵心。

咬着牙,瓮声瓮气的说:“这些人,没自知!”

蔡廷摇摇头,“聪明的留不住,没贪念的也留不住。自王爷成年起府中往来多少位公子,终究有这么两朵奇葩!当年我还笑出了这个馊主意的顾南山,没想到真让他说中了。有这么两位甘心雌雄不分,整日作威作福的公子,外人只道王爷是……啧!”

“两位?西院不是还有几位么?”

蔡廷哂笑:“王爷又不肯真的与他们如何,西院那些不过是做做样子滥芋充数罢了,真是死心塌地的只有这两位。你成天跟在王爷身边,也要多多留意这些人。虽然都是好出身……”

蒲绍挑了挑眉毛不以为然。

有什么好留意?平日里念念诗,弹个曲儿,见只耗子都吓得白了脸的一帮子废物!

唔,还是大牛好。

这兄弟合他脾胃。能吃到一起,乐到一起,性子又讨喜。

也不知他现在走到哪里了?怕是该到奉州地界了吧?

奉州城。

车把式停在一家客栈前,回头招呼在车里熟睡的客人。

大牛睡眼惺忪的醒来,抻了个懒腰。揉揉眼,虽然一路颠簸,但他一个粗人,也睡的很香。

跳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仰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仙……客……来。”

“哎呦~~客官里边请!您是住宿啊还是打尖儿?”

大牛被这热情的小二吓了一跳,“住、住宿,先吃饭。”

“好嘞~~您几位?”

“一位。呀不,两位,给这个赶车的大哥也开一间。”

“好嘞~~您可要来壶酒?旅途劳顿,喝一杯包您身上松快。”

大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没喝过外头的酒,都是自家酿了米酒来喝。”

小二似乎看出这是个好骗的冤大头,口水横飞:“米酒算什么?奉州最好的酒就在本店,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叽叽呱呱,已然一副您不喝都不行的架势,强买强卖。

大牛没见过这行市,立刻窘了。不想那小二突然“哎呦!哎呦!”大叫,捂着小腿原地乱跳:“这是怎么的了?平白的抽筋!”

也亏得他抽筋,大牛才顺顺当当的进了店,回了屋,放下包袱再下楼来吃了些饭菜。

最妙是那位“咄咄逼人”的小二再没出现,换了个老实的。

大牛请来车把式同吃。

这大哥常年跑外,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听说大牛没离开过南域,便口若悬河的说了许多沿途风景并各州特色。

一顿饭吃的开开心心。车把式心里念这位客人的好,给饭吃给屋睡,待酒足饭饱立刻拍拍屁股去拾掇车马,免得明日路上起别扭。

大牛嘱咐他别干得太晚小心累着,然后才回自己房间。

进了屋站定不动,倚着门垂下头。

过了一盏热茶时间,两个极轻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后,安大牛才缓缓抬起眼。

木讷老实的神色不再,眉眼机警的扫视了一下房间,“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房梁上便蹿下两个人。一个稍微高些,斯斯文文。一个秀气苗条,玩世不恭。

挑眉:“怎么是你们俩来的?出事了?”

高一点的嘴角含笑,如果不是这身刺客劲装,穿上长袍就是秀才。

“李大人见你许久不回特意派三十儿过来瞧瞧,看看可有需要接应的地方。我是这边有个活儿要干,就与他顺路一起来了。”

“有什么能让你特意跑一趟?”

那个秀气的青年就是被称呼为三十儿的,轻笑道:“可不是么,能让咱们初一离开箫王府的事儿我也好奇呢。”

这高个子青年名叫初一,对外的身份是京城箫王府小世子的侍从,此时正盯着大牛,没头没尾的问道:“十五,你的活儿如何了?”

曾经的安大牛看了他一眼,从靴掖里抽出一个细长的夹本,递过去:“我后头有两个庆南王派来的尾巴,这幅牡丹你替我给李大人送回去。”

三十儿撅起嘴唇轻轻打了个呼哨:“牡丹?”

十五一笑,“所以不能交给你。”转头又跟初一说:“你的活儿我顺路做了,赶紧快马回京。告诉红姐,我到了先去她那落脚,我的名字叫安大牛,她是我亲姐安小红,四哥充当我姐夫,名唤陈阿四。”

又简略说了他在王府里编撰的身世。

初一仔细听了,点点头。抖开夹本看了一眼,巴掌大的牡丹艳丽肥满。

将要打烊时,两名喝高了的青年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走出客栈。在门口你推我搡,嘴里嗷嗷嚷嚷着改日再会,这才各走各路。

十五静静的坐在熄灭了烛火的客房里,双手平摊在桌面上。

当窗外响起 “咚,咚咚” 一慢两快的打更声后,三更天。

十五动作缓慢,有条不紊的脱下身上的外衫,从桌上三十儿留给他的包袱里拿出一只平平整整但沉甸甸的小布卷。

展开,借着窗外淡淡的月色,一排泛着幽幽冷光的飞刀,一根几乎细不可见的精钢链,一副缀了软皮的手套,还有一只通体无花纹的银簪。

老兄弟们,数月不见,可安好?

拿起一把飞刀以拇指轻刮,锋利依旧。

十五的唇边泛起一丝微笑。

头上的木簪换成了银簪,飞刀也隐没在夜行衣下。束紧腰带绑腿,整理领口袖扣,最后拿起包袱最底层的蒙面布,角儿上隐隐约约的北斗璇玑图。

谣吟兮中壄,上察兮璇玑。

十五巧妙的避过巡逻护院,一把精薄的飞刀终结了这家人重金请来守在卧房门口的镖局高手。

抬脚一勾,让软软的尸体顺着他的腿慢慢倒下,无声无息。抽回插在这男人脖颈里的暗器,左手一震,甩掉血珠。

亦是左手持刀,轻挑门闩。

原来他,是左撇子。

躺在床上高枕无忧的男人睡得香甜,还不知大难临头。

十五从怀中取出手套,一边慢条斯理的带上,一边无声的走向此次的“活计”。

挥手之间,男人被精钢细链猛绞咽喉,徒劳瞪大双眼,口中发出含糊的呜呜声,看到最后一幕却是一双冷漠的眼,还有微微晃动在眼前的一片布角——璇玑图。

十五抬手轻轻抚过这男人的脸,替他合上眼帘。

房外有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来者三人。

一人放哨,两人破门。

“宋鹤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来人低呵一声,手持利刃扑向床上状似熟睡的人。慌乱中,完全没注意到为何这人直挺挺的毫无声息。

一刀直捅心口,再一刀插.入肚腹。

“二哥,快些抹了他的脖子,咱们走!”同来的伙伴低声催促。

那持刀行凶者又捅了两刀才罢手。

一声长叹:“除掉此人我奉州终见天日!”

门外放风的小声道:“有狗子过来,快!”可惜撤走时其中一人绊倒在庭院中,声响惊动了护院,顿时火光一片,“来人啊!有刺客!”

十五由房梁上翻身跃下,看着被捅的一身血洞的人摇了摇头。这人得做了多大冤孽?竟然片刻间死过两次。

又看了一眼死人脖颈处的刀伤,皱眉,简直乱来!不过到也好,他所施绞杀的痕迹全被遮盖掉了。

耳朵一动,猛回头,窗台上,一个瘦削身影歪歪的倚着,轻笑:“如何?我找这替罪羊不错吧?”

三十儿。

十五没理会,只一个字:“走。”

护院冲进来时,两条人影已轻巧的翻过院墙。

一路借着阴影疾奔到某条小巷。

三十儿一把拉住十五的胳膊:“你还没说,我找的替罪羊妙不妙?”

见十五一转眼珠留给他两枚硕大的眼白,更是不依不饶,推搡着他摇来摇去:“你说!你说!你说!”

十五:“妙。”

“真的么?真的?真的?真的?”

十五:“真的。”掐在他胳膊上的手终于松开。即使是璇玑营刺客的身份,倒霉蛋的黑云还是笼罩在他的头顶。

什么时候三十儿才能记得在跟他玩闹时别用分筋错骨手?刚才一通乱摇,如果不是他运力抵抗,换做旁的人,胳膊不脱臼才是稀奇。

悄然回到客栈,脱下衣衫。

仔细收好他的家伙事儿,十五慢慢躺上床,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起来时,他又是安大牛,南域茶乡憨憨的小茶农。挂起乡下人的鲁钝神态,叫来车把式大哥同吃早点,傻笑着任由客栈老板多算了他一倍的房钱。

奸商!这钱够买二斤猪肉了。

装傻的日子真难受啊~

上了马车,侧耳倾听。庆南王府的人也都跟上,看来这是要一路跟到京城去吧?庆南王,果然奸诈。

不过他府里高手确实不少。上次夜探王府书房,顺便嫁祸给沈聿枫,为了躲避这些侍卫的眼目还真是颇费了他一番功夫。

伸直了腿,舒舒服服的靠在车厢上。按这个速度少说还要十几日才到京城,也算是他这次活儿的奖赏。

难道清闲啊!

忽然嘴边浮起一丝微笑。

蹲在茶乡当了三个月的茶农,又挨了一刀……但得到百两黄金,也还划算。而且,庆南王府的饭菜很是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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