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分产这事对贾母这里的影响称得上是最小的——不用搬家,只裁几个奴才罢了,手里权利却少了许多——大部分都分到各房手中了,贾燕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以后各房管各房,好也罢坏也罢都怪不到她头上了。往深里说,这事对她也有益处:操心少了,埋怨少了,自己手里还有份大产业,不愁吃不愁穿的,这才是退休老太太该过的日子呢。公中的产业,有祖宗家法在,她并没有多大的权利处置,偏心太过律法上就过不去。但她手里的嫁妆不一样啊,想给谁就给谁,大房二房只有奉承她的,不说孝道在头上压着,就是有这份天大的财产吊着,他们也不敢违逆自己。
等众人退下,贾燕长吁了一口气,舒舒服服的靠在榻上,对留下的三春道:“以后啊,咱就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别的院子的纷争都跟咱们无关,将来把你们姐妹都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祖母这心啊就可以彻底放下了。”三春听了都羞红了脸,只低头不语。
贾燕又对迎春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段时间的学习祖母都看在眼里,确是长进了,特别是管家的本事,虽还有些面慈心软,但你年龄在这,也怪不得。以后祖母这个院子还有后面大园子的事务就交给你管理,你不但自己要整治利索了,还要把你两个妹妹带出来,别让祖母失望啊。”迎春笑着应了,探春和惜春都露出惊喜的神色,这管家的本事学好了一辈子受益,可不让她们欣喜吗?
贾燕就吩咐下人摆膳,并让丫鬟翡翠去宝玉房里叮嘱那几个被调离的丫头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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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满府里最高兴的是谁?不用说,就是贾赦和邢夫人了。当初守完贾代善的三年孝期,贾赦跃跃欲试的等着搬到荣禧堂去当家作主,结果却便宜了贾政。贾母在上头压着,贾赦再不满也只能忍了,这一忍就忍了十几年,忍到自己都当爷爷了。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贾赦恨不能发个布告全京城都通告一下!
邢夫人更不用说。从嫁进门就低人一等,被王夫人踩在头上耀武扬威十几年,邢夫人恨不能现在立刻就把二房赶出荣国府去。每日在贾母面前做小伏低的,还时不时被王夫人挤兑,邢夫人心里的黄连汤比山高比海深啊。没有管家权,没有孩子,连贾赦的侍妾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邢夫人的尖酸刻薄、小气贪财虽有她本性的关系,也有大部分是在贾府生生逼出来的。现在咸鱼翻身,邢夫人下定决心要让全贾府的人看看她的手段和气度。
贾赦一回到自家院子,就连声吩咐丫头摆膳,就是他一向看不顺眼的邢夫人,此刻在他眼里也是天仙一个,便让邢夫人留下陪着一起吃饭,把邢夫人高兴的更是找不找着北了。吃完饭,贾赦就宣布全院的奴才统统多发三个月的月钱——要知道贾府添了儿子也不过这个数,可见他是高兴坏了,当然旁边的奴才们也是忙不迭声的给他道喜,大房整个院子都沉浸在喜悦中,每个人心里都吆喝着:“咱们大房要翻身啦!”
然后贾赦就催促邢夫人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搬家,邢夫人知道这事急不得,毕竟要等二房把院子空出来才行,但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触了贾赦的霉头,痛快的答应了,还兴致勃勃的和贾赦商量着搬到荣禧堂屋里怎么摆设才好。这话正对了贾赦的心意,越发让他觉得自己这位继室夫人长进了,一连三晚都歇在了邢夫人房里。
邢夫人掌权了,手里有钱了,在贾赦那也有脸了,大房的侍妾奴才们就老实了。邢夫人一心要改变自己往日的形象,对贾赦那一屋子莺莺燕燕再不顺眼也不敢苛待了,大房一时和谐起来,让总是以谈论大房芝麻蒜皮的小事来取乐的奴才们没了谈资,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新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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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事件唯二倒霉和吃亏的贾政和王夫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的走在回荣禧堂的路上,身后跟着的一众丫鬟婆子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引起前面两位主子的注意。贾政端着架子回到荣禧堂上房,满肚子的怒气再也憋不住,拿起丫头奉上的茶盏,狠狠地扔在王夫人脚边。王夫人吓得一声尖叫,倒退一步,差点撞到门槛上,杯子里的茶水溅到裙子上,亏着天冷穿得厚才没烫着。
见此情况,一屋子丫头婆子都走了个干净,贾政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一脸惶惶然的王夫人,手指着她骂道:“蠢妇,我们二房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要休了你!”
贾政一向是意气风发的,比起兄长贾赦,他在贾府的日子称得上是如鱼得水。年轻时因为读书好,深得父亲贾代善重视;养在贾母身边,比兄长更与嫡母亲近;父亲过世后,直接搬到荣禧堂,又成为贾府有实无名的主人。顺风顺水几十年,一朝毁在身边这个目光短浅、只认钱不认人的蠢妇手里。贾政都可以预见到,未来日子里上司同僚亲戚的议论,府里奴才仆妇的鄙视,这对一向好面子的贾政来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一想到这儿,他恨不能掐死王夫人!
金钏带着众人候在屋外,只听见贾政痛骂和摔东西的声响,间或有王夫人尖锐的声音传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耳朵没带过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贾政摔着帘子走了出来,金钏和彩云才踮着脚静静的走进屋子。
王夫人头发蓬蓬散散,脸上涕泪横流,右半边脸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端得是醒目无比。地上满是瓷器碎片,几乎让人插不进脚去。见到丫头进来,王夫人拿帕子狠狠的擦了擦脸,厉声道:“看什么!还不赶紧滚进来收拾!”一听这话,彩云忙掀帘子喊人打扫。
府里主子们商量事情,贾环有资格旁听,赵姨娘却是没那机会的。等手里拿着贾母差人送来的房地契和账册,赵姨娘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待听身边的丫头说了事情的经过,赵姨娘只觉得多年来心中堆积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二房在府里的地位如何赵姨娘并不关心,便是二房意气风发的时候,赵姨娘也没得到过什么好处,反而因为王夫人管家,手里有权有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若不是有贾政撑腰,周姨娘现在的光景就是她的未来。在王夫人眼皮子地下生了一子一女,女儿被抱走了,儿子成天被拘着抄佛经,一有不顺眼非打即骂,赵姨娘对王夫人的恨比海深。现在王夫人的嚣张气焰被打下来了,自己手里有银子有宠爱,赵姨娘就觉得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滋味。
赵姨娘正摸着账册在屋里乐呵,就听身边的丫头跑进来说二老爷过来了,还低声提醒她:“二老爷看着脸色很不好。”赵姨娘心中一禀,变了脸色走出房间去迎贾政。贾政沉着脸进来,坐在榻上,只呼呼喘气。赵姨娘一贯会看人脸色,而且她也一向能摸着贾政的脉,见此情景也不说话,只把丫头奉上的茶盏放在贾政手边,然后就站在旁边给他按摩肩膀。
直到贾政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脸上因为生气发火泛起来的红晕都退了下去,赵姨娘才轻声道:“老爷,时候也不早了,您吃点东西垫垫吧,什么事情都没有您身体重要啊。”贾政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旁边的丫头接到赵姨娘的眼色就下去摆饭了。
之后贾政就一直歇在赵姨娘这里,王夫人那屋再也不踏足,恨不能当没这个人。赵姨娘手里有钱,不用再看王夫人脸色,又有贾政撑腰,本来无理都要搅三分的人,更是来了劲头,虽不敢当着王夫人的面,在二房众仆妇面前却指桑骂槐,对王夫人身边的丫头更没有好脸色。
二房十几年的好形象在这几天毁灭殆尽,贾燕把贾政叫过去训了一顿,警告他不许宠妾灭妻丢了阖府脸面,之后贾政才定期去王夫人那露露脸,慢慢的这事就消停了下来,但王夫人成为全府笑话一事已成定局,她自己更因为府里的传闻和搬家的劳累病了一场。
二房在府里的地位下降,二房的奴才们都抬不起头来,唯一如常的就是李纨母子了。王夫人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媳妇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对她也更加厌恶起来。本来日常请安,王夫人不愿意见到李纨,怕沾染了晦气,都是没一会就让她退下,现在王夫人心里不痛快,贾政和赵姨娘惹不起,下面的奴才和自己同仇敌忾的,自然就把怒气撒到李纨身上。王夫人借着身体不适,让李纨日日晨昏定省,端茶倒水,身边本该丫头的事情都吩咐李纨做,把她磨得生生瘦了一圈。直到奴才们的议论——“二太太一向被称为慈善人呢,对自己丧夫的儿媳都这么狠,更不用说对别人了。可见这慈善都是假的,也不知道二太太念佛都为的什么呢?”——诸如此类的话语传到王夫人耳朵里,李纨的磨难才停止了。
李纨并不把王夫人的折磨放在心上,从贾珠没了的那刻起,她的心就死了。若不是有兰哥儿,她早就投身随夫而去了。这些年王夫人的漠视她并不放在心上,现在儿子读书刻苦,未来的生活也有了保障,她心里高兴着呢。更不用说以后母子俩单独一个院子,不必时时对着王夫人的晚娘脸,这点事对于忍功强悍的李纨来说算不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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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贾宝玉满腹委屈和伤心的回了自己屋子,见到迎上来的众丫头,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晴雯等人已经知道贾母的命令,心里也是伤心不已,更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忧愁。被分到贾兰那里的几个丫头还好点,分给贾环的秋纹和檀云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们本来盼着宝玉能改变贾母的心意,他一向得贾母宠爱的不是吗,等见到贾宝玉的神态,便知道结果已不可改变,一时间宝玉的房里愁云惨淡,啜泣之声不绝于耳。
正在这时,翡翠奉贾母之命来到房里,一进屋就感觉气氛不对,她也不多问,只对晴雯几人吩咐道:“老太太说了,让你们几个收拾收拾,把手头的活计交代清楚,明日见了老太太就到珠大奶奶和环三爷那里上任。”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待第二日,六人来到贾母上房,贾燕就对这几人道:“素日听说你们都是能干的,我就把兰哥儿和环哥儿交给你们了,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们需记得做丫头的本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别怪我心狠!”说完就让几人退下了。李纨和赵姨娘可没有贾宝玉那厮怜香惜玉的心思,这几人在宝玉房里养成的小姐脾性就被日常琐事渐渐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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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和贾琏的心满意足自不必细说,只是分产毕竟是府里的大事,二人就把事情经过详细写在信中告知叔叔王子腾,恰与王夫人告状的信一起到了王子腾手里。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说侄女是养在身边长大的,但看王夫人的行事,王子腾就不能向着她,因此月余后贾母收到王家回信,上面也只说希望贾母多多照顾怀孕的凤姐,其他并不提及。贾燕不由感叹王子腾的精明,难怪四大家族只有他得了善终,也只有王家没有抄家。王夫人见告状无望,仅剩的希望也没有了,自然偃旗息鼓,安静度日,好在二房的管家权利和银子都在手里,下面奴才也不敢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