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回到家。将近两个月没见,苒哥胖了不少,近七个月的宝宝,已经不满足于身下这小小的地盘,只要醒着就不安分,吃饱喝足有力气了就满榻爬,抓着什么都往嘴里塞,口水哗啦啦的擦都擦不过来。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儿子活泼可爱,边活动边依依呀呀的叫,妻子和丫头嬷嬷在旁边精心照顾着,不时传出清脆的笑语,见到这一幕,贾琏的心顿时软软的,像有什么东西慢慢的要溢出来。想到林府的清冷,贾琏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养家,让妻儿生活无忧,永远这么幸福下去。
转眼到了过年,经过一年多的实践训练,邢夫人的管家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再加上今年算是大房在贾府完全掌权,便是为了面子好看,贾赦也不会吝啬。除了贾母从公库拨出的年例银子,贾赦自己也毫不犹豫地出了一大份,就一个目的:让这个年过得风风光光,红红火火,要让上下众人都看到——跟着大房有肉吃!有银子有人,再加上王熙凤帮衬,贾府这个新年庆典就过得毫不比往年逊色。
今年对大房和二房而言,有件大事决不能忽视:王子腾回京述职了。王家老爷子出京好几年了,今年的请安折子上,皇上恩准其回京述职兼过年。听到这个消息,贾母少不得要嘱咐邢夫人,过了年找个好日子请亲家老爷来贾府吃酒。等王家那边回了信,日子就定在了正月初十。
听说哥哥回京,王夫人和薛姨妈心里都琢磨起来。过了年,薛宝钗就十五了,再不说人家就要惹人笑话了,可王夫人现在贾母那里没什么脸面,薛姨妈也不好厚着脸皮上门推销自己的闺女,就算成了自家也成大笑话了,两人就觉得王子腾回京正是时候——若是能说动了哥哥,由他出面,想来贾母也不好不给哥哥面子吧。
因此定了请客的日子后,王夫人思来想去,便去贾母跟前说要和妹妹回娘家看看兄嫂,多年不见,实在想得慌。虽说请客那天也能见上面,到底人太多,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说话。贾母自无二话,王夫人便叫了车,带着薛姨妈母女一起去了王家。
与王子腾、王妻史氏见过礼,互相问候一下,看着两个妹妹这几年老的特别快的脸,王子腾叹了口气,吩咐史氏下去准备膳食,打算和二人好好聊聊。薛宝钗知道这场合自己也不适合在场,就跟着舅妈退下了。
见屋里清净了,王夫人就掉了泪:“哥哥总算回来了,妹妹这两年实在过得苦啊,若不是有宝玉和元春在,妹妹恐怕早就熬不下去了。”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抱着旁边的薛姨妈就大哭起来。
薛姨妈一边轻轻拍着王夫人的背,一边看着王子腾道:“哥哥不知道,姐姐在那贾府真真是没了脸面了,别说老太太老爷跟前,就是下面那些奴才都敢踩到姐姐头上去,简直不把咱们王家放在眼里了。我们姐妹成日里除了吃斋念佛,也没什么盼头了,可下面孩子还小,哥哥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说完也落了泪,满眼期望的看着王子腾。
事情的始末王子腾都一清二楚,若王夫人和薛姨妈不是他亲妹妹,少不得他也要在旁边说一句:“活该!”他就没见过这样想尽法子捞钱的人,他王家在皇上那儿这么有脸面还不敢私下放贷呢,传出去一家子女孩都别想嫁出去了,更不用说鸠占鹊巢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可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两个妹妹再没出息,也是他一家人,他能怎么办?王子腾只好道:“好了好了,哭有什么用,你们姐妹有什么打算说给我听听,我帮着筹划筹划。”
王夫人见哥哥没借故推脱,还是向着自己的,一直没底的心就踏实了,她擦干眼泪,拉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现在也没什么想法了,都过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样的日子过不下去?只是惦记着宝玉,这是我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了,少不得要多替他打算打算。他一向和宝钗交好,再说宝钗这丫头相貌管家样样出色,妹妹有心和薛家结亲,不知道哥哥怎么看?”
薛姨妈也殷切的看着王子腾道:“哥哥也知道我们薛家的情况,妹妹没什么本事,蟠儿又一向顽劣,这个家多是靠宝钗操持,结果耽误了这孩子的花期。过了年宝钗就十五了,亲事可不能再拖了,妹妹就喜欢宝玉这孩子,懂事贴心,而且是有大造化的,少不得要厚着脸皮请哥哥伸手帮一把了。”
见俩人都有意,王子腾少不得在心里掂量掂量。要说这门亲事,薛家绝对是高攀了,这世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要是是让他给侄子王仁说亲,即便薛姨妈是自己亲妹妹,他也不会就答应了。但是王夫人愿意给自个儿子低到这份上——娶个商女,当着薛姨妈的面,他也说不出薛宝钗身份太差配不上宝玉的话来,只能替他们计划一番了。
王子腾明白,既然王薛二人求到自己这儿,必定是担心过不了贾母那一关,他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谈成,毕竟贾母比他还高一辈呢,无论身份辈分的在贾母那里他都占不了先,只能期望贾母能顾念他的薄面了。因此,王子腾没一口答应,只说既然俩人都同意,他愿意做个媒人,去贾母那尽力说说。见哥哥答应了,二人十分高兴,觉得这门亲事八成有戏。
主要事情谈完了,目的也达到了,接下来的气氛就缓和了下来,王夫人对贾母等人再不满,这里即便是她娘家,她也不好说贾母的坏话,传出去她就不用活了,大大的不孝呢。因此,几人只是就宝玉、宝钗的未来谈笑了几句,说说王子腾任上的琐事罢了。之后,王子腾自然要和史氏商量,就做客的措辞仔细推敲一番。
这日正是正月初十,一大早邢夫人就吩咐管事们看着打扫屋子,准备陈设,府里各地都忙活起来,为王家人的到访做准备。因为王家算是大房和二房的亲家,这酒宴也不好偏着哪边,就摆在了贾母这里。
虽说在正月里,气温偏低,这天却实实在在是个好天气,冬日高照,连前几日刮得呼呼的北风都停了,王夫人见状心里更有底了,只觉得天随人愿,她的打算一定能实现。到了时辰,王子腾就带着夫人、侄子来到了贾府,一番拜见问候之后,男的由贾赦贾政领着去了前面,史氏就带着王仁的媳妇留在了贾母上房。
等奶娘把苒哥抱出来,屋里的气氛就更热烈了。史氏抱着苒哥,一边送上礼物,一边对贾母道:“咱这几个府里,要说最有福气的,除了老太太就没旁人了。儿子媳妇孝顺,曾孙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真是福气绵延呢,再找不到第二家了。”不等贾母推辞,把站在自己身边的王仁媳妇陈氏推到贾母身边:“你今天呢就跟在老太太身边,多沾沾她的福气,等来年得了喜信儿,婶子陪你过来叩头。”说的陈氏脸羞的通红,只扭着帕子在一边抿嘴笑。
贾母拉着陈氏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对史氏道:“你也是顶有福气的,这孩子乖巧孝顺,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又把凤姐叫到跟前:“看看你侄女儿,几年不见,她想你可想得慌。”
众人正说的热闹,就听小丫头进来禀报:“薛家太太和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接着薛宝钗就扶着薛姨妈进来了,见过礼后,宝钗就到三春那边谈笑去了,薛姨妈留下来陪贾母等人说话。
史氏自然要夸赞宝钗一番,就是邢夫人,在贾母的往日的耳提面命下,也说了句“贤淑能干”的场面话,薛姨妈的脸上就露出自豪的神情来。史氏问到宝钗的年龄,就道:“外甥女可定了人家?”薛姨妈回道:“因他哥哥的婚事一直没定下来,这孩子就耽搁了。再说小妇人成日里在内宅呆着,也不认识什么青年才俊的,恐怕还要劳烦老太太和嫂子帮忙了。”
女人对说媒拉纤的事情是最感兴趣的,众人便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各亲戚家未婚的才子佳人来。见到贾母只在旁边听着,或者插几句问问情况,史氏就道:“都知道老太太眼光好,不知道有什么合适的人给薛家妹妹相看一下?”贾燕就问道:“薛家太太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呢?老婆子怕说了薛家太太看不上呢。”薛姨妈就道:“小妇人能有什么要求,对我家宝钗好就行,若是能拉蟠儿一把就更好了,像宝玉就不错,就只怕我们宝钗没那个福分。”
谈到了宝玉,旁边一直坐着当摆设的王夫人打蛇随棍上:“老太太,宝哥儿年龄看着也不小了,虽说男儿婚事不急,可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什么打算。这里都是亲眷,可以一起参谋参谋,没准来年您就能喝上孙媳茶了呢。”说着眼神就转向史氏。史氏也笑着道:“可不是呢,没觉着宝哥该说媳妇了,若是成了,府里可就是喜事年年有呢。”
贾母笑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等看着王夫人和薛姨妈都微露出着急的神色,才慢慢悠悠的说:“宝玉可不是该说媳妇了,可这又不是买丫头,哪能一时半会就成了的?再说了,这事儿可不归老婆子管,将来这媳妇是要跟宝玉孝顺老二的,老二两口子满意就行,老婆子没意见。”
贾母这话一出口,就看到王薛二人喜上眉梢,她也不在意,径自和旁边的凤姐逗着苒哥。见小孩子眼皮开始耷拉了,贾母忙吩咐凤姐带着奶娘婆子下去安置了。之后就是敬酒吃饭,诸多细节不必详述。
这次的宴请是王夫人自变故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次,要知道自打贾府变天后,但凡请客吃酒王夫人都待得不自在,她一直调适不过来,毕竟从主持变成助手,一般人都没法接受,偏偏过年的酒宴繁多,没憋出内伤来算她好运了。这次请的是自家哥哥,一直以来计划的事情也成了大半——只要贾母不给她下绊子,她相信自己还是能忽悠得了贾政的——王夫人对贾母的切肤之恨稍稍消褪了一点。
等到贾政好不容易来王夫人屋休息,等的焦急万分的王夫人忙向贾政请示和薛家定亲的事情,当然她说的是已经请示过贾母并且贾母同意了。贾政是唯贾母命是从的,既然老太太都同意了,他必然不会反对,或者可以说他只关心宝玉的学业,其他的他并不放在心上,因此王夫人很高兴的告诉薛姨妈,“二宝”的婚事成了。
然后王夫人就请了官媒,定下了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她还嘱咐薛姨妈,赶紧把薛蟠的婚事定下来,免得耽搁了宝钗的婚期。既然贾薛两家定了亲,薛家再住在贾府就不像话了,因此找了个吉日,薛家就搬回了自家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