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吃过早膳,东西两府的主子们就齐聚贾母上房,来的最早的,不用说就是王夫人了,一大早就到贾母跟前端茶倒水的。人到齐后,等丫头们上了茶退下,众人就等着倾听贾母的决定,王夫人心里更是纠结,巴巴的看着贾母。
贾燕慢吞吞的喝了口茶,问道:“老婆子年纪大了,不管事了,盖别院这么大的事就更管不着了,今日想来有人心里要怪老婆子多事吧?”几人一听,赶紧站起来,贾赦就道:“儿子万不敢有这样不孝的想法,本来就是要把诸事理顺了报告给老太太的,这个府还要老太太看着呢。”
贾燕撇撇嘴:“别只是嘴上这么说就好。老婆子也不想惹人嫌,不过是担心这么大的事,人多事杂,万一大家不齐心,最后弄得别院不如人意,那可是大大辜负了皇上的一番美意,只好多事的问问,你们也别嫌烦。”说着,摆摆手让众人坐下。
然后贾燕就问:“不知道这省亲别院打算盖在哪儿?”贾珍就回道:“禀老太太,叔叔们和侄孙商量过了,正好咱两府地方大,就在府里动工,选了西北边到东府大概三里多的地界。还请了在园林方面极有名气的山子野老先生画了别院的图纸,想来一定会让娘娘满意的。”
贾燕听了,就道:“地方倒是选的不错,府里各院都不用挪动,到时候只需要把后面园子隔出来,一干工匠从后门出入,不影响内院,而且地界是现成,省了好大一笔银子,你们选的真是不错呢。”听了这话,众人喜上眉梢,看来这事是板上钉钉了。
贾燕接着问:“若是把这别院建起来,不知道需要多少银子啊?”贾赦就回道:“银子是小事,若是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我们贾府在京里也不用混了。听说周贵妃家和吴贵妃家已经开始动工了,咱们可不能落在后头。”
贾燕听着贾赦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话,翻了个白眼:“银子不管是多是少,总要有个准数吧?你们就没合计合计?”
王夫人赶紧上前道:“媳妇大略算过了,照着别府的例,大概□□十万两就足够了。东西两府一齐凑凑,总不至于连这些都拿不出来吧?”
贾燕点点头:“我记得早年甄家接驾四次,此次都要修园子,那银子花的是哗哗的,每日的花销简直就是银山银海啊,也没见甄家皱皱眉头。现在咱们不过是要接贵妃娘娘省亲,虽说到不了那个水平,却也不能太俭省,这个数目倒也说得过去。”听了这话,王夫人的心里更有底了。
一听要这么多银子,旁边邢夫人和王熙凤的脸就变了。她们可不是那些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男人,天天计较着银钱账目,手里的银子可是一两一两攒出来的,□□十万两可不是□□十两,把全部的家当都赔进去也不一定能凑出来。
贾燕还是不着急,淡淡的道:“皇上慈悲,给了娘娘和府里这么大的恩典,我们少不得要尽心尽力的办好。公中的银钱你们也清楚,满打满算的也就是十万两,剩下的八十万两,不知道你们谁愿意出力啊?”
一听要出血,还是这种大出血,原本兴致勃勃的贾赦和贾政就蔫了,就是贾珍也没了原来的积极劲儿。现在银子都在自己手里,不比以前都算在公中,自己有几斤几两贾赦还是很明白的,这可是要把自己养老的银子都挖出来呢,贾赦就打退堂鼓了。贾政再不管俗事,也不会把一万两银子当成一两银子的。贾珍更不用说了,让他花银子还行,让他掏银子,那还不如要他的命!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贾政犹豫了一下,上前道:“既是府里银钱不足,这个别院儿子觉得还是别盖了。”王夫人一听急了,一把拽住贾政:“老爷怎么能这么说?若是不盖,娘娘怎么回家省亲,你让娘娘情何以堪?”
说着就跪倒在贾母面前哭道:“老太太,娘娘离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回家一趟,可不能让娘娘失望啊。媳妇求您了,这银子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咱们几个院子都出点儿,再跟亲戚借点儿,凑凑就出来了。元春在那见不得人的地界苦熬了这么多年,媳妇实在是想的慌,这是媳妇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说完嚎啕大哭,眼睛还紧紧盯着贾母,贾燕都怀疑要是自己不同意,她是不是要死谏。
贾燕指了指贾政:“老二,赶紧把你媳妇扶起来,这像什么样子,我们这不是正在讨论吗?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婆子还会拦着她们母女相会?”贾政忙上前要扶起王夫人,王夫人却不肯,执意跪着,那阵势看着要是贾燕不说盖院子她不会起来了。
贾燕见状,不再理会王夫人,对其他几人道:“当初家里分产的时候,大家也都知道了咱府里的情况,每年若是收成好也不过是□□万两的事情,就照九万两来算。我也不问各房的私房嫁妆,这个是要留给子孙的,若是盖这个别院,未来十年咱们贾府上上下下都要不吃不喝,不知道各位是否愿意同甘共苦啊?”
听了这话,养尊处优惯了的几人更不吭声了,王夫人原来因为要听事儿减低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只一口一句“老太太慈悲,可怜可怜您那苦命的孙女吧,娘娘不容易啊”。
贾燕听得心烦,厉声道:“老二媳妇,闭上你的嘴,堂堂荣国府的二太太,贵妃娘娘的亲生母亲,跟外面的市井泼妇似的,一哭二闹,若是不和你心意,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以死相逼?要是不愿意坐着,就去门外跪着,老婆子看着你就头疼!”见贾母发火了,一点都不给她留面子,贾政又过来死命的拖她,王夫人不敢再拿乔,赶紧站了起来回到自己位子。
摆平了无理取闹的王夫人,贾燕接着说:“皇上主子给了这么大的恩典,咱们可不能说没钱就给推了,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你们就想想怎么解决这事吧!”屋子里的人都蔫儿了,哪还有什么主意,贾赦只道:“还请老太太指点,儿子实在愚钝。”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贾燕就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说了这么多,早就口干舌燥了,然后看着众人急切的眼神,慢条斯理的道:“这盖别院也有不同的盖法,不一样的别院自然花费也不同。你们只想着往华贵里折腾,却不想想,再华贵亮丽能赶得上皇宫吗?咱们再有钱能比得上皇帝主子吗?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炫家底,你们莫不是都一齐昏头了吧?”
众人纷纷称是,贾琏脑子反应最快,一听这个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是,别院该盖,只是要省着盖?”贾燕点点头,笑道:“还是琏哥是明白人,娘娘回来省亲,是要见见家人感受一下久别的亲情,咱们把别院整的富丽堂皇,却少了人情味和温暖感,可不是事与愿违?”
众人也是纷纷赞同,贾燕更加胸有成竹了:“既然你们都觉得老婆子这话还说的过去,那就重新规划一下这院子该怎么整治吧。你们一定要记着一点,要把别院往温馨和简单舒适里弄,这才是家的感觉,想必更得娘娘的心思吧。”
王熙凤见大家都点头,便是王夫人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就上前笑道:“这个府里要是没有老太太拿主意,这日子可怎么过呢?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银子,我们各房怎么分配呢?”
贾燕点了点头:“凤丫头这话问的好,说一千道一万,不管盖什么样的别院,都要回到这银钱问题来。之前我说过了,公中还有十万两,可是不能因为省亲,府里的日子就不过了,但是娘娘省亲又是给咱府里增光的大事,公中就出一半,老大想来没意见吧?”贾赦忙回答:“但凭老太太做主,儿子没意见。”
贾燕又道:“元春自小在老婆子身边长大,乖巧孝顺,我也实在想念她,现在她能有机会回家看看,老婆子也不能吝啬了,我这边就拿出五万两吧。”说完就看向贾赦。
贾赦见贾母望过来,知道是让自己表态,虽然之前那一番分析让自己很受打击,到底爱面子的心思占了上风:“从前娘娘在府里,儿子也很是喜欢,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儿子很愿意出份力,不过也不能越过老太太,儿子就出三万两吧。”
贾赦话音一落,王夫人的眼神就转向了贾琏和凤姐。虽然之前贾母和贾赦出的银子远远少于她的预期,但王夫人已经想好了,到时候盖到一半,若是银子不够了,她就厚着脸皮再求贾母,难道老太太能眼看着别院盖半截?再说了,反正老太太私房多,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给元春出出力——王夫人在心里恨恨的想——现在她就想看看贾琏这房能厚着脸皮出多少了。
她却没想到贾母说了句:“大房出三万两也不少了,不知道老二家愿意出多少啊?娘娘是你们这房的姑娘,你们可是要出大头啊。老婆子这话说的没错吧?”
王熙凤见贾母向着他们,赶紧接道:“二爷和媳妇就听老太太和大老爷的。姑姑那么疼娘娘,肯定愿意出银子的。”
王夫人只好道:“为了娘娘,媳妇和老爷出再多银钱都不心疼,只是媳妇手里也不宽裕,紧紧巴巴能凑出来五万两罢了。只是媳妇想说一句,琏哥和凤丫头……”
贾燕不无好气的说:“琏哥和凤丫头怎么了,大房又没分家,莫非还要出两份?你这算盘也不用打得这么精吧?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儿女都大了,不说苒哥那么点点子大,巧姐的嫁妆不用准备吗?”王夫人立马息声,贾琏和凤姐感激的看着贾母。
贾燕看了看跟前的人,想着因为元春封妃,宁府那边也跟着沾了不少光,不能白便宜了贾珍,反正他有钱也不干好事。就对贾珍道:“珍哥也看到了,这府里确实困难。娘娘省亲算是咱整个贾氏宗族的大事,你这族长可不能吝啬啊。”贾母都说到这份上了,贾珍能怎么办,只好笑道:“那侄孙也尽份力,不敢越过大伯,就出两万两吧。”
贾燕算了算,二十万两已经不少了,就对众人道:“既然银钱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人手了。这么多银子,交给外人大家肯定也不放心,再说这么大的工程,正是那些奴才们眼里的香饽饽,别到时候下面人肥的流油,院子却盖成了豆腐渣。”
看了看在座的众人,心里计较了一番,道:“这样吧,回头银钱就都交到老婆子这儿,放在公库里,银子一凑齐就开始动工。外面采购的事情由琏哥带着管事负责,这两天琏哥去找工匠打听打听,把需要的物品列个单子并且标上价格,务必做到货比三家,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大老爷和二老爷就在家监工吧,别让那些奴才偷懒误了娘娘省亲的日子;之后账目就报给二太太和凤丫头,她们两人在支钱的单子上都按了手印后,鸳鸯就开公库取银子。大太太要管家,就不必分配了。大家可有什么异议?”
众人自然纷纷摇头,一应细节贾母都考虑周全了,又不偏着哪边,大家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告退下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