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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妃游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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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领着诚惶诚恐的王夫人回了屋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把手里的银票拍在桌上,说了句:“这银子是你儿子的,你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这样的妇人,打骂都没用,因着娘娘在,又休不得,只能当佛爷供着了。

王夫人看着他沉重的背影,嘴唇抖了抖却什么话都没说。到了这份上,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盼着娘娘争气,早日传来喜讯,她还能有出头的机会。

这日的事情闹得很大,王夫人的声音穿透力实在强悍,外面守着的丫头婆子都听得真真切切。贾母又没有刻意吩咐压下,府里就传的沸沸扬扬。这是孝道盛行的年代呢,媳妇为了银子仗势逼到婆婆头上,算计老人的私房,就是一贯老实木讷的守门婆子都要嘀咕两句:“家里出了这样的媳妇,真是造孽啊。”

贾政听了下头的议论,简直心灰意冷,就算有人看在贵妃面子上来奉承他,他也觉得人家是过来看他笑话,内宅不宁,家门不幸,他觉得他半世的英明都毁在王夫人手里了。自那以后,贾政再不曾踏入王夫人的屋子,甚至不许宝玉经常过去。

除了贴身伺候的丫头,其他下人见了王夫人不过是面上恭敬,王夫人心里苦的跟浸在黄连水里似的,平日里不是处理二房的家务就是窝在静室参禅,轻易不再出院门。见到按规矩来请安的宝钗,王夫人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恨,若不是这个看似恭敬却表里不一的媳妇,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宝钗知道王夫人的作为后,心里也是暗暗后怕,这样一个不暗常理出牌、为钱财不择手段的婆婆,若是当初答应她,自己以后肯定连渣都剩不下。因此宝钗日日谨言慎行,绝不肯让王夫人挑出丁点的差错发作。每日里除了照顾宝玉,宝钗多是去李纨院子,一来二人同病相怜,都受了王夫人拖累,二来也跟李纨取取经,方便自己日后与王夫人打交道。

尽管这些事端都是因着元春封妃闹出来的,省亲别院还是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照着别家的样子,贾府也派人采买了十二个小姑娘唱女戏,以及若干的小尼姑小道姑,金陵十二钗之一妙玉也按着剧情进了大观园。

园子收拾妥当后,贾政就上了折子,请娘娘回家省亲。说实话,这折子贾政写的真是艰难,几度写了又撕,拖了半个多月才交上去。皇上毫无意外的批准了,日子定在了来年上元节。

因着银子闹出来的这些事,贾府迎接元春的准备工作就进行的颇没劲,从主子到奴才。就是王夫人也没了之前的兴头,能争的她已经争了,其他的她再也使不上力了。

展眼间就到了正月,贾府按照宫中太监的指示大肆铺陈,务必显示出对皇家的尊敬,因为府里下人不够,还去宁府借了不少人手。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整府的人都装备完善,全力以待元春的到来。

贾母带着邢夫人等人按品服大妆,早早的等在荣府门外。等了大半日,方才看到一队红衣太监静静走来,依次站在街边,然后是宫廷的仪仗一队队走过,最后跟着一个八抬的金顶绣凤銮舆。銮舆一直抬进园子,等贾妃更衣完毕,贾母等人便走上前去,陪着游园。

一路走来,园中灯火辉煌,香烟缭绕,细细看去,却并不奢靡豪华,贾妃微微点头。待轿子行到中间的院子,贾母上前道:“娘娘,这个院子是府里为娘娘特意装饰过的,不如下轿细观?”贾妃点头,就有太监守在门口,只贾母几人陪着入内。

看到室内熟悉的摆设,往昔在家中的美好时光在脑海里一一回放,贾妃忍不住潸然泪下,王夫人连忙上前劝解宽慰。

待到了贾母正房,李纨、王熙凤、薛宝钗和三春纷纷上前拜见,贾母等人俱在旁流泪。半晌后,贾妃才止了泪:“当日送了我去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今天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好好说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儿我回去了,也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大家止了泪,东西两府的管事丫鬟等进来行过礼,贾妃就问道:“上次听闻姑母家的黛玉妹妹在家,怎么不曾看见?”贾燕就回道:“你姑父家已经搬回京里,黛玉如今只是隔三差五过来陪陪老婆子,倒不曾常住,毕竟家里也要有人主事。今儿府里有大事,她也算外眷,就不曾请来。”

贾妃点头,又问道:“怎不见蓉哥媳妇秦氏?”此话一出,满屋静默。贾妃不明所以,王夫人忙道:“娘娘离家多年,上次见面时间有限,也不曾细细言说,秦氏已于前年因病去了。”

贾妃愕然,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毫不知情,忙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曾听闻?我还道她在府里想必过得不错,毕竟她的身份……”没有继续说下去,突然有点醒悟,为何自己投诚后日子反而过得并不顺心。

贾母叹口气,低声道:“不然怎么都说红颜薄命呢,东府那边人口虽简单,糟心的事儿一点也不少。蓉哥且不说,他们珍大老爷确实是不像话。”

贾妃听这话隐有深意,却不好再细问,屋里一下子寂静下来。王夫人看气氛有些闷,忙笑道:“娘娘好不容易回来,怎能操心这些?奴才要跟娘娘禀告件喜事,宝玉是您看顾过的,如今也成家立业,待明年金榜题名,也给娘娘增光添彩。”

刚知道的消息实在太震撼,贾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听了王夫人的话,方转了笑脸,看着侍立在王夫人身旁的宝钗,笑问道:“上次听太太提起过,这想必就是宝玉的媳妇了吧?”

宝钗连忙走上前去,一边行礼一边回道:“拜见娘娘,正是奴才。”

贾妃仔细观察一番,对王夫人道:“太太好眼光。”然后对宝钗道:“弟妹的母亲可在?”

宝钗恭敬的回道:“奴才母亲正在外面候着,因为外眷,无旨不敢擅入。”

贾妃听了,就吩咐道:“弟妹快请薛家太太,既是亲家,怎能见外?”宝钗听命去了。

贾妃方回头对王夫人道:“太太别怪我多嘴,宝玉这媳妇人品尚好,只是于宝玉前程恐怕无益。”

王夫人强笑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宝玉喜欢,奴才不忍拂他心意,宝玉的前程还要靠娘娘操劳了。”听了这话,邢夫人和凤姐忍不住对视,眼中闪过笑意。前日王夫人对阵宝钗的事情让大房大开眼界,过足了瘾。

贾妃无奈的回道:“且不说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英明神武,岂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太太让宝玉多多用功,日后有了本事,还愁没有好前程?”王夫人诺诺称是。

这时宝钗陪着薛姨妈进来,屋里就转了话题,说到凤姐添丁、迎春备嫁,贾妃也兴致大增,让凤姐把苒哥抱来看看,又把迎春拉到身前嘱咐了几句。

屋里正说的热闹,就听外面太监回报:“贾家二老爷携儿子来给娘娘问安。”贾妃就垂帘与贾政交谈问候,又令宝玉进来,边哭边道:“没想着都这么大了……”

凤姐忙上前劝道:“筵席已经齐备,请娘娘入座。”贾妃等就起身,入别院正殿。贾蔷早就带着十二个小戏子候着,等上面吩咐了传戏,忙将锦册呈上,待贾妃点了戏,园里就依依呀呀唱开了。

待撤席游玩后,贾妃吩咐太监将赏赐的财物递上,一一发放下来。众人谢恩完毕,已到了回宫的时辰,贾妃和贾母等人又泪如雨下,终不敢犯皇家规矩,贾妃就照来时的程序坐銮舆离开了。

贾妃回宫后,虽疲累却睡不着,忍不住细想贾母等人的言行。她离家时王夫人已管家几年,端的是威风气派,这次回去却觉得母亲沉静苍老了许多。往日老太太待母亲远比邢夫人亲密,这次却是邢夫人时时陪伴在侧,似乎与母亲早有隔阂,而且不介意表现在自己面前。贾妃想不明白,又想到秦氏的事情,心情更低沉起来,她要好好想想日后的套路了。

第二日,贾妃去皇上那里谢恩,很顺利的见到了多日不见的皇帝。往日她被富贵迷花了眼睛,自以为得了皇上宠爱,言行举止就不再像做女官时那样谨言慎行,今日重归本性,才发现皇上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深邃难懂,没有她自以为有的宠溺,让她心生警惕惧怕。她顿时心灰意冷起来,原来自己不过是个小丑罢了。听了皇上赐下金银彩缎的旨意,贾妃强撑着装出感恩的样子,回了凤藻宫,仿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了,颓废的躺下,再也起不来身。

送走了元春,贾府总算完成了一件大事,一下子轻松下来,除了宝玉等要参加春闱的。王夫人自那日元春的话后,对宝玉的前程更加上心,对宝钗的态度也和缓下来,她后半生终究要靠着这俩人不是?

却说这日,林如海来贾府求见老太太,贾母知他必有要事,忙清了正房等他详说。原来林如海自从来京,同僚故旧纷纷相请,他却之不恭,但因家中只有幼女,后多在外面酒楼回请,不曾在家中宴客。就是去别家做客,没有女性长辈引领着,他也不好带黛玉前往,往往独身前去。这样家中是清净了,却与黛玉婚事有碍,谁家说亲不得把闺女带出去让人相看相看?

因此趁着年节刚过,贾家也省亲完毕有了空闲,他就来求贾母帮忙,想着在家中摆场筵席,请这边的长辈过去帮衬一下。贾母立马叫来邢夫人婆媳,将林海来意简述了一下,然后对二人道:“待姑爷定了日子,你们俩过去帮着招待一下做客的太太夫人可好?”二人连忙点头,凤姐还笑道:“姑父真是客气了,找个婆子来吩咐一声就是了。”

贾燕想了想,又把探春叫过来,对林父道:“这次既然要大请,别把客人家的姑娘落下,也让黛玉多几个同龄的玩伴。我让探春丫头也跟着,陪黛玉招待小姑娘。”林海就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玉儿若不是常来府里,还真是孤单。”

待定了日子,林父忙派人通知贾府,到了那日,邢夫人等人就坐了车轿提前赶往林府。进了内院,见下人行动忙而有序,并不慌乱,邢夫人和凤姐放下心来,正遇到前来迎接的黛玉,几人一起去了正房。因为有陈嬷嬷和内院管家林忠家的盯着,林府内外井然有序,黛玉这个主人都很清闲,邢夫人和凤姐只坐着喝茶闲聊,探春有好几日未见到黛玉,俩人坐在一旁欢欢喜喜的叙别后之情。

等到了来客的时辰,林府正门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门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林海带着贾琏在前面迎接男客,女眷就由下人领到二门,由邢夫人等迎接进去。宴客的名单邢夫人那儿提前就送了过去,她们早就打听过来客的情况,见面后互相问候一番,加上凤姐说话爽利活络气氛,虽然大多是第一次见面,场面并不冷清尴尬。

黛玉是主人,虽然有邢夫人等帮衬,她确是一刻都不曾清闲,时不时有管事丫头过来请示,一天下来水都顾不上喝几口。但陈嬷嬷的教导确实给力,没出现纰漏,给众位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黛玉虽然能干,性情却温和柔软,说话慢声细语,很不负林府书香之家的盛名,让在座的夫人连连点头,交相称赞。就是探春,年龄虽小,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实实在在的结识了几个好姐妹。

因夫人小姐是分席而坐,就有人当席问到黛玉的婚事,邢夫人就笑道:“我这外甥女不用我夸,通身的好处诸位夫人都看在眼里。前几年先是因为守母孝,后来又为了她父亲的身体,姑娘的终身大事就有些耽误了。不过还好不算晚,各位夫人的眼光更不必说,就拜托大家了。”说完还若有其事的起来福了福身,坐在旁边的李夫人忙伸手笑着把她拉下来:“哎呦喂,贾太太可不能这么客气,快快坐下,这么大的礼我们怎么受得起?放心吧,黛玉这么好的姑娘,我们都记着呢。”其他人纷纷附和,都暗自决定回去好好搜罗一下自家的青年才俊。

把客人都送走后,大家齐松了一口气,都累得要死啊。林海郑重地谢过邢夫人和凤姐,俩人也不跟他客套,嘱咐黛玉过几日去看望老太太,就带着探春坐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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