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有半分能力对贝克特说“我自己找住处就可以”的话,她绝对不要去他家住!
简直就是羊入虎口,莉莉丝坐在马车上忽然认同起他方才那句话,自己还真该乖乖呆在伦敦不出来。
马车上坐着贝克特的心腹马瑟,莉莉丝从很早之前就不喜欢他那张比他主人看上去还铁面无私的面孔。他接到了勋爵的命令,此刻正准备护送莉莉丝前往宅邸。
马瑟坐在她对面,他毫无感情的眸子盯得莉莉丝浑身不舒服,他们算来也打过好多次交道,但之间却几乎没说过话。
莉莉丝将视线飘到窗外,街上穿着花式裙子的女人们结伴而行,一派车水马龙的风光。莉莉丝抿抿嘴唇,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忽然蹦进了她的脑袋。于是她立即回过头:
“马瑟先生,”她望着他,他依然毫无表情地盯着她,好像生怕她玩什么花招,“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男子低沉声线说道。
“……”她焦虑地将双手绞和在一起,“请问,勋爵夫人也在家么?”
说实话,在她担心起这个问题的同时她便想爆粗口。这种偷腥途中害怕被抓的感觉,倒是让她真真正正体会了一次小三的悲剧心理。
马瑟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他确实具备一个忠诚干练助手的全部优秀素质。
——即便这位助手,现在正帮着自己的主人偷情。
“不用担心,夫人不在这里。”他一字一句解释着,“夫人说她受不了这里的气候,所以常年居住伦敦。”
“……”莉莉丝看着他抽动了一下嘴角,原来贝克特和他妻子是常年分居。大概勋爵夫人也是位出身高贵的千金,贝克特才会奈何不了她。要这样说来,他情感空虚的原因倒真让莉莉丝嚼出些味道了。
所以最后,莉莉丝思索她可以给小报记者杜撰份稿子,稿子题目大概可定为“一位勋爵的悲惨情史”或者“论贝克特勋爵死缠烂打剧院女歌手的真正原因”之类。
但妄想很快就被打断。随着车夫一声悠长的口号声,马车立时停了下来。她被先行下车的马瑟扶下梯子,面前是栋挺大的建筑。是的,虽不及刚才的办公大楼那么宏伟,但作为一栋私人住宅,这规模也不可小觑了。
莉莉丝看得入了神,以至最终是被马瑟有些粗鲁地拉进了房子。
女仆们恭敬地低着头在门前迎接他们,莉莉丝很快就被马瑟交到了一位管家手中。
摆脱了那张凶恶的面孔,莉莉丝长吁了一口气。她跟在这位管家身后,不久,就被他带进了二楼的一间屋子:
“菲尔德小姐,为迎接您的到来,我们已经等待许久。”管家说得很是礼貌,莉莉丝只得向他勉强勾了勾嘴角,随后便走进了房间。深色的地毯、柔软的大床,这简直就是她落难以来最梦寐以求的东西。好吧,她现在从心底冒出了一丁点对贝克特的好感——满足人本能需求的好感。
“衣服在这里,勋爵先生吩咐了,请您在晚餐前好好梳洗休息。”年迈的管家温驯地接过女仆们手中的盒子,递到莉莉丝面前。
莉莉丝眼里有一丝疑惑,她伸手揭开了盒盖,是一条粉色的洋装。
粉色……
莉莉丝撇撇嘴,这个男人果然又把自己的爱好强加到自己身上。那是他喜欢的颜色,他每次都固执地认为自己穿这个颜色最好看。
她冷了一半态度:
“不打开看一下么?”管家有些惊奇于这个女人毫不兴奋的反应。
“不用了,先把它放在床上吧!”莉莉丝没再看它第二眼,“能带我去浴室吗?”她潇洒地走过那件衣服,在门前转身看向那几位略有错愕的仆人。
……
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几乎洗尽了莉莉丝的狼狈。她擦干金色的长发,对着早已蒙上雾气的镜子,穿上了纯白色的睡裙。
深吸一口气,莉莉丝走出浴室。房间里已经准备好花式点心和红茶,莉莉丝优雅地关上房门,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啃起了食物。
全身都渐渐温暖起来,她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轻薄的纱帘被染上夕阳的橙色光芒,她歪着脑袋,感觉睡意正一步步侵蚀她的大脑……
她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和杰克•斯派洛依然困在那座海岛。不同的是,这回她的力量并没能起效。已经没有办法能帮助他们逃出那座海岛,莉莉丝感觉希望正在一点点离他们远去。
杰克也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他开始变得渐渐冷漠起来,他的多话在两星期后变成了寡言。朗姆酒也快喝尽,岛上的野果也快被采光,生存迫在眉睫,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儿女情长的基础,情调在生命受威胁时变得一毛不值。
终于有一天,杰克说,他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他们必须寻找出路。他是泅水的高手,而莉莉丝则在这方面一窍不通。所以他让她在小岛上等着自己,等他游出这鬼地方寻求救援。
莉莉丝妥协了,虽然她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成为女版的“鲁宾逊”,但这或许是他们唯一可行的方法了。所以那天清晨,她注视着杰克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海中,随后便开始漫漫无期的等待。
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
这个男人始终没有回来。莉莉丝在岛上渐渐老去,她学会了在暴风雨来临时接住雨水,她学会跑去海里叉鱼,她学会爬上树枝摘下野果……岁月在她脸上刻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她在渐渐习惯这野人一般的生活时,也猜测起那个男人的去向。
究竟是葬身于这片大海,还是背叛了自己?
她无法求证答案,她的孤岛漂流生活还在继续,生存甚至逼迫得她没有时间再做思考。
终于,在她孤岛生活期满十年的那一天,她衣不蔽体地坐在篝火边,望着银河横过头顶时,却听到了一个声音从海底缓缓溢来。
如同海潮的低吼,在这漆黑一片的世界让她甚至恐惧地瑟瑟发抖。那个声音说:
“你被骗了,那个负心汉早已逍遥自在地驰骋在海面上。他在十年间,同多少女子陷入爱情,但他唯独没想起你。”
“……”莉莉丝望着黑夜中的暗潮一步步向自己涌来,惊惧始终无法驱散。
“爱情都是可悲的,爱情都是负义的……”声音慢慢从斥责变为哀鸣,很快就随着海潮的退去而消匿不见。
映着火光,她似乎看到沙滩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她犹豫着走过去拾起那东西,是一个银质的挂坠。
“戴着它——!!!”海的吼声猛然之间逼上她,“戴着它,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一…切?”莉莉丝颤动着嘴唇问道。
“比如你的力量,以及来到这里的原因……”
“你知道?”
“……”
“你知道???”莉莉丝大吼。
那声音不再出现,她无望地站在沙滩上,望着黑暗的天际,终于天旋地转。
……
一个奇怪的梦。
她醒来的时候,房间早已黑成一团。
莉莉丝坐在沙发上捂着额头大喘了两口气,这梦还真让她渗得慌。什么独自一人在那该死的岛上住十年,最后那副野人的模样还真让做着梦的她生不如死。
啊,要说来杰克•斯派洛才是罪魁祸首。真要命,都和他一刀两断了,还被他折腾的梦魇缠身,看样子这男人糟糕的形象还真在自己心里根深蒂固了。
莉莉丝用手撑了下沙发,她想起身去点灯。但手指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那光滑的东西落在沙发椅背和坐垫中间,挪开手指的时候,八音盒清脆的声音便夹杂着淡淡的寂寞扑面而来。
她拾起那东西,正是梦里自己在海滩边捡到的那条银链子。链子上有一个心形的坠子,此刻,在这淡蓝色的月光下,这古旧坠心中的机械齿轮咬合,映着浅浅的光晕“叮当”作响。她恍然觉得这首曲子很是耳熟,大约上辈子看电影的时候有听过。但她始终想不起它的特殊含义,以及,这挂坠会与自己的力量有何瓜葛。
当她出神思考这些问题时,一个清晰的脚步声正渐渐向房间靠近。莉莉丝条件反射地合上挂坠,然后将链子套上了自己的脖子,藏进了睡裙。
不知是吉是凶,于是她想都没想便将脑袋歪在靠背上重又闭上眼睛。
门被推开了,来者并未点灯。他的脚步声有规律地靠近自己,而莉莉丝只是闭着眼睛,白纱上下起伏的影子涂过她端庄的脸颊。
掌心攀上了她的脖子,光洁的皮肤上,一个男人的手指正逶迤而上。莉莉丝心里掠过一丝不详,她挪了挪身子,睁开眼睛时,那人却已抚过她的唇线,吻上了她。
她错愕地几乎是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那个人,即便没有看清那张脸,她也知道是谁。这个气味很熟悉,贵族的香水混杂着海水的腥味,偷袭自己的只会是他。
“呼呼——”她粗喘了两口气,眼神凶恶地望着黑暗中的男子。
“吓到你了,莉莉丝?”他平静的语气,让莉莉丝愈发心中委屈。她伸手揉了揉脸颊,并没回答他。
“为什么不点上蜡烛?”他伸手亲自点上,很快,那张让莉莉丝恐惧与厌恶并存的脸便出现在火光之下。她盯着他抿了抿唇:
“勋爵先生,您太突然了。”她冷冷指责道,她无法像和对待那个海盗时,漂亮地给他一巴掌。而事实上,莉莉丝已经在身后攥起了一个拳头。
贝克特只是朝她微微一笑,他的表情在她看来由衷的不舒服。
“是你在引诱我,莉莉丝。”他压低声线向她靠来,莉莉丝被他逼进软垫,盯着他说不出话。
“先生,我…好像什么都没干。”顾及到身份、等级、人情各种原因,莉莉丝尽最大努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
“你只是没发觉自己的魅力罢了。”说着他垂下眼帘,女人细白的皮肤躲在阴影中,被灯光染上淡淡的珠色,柔和的身体线条则在睡袍中若隐若现。
他在自己身体上久久不愿松开的视线让她简直害臊,莉莉丝痛恨起这大敞胸的领子,她看着他紧张地反驳:
“先生,有什么事情……”她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感觉对方的手已经滑到了自己腰际,隔着衣料向那些危险的地方缠绵而去。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这可怖的游戏,门被忽然之间打开,温顺的管家站在门外,看见这稍有不雅的场景,立即低下了头。
贝克特放开了她,重又站直身子。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扭头看向管家时,表情又恢复成平时的一丝不苟。莉莉丝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贝克特,她忽然想起了“衣冠禽兽”这四个字……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老管家弯下身子报告道。
“好的,我们知道了。”烛光忽明忽暗,使他的脸看来也阴晴不定。
管家听闻,连忙阖上房门离开。
当贝克特转身时,莉莉丝忙跳出沙发,走到了床边。她弯起嘴角,笑得很是勉强:
“对不起我…我没在您回来前换好衣服,想必穿着睡裙站在您面前太随便了……”她尴尬地伸手将睡袍裹紧了一点,“抱歉,能请您先去餐厅等我么?我换好衣服马上就来。”
贝克特看着她纠结的表情,终于挑了挑眉毛。他是位绅士,他明白“把握时机”这个道理。于是他朝莉莉丝弯了弯嘴角:
“当然,莉莉丝,你早该换上那条裙子了。”
“是的,真抱歉。”莉莉丝点头。
贝克特有些失望地走出房间,莉莉丝在他阖上房门后不久,便生气地将那条裙子掀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