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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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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天晚上,她还是违心地穿上了那条粉色的洋装跑去和勋爵共进晚餐了。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她深知“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的道理。

但低头绝对不是说百依百顺。傍晚他的偷袭早已说明自己处境的危险,莉莉丝在那之后几乎动用了她所有的智商和花言巧语来拖住贝克特,目的就为等待史密斯先生的到来。

幸好公爵大人和剧院长并未辜负她的热切期待,他们在她入住勋爵府第三天便抵达了这里。莉莉丝承认,她在见到史密斯先生的时候,简直都热泪盈眶了。

公爵到这儿来究竟是考察还是玩乐,莉莉丝当然管不了。但史密斯先生倒是听从了贝克特的提议,带着剧院其他几个姑娘跑来这里准备就地演出几场。

无可非议,她当然遭受了剧院长的严厉批评。但平心而论,史密斯先生真是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最仁慈的人了。虽然在专业训练上他一点不马虎,该骂该罚从不含糊,但生活上,他真是慈父般的存在。剧院的演员几乎都出生寒门,像她这样无父无母的也有好几个,但他却待每个人都不薄,有时甚至让她忘记这残酷的资本积累时代。

批评完后,剧院长重又恢复往日的仁爱。在他那句“既然来了,就去领略一下当地风情。”的总结语落下后,同来的姑娘们便拉着莉莉丝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接下来是“Lady Time”。

莉莉丝被她们拉着问东问西,从当地风情到此次旅行,从勋爵先生到海盗梦想。她这才发现,原来和自己呆了那么久的姐妹,居然一个个背地里都做着“海盗梦”。

果然这海盗猖獗的时代,人们的善恶观念都被扭曲了啊!

莉莉丝叹了口气,望着那些拉着她胳膊不放的女孩们摇摇头:

“好吧姑娘们,”她打断了她们蜂拥而至地询问,“我这次误了行程就是因为一个该死的海盗!”她想这样大概能让她们从那过分妄想的少女梦里醒来。

但这绝对事与愿违了,周围听清了她的讲话后,全都安静下来。与此相反,一个个都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期待着她继续把故事讲下去。莉莉丝看着那些姣好面容上赤-裸-裸的期望,她抽动了一下嘴角:

“他们不讲诚信!一点也不!还老和你开些低级玩笑!……虽然,是的,他们虽然有时候也会帮你一把,但大多时候只会给你添麻烦!他们会把你逼进牢里,让你跟着打架,还被迫丢到荒岛上。啊,虽然他本人也被扔去那里,但他除了围着篝火蹦蹦跳跳,有时说上两句让你生气的话以外,还真一无是处……”

“等等莉莉丝!”其中一个女孩打断了她,莉莉丝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了太多。女子回过神,表情有些尴尬:

“什么?”

“你可从没对一个男人评价这么多内容的!”另一个姑娘接着说道。

“……是么?”

“当然!连追了你这么多年的勋爵大人,你都几乎没评价过什么。”又一个姑娘探过脑袋,向她狠狠点了点头。

“那个…不一样。”莉莉丝一想到过去四十八小时因为这个男人而惹来的各种危险,就心累无比,“不是连史密斯先生私底都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所以她要说,剧院长才是真正慧眼之人。

“因此,莉莉丝……”其中一个女孩子贼贼地向她眨了眨眼睛,“你究竟是讨厌海盗还是爱上海盗了?”

“噢,你们这群爱嚼舌头的!”莉莉丝听闻嗔怒,转身就推了那姑娘一掌。

……

爱上一个海盗?简直是开玩笑!她们只是没跟着那家伙吃过苦头罢了!杰克•斯派洛,她还真不希望再遇上他!

她们在加勒比沿海演出的两场歌剧,几乎场场爆满。最后一场,她们终于辗转回到了牙买加南岸的皇家港。

莉莉丝无精打采地站在窗户边,这两天她睡眠不太好,究其原因,可能与梦里得到的那个挂坠有关。一夜又一夜清晰而诡异的梦境让她劳神伤身,但却愈发证明了这坠子的与众不同和关系重大。因此她时刻将它挂在脖子上,有姐妹问起,也仅说是当地买的特色饰品糊弄过去。

窗外的皇家港一片忙碌繁华,莉莉丝望着那些熟悉的房屋和街道,仍会回忆起之前惊心动魄的经历。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浮上这个想法时,莉莉丝正出着神。

房门忽然之间被敲响,她这才回过神来:

“请进!”

门被打开,来者是史密斯先生。他微笑着走进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怎么了,先生?”莉莉丝转过身,猜不透剧院长此行的目的:

“没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史密斯先生也戴着白色的假发,他在沙发上坐下,“莉莉丝,明天那场演出要比先前重要一些。”

“?”莉莉丝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难道勋爵先生要有什么动作?”要这样说来,公爵大人也仅看了第一场演出,而贝克特却一场不落地全出席了,这还真让莉莉丝压力倍增。

“不不。”剧院长摆了摆手笑了起来,“正相反,他好像回伦敦了。”

“哦是么!”莉莉丝勾起一抹笑容,心里喜不自禁。

剧院长朝她无奈地摇摇头:

“你还真是……”

“您明白我的想法。”

“是的是的,毕竟他手段有些……”老人最终还是吞下了“强硬”二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言归正传,我是来提醒你明天认真演出,听说这里的贵族和有军衔的军人都会参加,因为这场演出后,他们要绞死一个人。他们把这场演出作为‘庆功宴’。”

“处死谁要这么欢欣鼓舞?”莉莉丝在就近的一个座位坐下。

“一个海盗。”剧院长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嘴,“你明白,这个时代不缺海盗,姑娘们还借着他们做梦,但政府必须要剿除他们,这是立场问题……”

剧院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但莉莉丝心里陡然一惊。

处死一个海盗,是处死哪个海盗?他们分开时,他确实跟着诺林顿和总督的船,难道最后他还是没有逃出他们的手掌,转而却被抓来处刑?

莉莉丝倒抽一口冷气,她打断了剧院长:

“先生,这海盗叫什么名字?”

“……”剧院长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呃…我是说,也许他就是陷我于不义的那个人。”莉莉丝撇撇嘴,故作镇静地解释道。

“让我想想……噢,人老了记忆力还真差了不少!我记得他好像叫…杰克?”老人苦思冥想着,“嗯,一个普通的名字。”

“……”莉莉丝缄默了,这个名字出乎意料却也意料之中。以至最终,她在心里默默愤恨“他果然是个没用的海盗!”

良久挣扎后,她还是说服了自己。

明天好好演出才是最重要的,她没必要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海盗搅得心神不宁。别说去探监,就连明天的处决她也不会兴冲冲跑去观摩。

但这自我安慰似乎效用不大,即便她能管住自己的腿但她却无法管住自己的心。

第二天的演出当然是完美落幕,但望着满场的人——那些她眼熟的与不眼熟的——纷纷谈论着之后的处刑,她便魂不守舍起来。

深呼吸,她告诉自己之后的时间都会在房间补眠,等着明天返航伦敦。

“莉莉丝,去看么?”换好衣服后,同剧院的女孩们便跑来问她,一个个兴奋无比。

“我还没见过海盗呢!”另一个女孩说道。

“我也是!都不知道海盗长什么样!哎呀,万一长得很帅气,看着他被杀岂不会很难受?”第三个接道。

莉莉丝撇撇嘴:

“我不……”话还没说完,第一个女孩便拉着她向外走去:

“那么赶紧走吧走吧!”

“我不去!”莉莉丝争辩道。

“少来,莉莉丝你可得做讲解!”女孩子回头笑道。

“……”这有什么可讲的,难道还真要对着那男人的面孔,同她们谈论那段糟糕经历?

她本想甩开女孩的手,但不知为何,她并没这么干。直到意识到时,她才发现她们已经来到处刑的广场。

鼓声响起,莉莉丝挤在人群之中。她看到处刑台上,杰克•斯派洛被捆住手腕,而他身边,绞刑架已准备就绪。

不知为何,她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焰。回头才发现,总督、诺林顿和伊丽莎白正站在远处旁观着。

“难道不该有谁来救他吗?威尔,他不是让你的伊丽莎白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了吗?难道你不该……”

莉莉丝还没来得及想完,她忽然看到天上飞来一只鹦鹉。

——一只眼熟的小家伙。

“事情果然不会这么简单结束。”莉莉丝莫名弯起嘴角,若能目睹他逃脱处刑,她想他们才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刀两断。究其原因,她想自己大概善心作祟。

同伴们一副兴奋模样,莉莉丝摇摇头,她的目光由下而上。杰克•斯派洛站在绞刑架边,表情还是一贯的玩世不恭。宣讲辞结束,绳索套上了他的脖子,莉莉丝凝视着他甚至紧张地攥住裙角。忽然,她看到一个男人挤进了人群,他在踏板放开的瞬间将银剑插上木板。

接下来,场面一片混乱。

威尔同杰克并肩作战,诺林顿手下的士兵则纷纷跑去追捕两人。莉莉丝忘记了身边的同伴,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主角们向海边的观景台跑去。

然而寡不敌众,当她跑至近处,才发现杰克和威尔早已被那些大兵所包围。

尖刀相抵,让莉莉丝一阵心惊肉跳。

威尔和伊丽莎白试图说服诺林顿,在总督的乞求下,刺刀最终被放下。莉莉丝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再抬头时,她居然发现杰克•斯派洛正注视着自己,并且朝她毫不掩饰地眨了下眼睛。

她愣了一下,杰克翘起嘴角转向她:

“嘿亲爱的,难道不走近一点同我道别么?”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指向莉莉丝,她尴尬地撇撇嘴,随后便故作镇静地向他走去:

“莉莉丝?”威尔有些吃惊的低声道。

“莉莉丝?!”大兵们兴奋地笑道。

“菲尔德小姐,原来您也来观看绞刑了?”诺灵顿不善地问道。

莉莉丝耸耸肩:

“毕竟他让我吃了不少苦。”说完,她便将目光投向杰克,“但我想,他罪不至死。”

杰克听闻愈发得意地朝她跑了个媚眼:

“宝贝儿,你果然是非分明。”他笑道,结成小辫儿的胡子也滑稽地晃动起来,“但莉莉丝,你今天特意跑来见我,难道是想说你还忘不了我?”

“……”莉莉丝语塞,她朝他翻了个白眼。

短暂的停歇后,杰克凑到总督和诺林顿面前说了一大堆让人听不懂的歪理,在赞赏了威尔的帽子后,他只身跳到了观景台上,捏着兰花指,演讲起来:

“各位,你们将永远记住今天,因为今天……啊,等一等!”杰克重又将视线落向不远处的莉莉丝,“亲爱的,难道不同我握个手么?毕竟我们共处了那么久!谁知道咱们经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莉莉丝怔了怔,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些怀念起那糟糕的旅行。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算赋予了自己一个不同凡响的经历。

所以她选择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她想,他们现在是真的一刀两断了。

但她错了,彻底的错了,这无赖的海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开她。

他之前还诚恳无比的视线一瞬便没了方向。脚下一滑,他拉着莉莉丝仰身跌下了观景台。

她想,同意与他握手的那个瞬间,自己脑袋一定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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