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哈——”江静雨慵懒的翻身,睡意犹存,勉强睁开惺忪的双眼,只有些不敢看向窗外,毕竟那里已经明亮的刺眼了。
江静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起了,每天晨练的时间通常是很早的,而她总也不会缺席。而一切的原因无非是昨晚熬夜太晚罢了。她就这般穿着亵衣起身,打开房间门看了看日头,大约已经过了辰时了。
江静雨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穿衣洗漱,就绪后立刻往北边正厅去了。今天的太阳隐隐的,天上挂着柔软的云朵,轻微的风,微醺的空气,一如往常。江静雨一面赶去正厅,一面隐约的能听见昆虫的轻鸣,今天早上似乎很静呢……她这么想着却是一愣,很静?怎么回事,难不成今早没爹没开课?
怪不得今早没有被练武的声音吵醒。
走到正厅,江流云和江静龙已经吃好饭了,碗筷什么的已经收拾好了放在一旁,只她的座位是空着的,此刻桌上给她盛的一碗饭也不见冒什么热气了。刘姨就静静的站在一旁候着。毕竟这时辰确实是挺晚了,她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淡淡的喊了声:“爹。”
江流云也只是平静的回应着:“来晚了,饭菜都凉了。”
“老爷,那我先把饭菜拿去热热吧。”刘姨连忙上前道。
江流云点点头,示意刘姨把东西收走,而后瞧着江静雨说:“今日为何起来的这般晚?连早饭都能忘了,我和你弟弟可等了你许久。”
江家和其他人家似乎总不一样,大户人家人多事忙,总是厨房分发给各房丫鬟,然后各吃各的,没什么大事儿绝不会聚餐摆筵;小户人家则连院子都不一定有,故而总是一家人在一起吃着粗茶淡饭;而江家和两种都不一样,一方面有三进的宅院,甚至还有个大后花园,可另一方面人又稀少的很,也就养成了无论有事无事都在正厅吃饭的奇怪习惯。
“没什么事儿,只不过是昨晚做女红熬了些夜罢。”江静雨在桌子的左边坐下来,不在意的说着。
“女红?”江静龙瞄了她一眼:“做女红啊,但也不能这么熬夜,可别把你这好好的身子折腾坏了。”
江静龙身体自小就不是特别好,常年是服着汤药的,虽出生于这样的武术世家,但他这身子也就只能耍耍花拳绣腿罢了,若是舞刀弄枪则分分钟出问题。不过他虽不能习武,却在文治上颇有资质,不仅写起文章来文采斐然,而且处理起武馆的事情来也比她要灵活的多,想来日后管理江家的重担也只能落到他的肩上。
“没什么,之前看刘姨翻以前夏日用的旧衣服出来洗时,见爹和你也没有多少好的外装了,而且毕竟现在已经五月了,所以想给你们做两套薄点的外装。”
“哦!姐你怎么突然对爹和我这么好。”江静龙眉毛一挑,嘴角笑意掩不住:“那你也别熬夜吧,慢慢来不就好了嘛。”
“嗯。”江静雨冷淡的回答着,有意无意的瞟了江流云一眼。
江静龙刚刚还沉浸在又要添新衣的开心里,却又撇见自家姐姐和父亲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大对。“我说姐啊,你和爹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最近看见你们总觉得不大对劲。”
江静雨听罢,嘴角只是泛起了一丝苦笑,想必这所谓的婚约之事父亲还未告诉弟弟罢。她淡淡的瞥了江流云一眼,想说些什么却终于也没说,只是静默着低下头。
江流云眉梢依然蹙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也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奇怪的气氛弥漫在三个人间,血脉相连却又相逾千里。江静雨只静等着刘姨快些热好了饭菜,自己吃了饭也好早些离开这尴尬的境地。
“咳咳……咳咳……”江静龙处在这尴尬莫名的气氛间万分难受,心间急着要说些什么,却是引的自己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却是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感觉姐姐你和爹都苦大仇深的。你们总是这样对峙着我看着难受啊,怎么也该让我知道点什么吧,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江静雨又看了江流云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流云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敲着桌面,似乎在酝酿着该怎么说。三人说话时停时静的,转眼刘姨都已端了热腾腾的饭菜回来了:“老爷、少爷、小姐,饭菜已热好了。”刘姨将饭菜放在江静雨面前:“小姐趁热吃吧,我还有后院要打扫,就先下去了。小姐吃完饭将碗放在这便好,待会儿我来收拾。”
“刘姨不用这么麻烦,前后院还是挺远的,碗筷我自己洗了就行,毕竟打扫那么大的后院已经很忙了。”
“那样也好罢。”刘姨倒也并未坚持什么,她实在是挺忙,也就退下了。
刘姨一走,便又陷入了尴尬的静默,江静雨倒是安心的埋着头吃着早饭,只是苦了江静龙干着急。
“雨儿啊,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江流云终于是打破了沉默。
江静雨咀嚼的动作一顿,咽了饭才道:“不用想,我当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倒是爹你,我当时也让爹想想,不知道爹想得怎么样。”
江流云被这话噎得差点说不出话,这可真是自己的女儿啊。他摸了摸自己的老脸,反正还是挺厚的:“离婚期还有二十多天的样子,今天呢,尚书家也来人下聘礼了,上次雨儿你说你不喜这婚事的父母之命,我之前也与想到了这般可能,故前几日与你谈过后也修书一封与林尚书了,所以今天林家次子建文也会来,你不妨和他见上一见,若是谈的拢的话,便也就皆大欢喜了。”
“什么?婚期?都要下聘礼了?”江静龙的表情甚是怪异,说不上开不开心,惊讶倒是无疑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明明是一桩喜事儿,你们为啥还一直瞒着我。”
没人理他。
江静雨只慢悠悠的回顶着江流云的话:“下聘礼?”讶于动作的速度,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父亲:“可这要是谈不拢呢。”你想必会逼我嫁过去罢,她心里接着道。
“这怎么会呢,我还记得九年前我们在尚书家时,你和他相处得挺好的,整天绕着他‘建文哥建文哥’的转来着,你们就说不是两小无猜,却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吧。”
“九年前的事情,我记得不多了。”江静雨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倒还记得些许当时的情景:“我稍稍的还记得他也挺瘦小的,至于绕着他转,只不过是有些怕当时林家的那长子罢了。我记得弟弟也是怕的,所以我们三个才常常一起玩闹。”
“什么?是林建文?!”江静龙一惊一乍:“那斯文文弱弱的,平日里尽被他哥哥欺侮,让姐姐嫁给这般呆子,能有什么好的……”
话音未落,江流云便用毒蛇般危险的眼神盯了他一眼。相反,江静雨虽依旧闷声不响的吃饭,倒是有意无意的向他递出善意的眼神,这使得江静龙把屁股往自家姐姐这边儿挪了挪,才多了些许安全感。
“午时之前想必林尚书的人就会来了,无论如何,雨儿你也与林家那孩子相处试试吧,或许这件事儿本来就没必要闹得那么僵呢。”江流云扶额道,无奈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自己的女儿。
江静雨看着自己老爹这般扶额的疲惫模样,较往日似是又老了许多,心底究竟是软了些,也就淡淡的应了声:“也许吧。”待得说出口时,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抬头看着江流云希冀的脸庞,心中却只是黯然。她忽的就站起身来将碗筷一收,回头往南边的厨房去了:“我吃饱了,其他的事情到时再说吧。”
徒留下如坐针毡的江静龙和萧索的老爹。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快,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这般看来江流云是很看好她和林建文的事情,要将她嫁出去了。江静雨回了房间,很是无奈的继续策划今后的路线了;至于中午与尚书府林建文的会面,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事怎样都好,应付了事吧,她想。
唉。叹息一声,她起身拿起针线来。既是打算好了要逃的,总得做几件衣物和包裹罢,何况她本也打算给老爹、刘姨、弟弟每人做一套衣衫,这样她心里才能稍稍的弥补一下愧疚感,毕竟这府上还能做针线活的就她和刘姨了,而且刘姨毕竟也老了,眼神早也不大好使了。
这般做着女红,不一会便到了中午。
果然日头才刚过正中,尚书府的人便来了,是刘姨来她房间叫她时她才知晓的。略作梳理,她也跟着刘姨去了堂屋。
她到时堂屋里的人都已入座,食物倒也是少见的丰盛,鸡鸭鱼肉素菜一应俱全,可以看出来即使江家如今并不丰裕,在她这件事上也还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尚书府除去随从的话,便仅来了三人。一人是尚书府的管事,当然,江静雨也只知道他姓林;一人正和江流云聊的正酣,年纪也与江流云相仿,两鬓有些白了,但说话还是精气神儿十足的,是那与老爹相交甚好的那林尚书了,这她倒还是记得的;还有一人却是翩翩公子,嘴角带着温文尔雅的所谓场面上的笑意,却只是在一旁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想来就是那林建文了。
江静雨看了他一眼,确是长的弱气俊秀,而且还有一点她很有好感——那就是能规规矩矩的不说话。只是那脸色也忒苍白了些,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样的,就和当初想的一样,这人文文弱弱的,只怕比得上西施的弱不禁风。
“雨儿,来了,坐。”江流云见她来了,便平静指了林建文对面的座位给她。
“林伯伯好。”江静雨向林尚书象征的打个招呼,也不矫情什么,应了江流云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偶尔目光飘过那林建文,却见他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些微红。这让她暗皱了一下眉头——这书呆子该不会真对自己有所好感吧。
“好!江小姐不愧是名门之后啊,落落大方!”林尚书看着江静雨,眼中满是欣赏。
哈?好个屁啊!江静雨一阵无语,自己不过随意为之,这林尚书不但没说她摆架子,好像还挺喜欢她这种风格的。这般想着,说话应付她还是不敢怠慢的:“林伯伯谬赞了。”
然后又是江流云与这林尚书的各种客套寒暄,无非是问问如今的政局形势,问问江家现在的情况,问问尚书府如何如何,问问天地帮如今势力如何,江静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对于江家的事自是了解的,然后对于尚书府的事又兴致寥寥,也就和林建文一样的沉默了。
直到林尚书说到当今朝廷的形势,她仔细的听了一会儿。
“我大夏建朝近千载来,这一代只怕是最纷乱的一代了。而今国力衰微,国师又妖言惑众,只手遮天,唉,偏偏天子又沉溺美色,无心国事。全国各地,义军纷起,尽管官府四处扑杀,却是春风吹又生。更让人担心的是北方那些匈奴人,这些草原蛮人竟也趁此打起了我大夏的主意,这十余年来,北边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大大小小的战役几乎耗空了国库,这些年赋税也变得异常的多,百姓们都苦不堪言。而且我大夏的热血男儿还在那些有勇无谋的匹夫统率下损失惨重,常年的征兵,也是让我大夏不堪重负啊……”
“我等身处南方,所感还不大明显,但是朝野之上满是结党营私者,满是贪污授受者,有人连北方的军饷都敢克扣,我等人轻言微,唉,什么也做不了啊……”
江流云也是插了句话:“唉,说来惭愧,我江家这么多代人去了,竟也无一人入仕,不能同忧……”
江静雨心底也是生出一股悲凉之感,神州大地,大夏当年是如何的强大,如此浩土,如今连小小匈奴人都妄图染指了。而且大夏内政之乱,从一个小小的天地帮在一郡作威作福无人敢管就能看出来,林尚书毕竟是文官,在朝廷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更何况还有个权倾朝野的国师在。
说过了国家大事,其余的江静雨也没什么想要听的,用完饭便也只知礼的招呼声,也就退下了。那林尚书也叫林建文跟上来,想必也是听江流云说过她不愿这婚约的事,想让年轻人间拉拢一点距离——虽然自古以来都是成亲前不许男女会晤的,但而今连是否能成都是问题,两方也就不再理会这些繁文缛节了。
江静雨自是知道身后跟了个尾巴的。故而走到偏院下,她也就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走来的人;她也想要跟这林建文说清楚一点,毕竟她对这青年也没什么太大的恶感。
“江……江姑娘。”林建文见她突然的回头,有些惊慌失措。
“林公子这般跟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么?”江静雨看他这惊慌的样子着实好玩,便也想捉弄他一下。
“不不不……在下绝非故意要……”
“绝非故意?”江静雨直接打断了他说话,斜眼睨着他:“你说你跟着我走了这么久,还不是故意的?呵呵,就算林公子今天是客人,这般紧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过分了些吧。”
“这……江姑娘,在下实在是无意冒犯……对不住……”
“行了行了。”江静雨也知道适可而止,于是又将他给打断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这……”林建文平息了一下心情,正色道:“那恕在下唐突了。”他双手抱拳,腰身一弯,竟是冲着江静雨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敢问江姑娘,可是对这场婚约有什么异议。”
“异议?”江静雨也不在乎他行了什么礼,反正她不会还礼,只冷笑一声:“你说呢?”
“这……在下又怎会知江姑娘的想法。”
“嘁——书呆子,你对这婚约就无半点异议么?”江静雨斜倚着栏杆,依然没有正眼看他,慵懒的样子一览无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并无半点异议。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今日得见江姑娘如此爽朗风度,在下已是……已是……”林建文红着脸支吾个半天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静雨有些烦躁的摆摆手,望着他说:“不过,我反对这门亲事。我也反对父母之命,反对媒妁之言,什么天造地设,成亲的那个人始终是我,和他们又有何相干?为什么非要听他们的?”
“这……”林建文脸色一变,想必是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让他一时很难以接受。
“自九年前以来,你从未见过我一面,就敢应下这门亲事,也许你觉得你这样是孝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娶的不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而是一个死肥婆或者丑八怪呢?你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岂不还是得受着。”江静雨也不管他的眼光如何,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和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想嫁给一个我对其一无所知的人,不想把一生赌在运气上,也不想为江家牺牲自己。你说我不孝也罢,自私也罢,一切随你,但我就是反对,我的想法却是不会变的,也请林公子你能理解我。”
林建文的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江姑娘说的虽是违了常理,可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许是在下浅薄,江姑娘一席话,在下……也不能完全苟同。”
“随便你怎么想咯。”这关我什么事。江静雨转身就走,还不忘挥挥手,示意他别继续跟着了。
林建文看着她洒脱离去的背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女孩,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怎么说呢,就像是狐狸一样太灵动抓不住摸不透,可话语间,又有一种令人不容置疑的感觉。
这感觉实在是奇妙得紧。
本回总结:江父还想撮合,江静雨狂怼林建文。这nm肯定得跑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