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林建文这尊充满了读书人酸腐气息的大神,江静雨感觉空气都新鲜了不少。此时的阳光正好从头顶落下来,这让五月的天气有些热了。多说无益,她如今也跟林建文摊牌了,说到底林建文那对父母的唯命是从的样子已经让她生不起什么好感,而且性格十分的内向懦弱。
估计小时真被他那跋扈的哥哥欺负多了。
她打死也不会嫁给这种人的。
接下来呢?她想了想,还是继续按着计划来——她回了房间拿了绳子,偷偷摸摸的向着后山去了。
不多时,江流云与林尚书也是谈的差不多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江静雨的身影,也只得抱着歉意一个人送客了。林建文看着自家老爹和江流云相谈甚欢,数次想要说些什么,但自始至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眉间一直皱着。
江流云乐呵呵的送客,林尚书也是乐呵呵的离开,唯有林建文沉默的跟着,就是一件陪衬品。
送走了尚书府的人,江流云的脸色稍微变的有些严肃。他走到院子里唤道:“宋黎!”
话音过了不过十余个呼吸,宋黎便以疾风之势狂奔到了江流云身前,躬身道:“师父!”
“雨儿现在何处?”
“这……师妹刚才拿了一把麻绳,然后就一个人往祠堂的方向去了去了。”
江家祠堂如今除了目不识丁的刘姨外,一般不许其余外人进入的,会进后山的人这么多年来也多是江家本家的人,因而宋黎自然也是没有再跟上去了,而后山就在祠堂后面,因而他也不知道江静雨是去了后山,还是就待在祠堂。
“祠堂……”江流云小声的嘀咕了两句,嘴角微扬,转身对宋黎吩咐道:“这几天务必更注意点雨儿的动静,若有什么异动,直接来找我罢。”
“好的师父!”宋黎冲其一抱拳,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江流云眉梢几乎皱成了‘川’字,低声说着:“形势很是不妙……也不知道天地帮这群混蛋究竟是想要作甚,四处扩张势力不说,不服者竟然直接生劫硬夺,这种行径也就这种强盗能干出来了。”
‘若是雨儿去了尚书府,我也能安心的放下江家的一些事宜了,江家弃武从商这么多年,如今这约定之期将要到了,总也该走出这潜龙镇,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江流云想着,也就闲庭信步似的往书房去了。
江静雨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往后山来有没有被大师兄看到,反正宋黎那个呆子肯定是不敢跟过来,对于这后山她还是很放心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信得过的人来打理,最终荒芜成那般野草丛生的模样。江静雨头顶着炎炎烈日,脚下的野草发出沙沙的轻响,这般的天气是有些难捱,她却只是固执的往夜合树方向去。
所幸,临近小湖边时有一缕缕带着水汽的风袭来,勉强带来了一些凉意。
江静雨此番的目的很是简单:夜合树离东面的墙不远,她轻功虽奇烂无比,但可以借由树枝翻过墙——但墙外就是数十丈高的峭壁,她必须用绳子量一量深浅,毕竟这等事情,一个不小心可就是粉身碎骨的。江静雨心里一阵吐槽,也不知道当初修这夜合山庄的人是怎么想的,虽说偌大的山庄建在这地势险要的半山腰易守难攻是真,可竟也没准备一条后路啊,这岂不是打不过时还跑不了?
从东面的悬崖处溜下去就离山脚不远了,虽然落点处是荒郊,她也不敢走大道跑路,因而一路上肯定毒虫猛兽不少,可相比起这数十丈高的悬崖来说又不值一提了。
想着走着,江静雨觉得今天的天气真的好热,她伸手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胸口闷的像是火烧着了一样,明明才五月中旬的样子,而且昨天明明也还凉快着的,今天这后山就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热。想着,她都热的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
喉咙渴得快冒烟了,胸口也热的发闷。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说自己生了什么病么?她抽抽嘴角,伸手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疼——自己的意识可清醒着,要真生病了自己又怎会不知道。
真是怪哉。
又走了两步,她觉得更热了。胸口热的像是被烫着了一般。
胸口?她幡然醒悟,连忙去寻那温度的始作俑者——
竟是那道士当时给她的那一角护身符!江静雨双手刚抓着那挂在胸口的护身符,却烫的她‘嘶’的吸了口冷气。
果然是这东西在捣鬼!
江静雨咬了咬嘴唇,不敢再贸然的去碰,只得小心翼翼的从颈后将护身符的绳子解了下来,待得小心的攥着了绳子,才得以再细细的看着这怪异的护身符。
只见护身符上那本来看起来不怎么显眼的符文竟发着淡淡的红光,也正是从这红光里,透出来一缕又一缕炎热的气息:说来也是神奇得很,也不知是这符纸是特制的,或是这红光只针对人,这般高的温度,符纸也没有自燃起来。她连忙低头看了看胸口的衣服,完好无损,刚才也没有被烫坏。
颇为神奇。
江静雨从小习武识文,本是从不信这些玄学妖魔鬼怪的,但今日这等怪事,却让她忽而的想到了那怪道士的话,好像那道士有提及,这护身符有识别妖物的能力。
这让她心里一个咯噔,心念慢慢转开来:难不成她从小长大的这夜合山庄后山竟会有妖类?这个想法若是往日的她,定会笑出声来,可如今见了这奇特的灵符,也有些将信将疑了。
想到妖,她心里还是有些磕碜的。
不过好奇心害死猫,江静雨又是个受不得不明了事情的诱惑的,临了这般事情,她的想法又岂同于常人,反而更想细探一番。
她拎着护身符退了数步,符上的红光变得黯淡了些;她又向前走了数十步,则符上的红光变得更强,透出的热量让她汗流浃背。‘按照那怪道士的意思,大抵是哪里的妖气越重,这符的反应也就越强吧。’她也根据这符的反应,大致的推出了这灵符的用途。
‘可据书中所说,妖类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这般行事,万一被发现了,岂不十分危险。’江静雨想到,脸上变得有些苍白。
‘不过这妖既然是在我夜合山庄修炼,而且妖类修炼动辄成百上千年,这些年来也没有惊扰过江家,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凶神恶煞的妖吧。’江静雨想到自己小时常常在后山来练剑,常常来后山看书,却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她心中一定——毕竟江静雨还是个大孩子,好奇心终于是继续占了上风,她拿着护身符开始找起了妖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她紧张兮兮的盯着符,走走停停,磕磕绊绊。
最后她停在了那异常高大茂密的夜合树前。
护身符上的红光已经变的格外刺眼。拿着护身符的江静雨感觉自己面前有一个大火炉一般,热的她大汗淋漓,脸也被红光映得红彤彤的。她抬头看着这夜合树的枝叶,繁密得把什么都遮住了,只是一片深绿——若是她此刻手中没有这么一道奇怪的符,和着湖面的风,树下想必会挺凉爽的。
“这棵夜合树啊……”江静雨盯着这已经陪伴了她江家近千年的夜合树,神色很是复杂——毕竟这棵树可一直被江家的人视为保护神来着,在江家的地位相当的高:“难道说这妖是躲在树上修炼的么?”
她始终是没有怀疑过这棵树。不过,一想到树上,她忽然的就想到了那个叫南音的精灵一般的少女。没什么来由的,忽然就想到了。‘那女孩说她是新来习武的,这些天我却一次也未曾见过,虽说我这些天深居简出,但习武的女孩本就极少,那般醒目,路过庭院怎么也该看见才是。’她仔细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愈发的觉得那个叫南音的小姑娘非常可疑。
她晃了晃手中的绳子,好看的眉梢皱了起来——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继续原本的计划呢……毕竟这用来探悬崖的绳子都拿来了,可如今知道后山有异常后继续行事只怕有风险。更关键的是……有这护身符在,实在是太热了!江静雨蹙着眉又抹了一把汗,她可不敢将这护身符扔了。
那道士将一道识妖符和一道金刚符一起制成的这护身符,一听名字就知道这金刚符肯定是用来保护她的,说不定此刻的妖正是忌惮她手中的护身符才未对她出手呢。她这般乱七八糟的想着。
‘唉。还是择日再来吧。’江静雨一阵犹豫,终于没有冒险行事。‘我去爹那里去问问,想必事情也就清楚了……我与南音相处的一段时间,倒也感觉南音似乎也不太像什么恶人或者恶妖,若她真是妖,那一定有什么异能,说不定……’江静雨心里又盘算开了自己的小九九。
“唉,这东西实在是太热了!”对于这符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想着早些离了这地就能早些凉快些,便匆匆将绳子往树下的一个草丛里一扔,稍稍的记了下位置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想必她回去了会好生的沐浴一番。
在林间看着这一切的南音,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口气。
江静雨进这后山时,她本还一如往常的躲在了枝叶间小心瞧着,总还是游刃有余的,可在江静雨拿出那奇怪的符纸时,她心底忽地生出极不好的预感,这直觉压得她紧紧的抱着树枝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察觉到什么——她虽从未见过道家的灵物,但下意识的还是感觉到了那危险的气息。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宁儿曾经这样跟她说过。想必作为妖的女儿家直觉更准吧,她想。
待得江静雨走远了她才长吁了一口气。南音捂着胸口,小脸有些发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在此潜修这么多年,即使是能化作人形后也极少接触人,所以才从未有道士上门来找麻烦吧——至于应对,那就算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很清楚的,修行千年来她也没接触过其它妖类,除了天赋外自然也没谁教她修习法术。
真的是个战五渣。
‘难道是有什么人好像发现了端倪了么?’南音看着江静雨背影消失的地方,心里一阵的发紧:她而今尚未修行圆满,本体是带不走的,自己又不可离开本体太久,这般看来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宁儿……我好害怕……”
南音那单薄的身影融在丛丛深绿间,和着凉凉的风,头顶的夜合花不停的战栗着。她抚着那支玉笛,似在怀念。
只是除了手中的笛,没有人听。
江静雨出了后院后,果然觉得全身凉快了许多,这遭了火烤般的炎热再回到这温和的五月,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她悠闲的从祠堂往房间走去,五月许多花都落了,身上只从后山带得清淡的草木香。途径书房,江流云还在忙着,看着不薄不厚却翻得快烂掉的账簿,那眉间紧紧的皱纹就没松过。
“雨儿,进来坐坐吧。”江静雨是想避开他的。可江流云十分警觉,听见脚步声不经意的往外看了眼——见是送客时怎么也找不到人的女儿终于肯现身了,便叫住了她。
江静雨只能苦着脸进了书房。
江流云放下那破旧的似是再翻翻就要碎掉的帐簿,略微收了收思考的心神,眼光聚在了她那不大高兴的脸上,他抱有的一些侥幸也愈来愈少:“雨儿。经过今日与那林家公子相处,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嗯?”她觉得自己老爹还能问出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事实不是很清楚嘛:“他是个好人。不~过~——可能不太适合我这种离经叛道的人吧。那人虽然有些学识,却只是读了死书,不知变通。看的出来他是个纯良的人,但是又懦弱的很,对父母之命言听计从,没有丝毫主见。如果说爹真要我嫁给这种人的话,还是省省吧。”
“你!”江流云本来还想好好跟她说的,但见她这般语气也是被激的气不打一处来。
“爹,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好吗?女儿真的希望这件事能自己做主,那林建文虽死板却不失善良,若是日后他也能有所改变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的。”江静雨声音软了些,“我已经十七了,也不再是一直要爹操心的小姑娘,所以女儿的终生大事,还是求爹爹成全女儿的一点自私吧……”
江流云听罢,皱着眉,却并没有再说话。
“好了,说多了这些都不开心了,爹,我们说点别的吧,女儿还有些其它的事要问你呢。”江静雨转移话题,“女儿记得天地帮势大是因着朝中有人撑腰,爹可知道是何人呢?”
“居于这小小的潜龙镇,爹怎知外界多少大事啊……我也曾拜托过你林伯父,不过他毕竟管不到这会龙郡来,一时之间也查不出来什么,但据他所了解的来说,这其间的水,怕是相当深的。”江流云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爹可曾想过上京告御状?此般行径,既是匪类为患,还是官匪勾结,朝中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告御状……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家祖训,总得守着这夜合山庄,守着我们江家这般多年的心血啊。此外,我们远在这潜龙镇还不甚清晰,如今是天子昏庸,奸佞当道的年代。上京去,只怕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江流云无奈的摇摇头。
“祖训祖训,守着这些陈规旧律,江家如果垮了这些条条框框还有什么用啊……再说了,再如何的奸佞当道,人中总也还是有着清流的,邪不胜正,我就不信这满朝文武都是庸禄之人!”江静雨的眼光随着话语有些凌厉,“往近了说,林伯父就不是什么昏官。”
“雨儿啊,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楚的……爹呢,只想让江家安安稳稳的传承下去,江家近几百年来,几乎都是一脉单传,什么争斗功名,在存亡面前都没那么重要了。爹年轻时也想进京做一番事业,唉……”江流云摸着手中的帐簿,“还是放不下这夜合山庄,放不下江家,放不下你娘亲啊。”
江静雨有些哑然,不知该如何了。她本不长于察言观色,常年习武的她心思自不如其他女儿家心思细腻,即便学了些文字,却还是不会安慰人,也不懂得什么叫八面玲珑。
所以每次遇到这种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情况时,她都会选择转移话题。
……
“爹,而今夜合山庄的生意如何?”
江流云也是习惯她的跳跃性思维了,只是将帐簿递给她:“自从九年前那件事后,江家就更难了,毕竟这潜龙镇本就不是什么大镇,人多不到哪去,邻镇的孩子没人来这偏僻地方。我们如今也就这么三十来个学徒,比起数十年前的光景差了许多,而且天地帮的武馆也开业了,想必再过得几年,这武馆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江静雨接过帐簿,故作不经意的翻了翻,眼睛却是细细的将今年的名单看了一遍,不过三十余人,两三眼便看完了,大多是她认识的镇上的人。
她皱着眉头问:“爹,今年武馆可曾招收过新的女学徒?”
“嗯?”江流云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今年招的学徒仅仅三人,而且都是镇上刚到年龄的男孩子。为何会有此一问?”
“这样啊……我记得之前在山庄好像有一个面生的女孩子的,现在想来,想必是我记错了吧。呵呵。”江静雨尴尬的笑笑,把帐簿还给了江流云。
“武馆总共就这么几个女孩子,你应该都认识的。这几年来生意大不如前,学徒们我也就记得很清楚了。”
“哦……武馆的女孩儿,女儿和她们还是很熟悉的。”问到这里,江静雨心中已是有了结论。
“爹,女儿今日练了剑,有些乏了,这就先回房了。爹你也记得注意休息。”江静雨站起来清清的招呼了声,转身欲走。
“雨儿,”江流云缓缓的太息,声音低沉:“你的终生大事,你自己定要好生思量啊。”
“……”江静雨脚步顿了顿,依然沉默着走了。
PS:要变天啦!!南音快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