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天蓝禾和蓝镜辞在帮着地里干活,被鹿蒹蒹从早训到晚。
“让你们浇水没让你们把进水口打开!”
“韭菜能这么浇么?都说了每隔两秒挥洒喷灌,你这是在给我吞江倒海吗!”
“烧个苇草都要人教是吧?来来来,我就叫蒹蒹,往这儿烧。”
鹿蒹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完全没有种地的才能啊。”
兄妹二人都在京城里呆惯了,一个只会谍报暗杀,一个只会持剑砍人,哪里懂什么刀耕火种。
“哎哟歇歇吧,可累坏我了。”
蓝禾也坐在田埂上,全然不顾泥巴弄脏了衣裳,蓝镜辞用袖口替他擦拭额间的汗。
“你说什么!你才干了半个时辰都不到!”
鹿蒹蒹拍拍屁股站起来,抄起路边的枯树枝眼看就要上来干架了。
蓝禾手一横:
“爱卿不必如此慌张,朕就小憩一会儿,等下还要接着干的。”
鹿蒹蒹双腿一软,兔子似的跪坐在地上,几乎是哭着说道:
“我的田……呜呜……求求你别帮了,越帮越忙,我这田是去年院墙塌了拿来复垦的,若是填了犁底层还好,问题是王姨要洗衣做饭,我和阿叔两个人哪儿干得来那么大的工程啊,你这水一泼,前天施的肥全都没了,猪圈兄弟三个知道这事儿得有多伤心啊……”
蓝禾擦了把汗,倒还真是他理亏。
于是上前摸了摸鹿蒹蒹的头,说道:
“那便不帮了吧。”
说不帮就不帮啊,你可别不知好歹。
“嘤嘤……”
少女仰面梨花带雨,润湿的眼里纯情动人,蓝禾也多少有些不忍心了:
“唉,人老了看不得这般悲从中来啊,镜辞,去取条抹布给她蒙上。”
蓝镜辞听话地小跑进屋里去了。
鹿蒹蒹哭得更伤心了。
看来确实是有些过火。
蓝禾想把鹿蒹蒹扶起来,可是扶到一半她又脱力倒下去,一边啜泣着一边说道:
“如果能有哪位路过此地的…嘤…二殿下给我说一些帅帅的话,蒹蒹兴许就…嘤…有力气站起来了。”
鹿蒹蒹不时抬眼偷瞄一下,见蓝禾没有动作,又捂脸大哭起来。
帅帅的话?
蓝禾一拍脑袋,明白了。
“我曾触摸过星辰,曾见证过数千个太阳的光芒,木瓜星灵!你!该死了!”
鹿蒹蒹当即跳起来抱拳道:
“今后蒹蒹唯二殿下马首是瞻!”
那敢情好。
但是除了这样的日常,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喂!书呆子!不是过两天就嫁去领主府做小了么,怎么还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啊?”
“可笑,她爹好歹是遐迩闻名的大司农,女儿竟要嫁给一个方寸之地的土领主,还是做小,哈哈哈哈!”
“你们忘啦,这娃儿还上街讨过饭呢,尊严早就丢光啦!”
过往的村民嬉笑不绝。
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君主,也同样适用于这些屁民。
他们可能忘了是谁将这片土地支棱起来的了。
蓝禾随手捡了几颗小石子,一人送去一颗,扭头吹起口哨。
村民们吃痛,却不知痛从何来。
不懂了吧,这叫天罚!
“他们以前没有这么刻薄的……”
鹿蒹蒹有点失望,却似乎没怎么受打击。
“有些人就是这样,当你对他们有用时就百般谄媚,没用了就一脚踢开,他们不是旧贵族么,都什么时候了还端着贵族的自尊,一群从绞架上逃脱的丧家之犬而已,早就没有共情之心了。”
鹿蒹蒹只是默默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终于到了领主来娶鹿蒹蒹的日子。
这年头领主看来还是挺难做的啊。
蓝禾看了看面前被绑成粽子的伏水领主,又看了看大咧咧地将一条腿支在椅子上的圣上……
等等,圣上?
蓝禾捂嘴欲哭无泪。
最要命的是师尊也来了。
屋里还跪了蓝镜辞和薛老一家三口。
“陛下厚仁礼贤,体察民隐,气度恢弘,宽以待民,我等贱民能有朝一日得见陛下,上承光宗耀祖,下接子孙昌盛,实在受宠若惊。”
虽说圣上曾杀过蓝禾两个妈,但毕竟是封建农奴社会,见了圣上还得夸。
两个妈而已,他忍了。
“朕此番微服私访,不必如此拘礼。”
圣上看也不看蓝禾,一味抠着鼻子,抠完了一弹指,皱眉道:
“不过这一访就访出件不得了的事儿来啊。”
这圣上都是个年近知命的老人了,还这么没脸没皮的,九州未来堪忧啊。
“陛下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哎,南下流人,你就不想知道,朕究竟访出了个什么事儿么?”
“陛下天威,我等凡夫俗子不敢妄加揣测。”
“无妨,是朕自己想告诉你。”
圣上指着伏水领主,无赖道:
“大名鼎鼎的伏水领主,先认识认识。”
蓝禾跪着一躬身,对动弹不得的伏水领主尊了声“领主大人”。
“你可真敢认识啊!蓝禾你知不知道,这逆贼,他干了些什么?”
“微臣不知,微臣求陛下宽恕。”
“他勾结敌寇,私藏死囚,当是凌迟车裂、再沉湖中亦不为过,你你你,还敢和他有所交集?”
是圣上自己叫蓝禾认识认识的,蓝禾根本不敢喊冤啊。
“微臣不敢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太子殿下那一脸痞相不是跟蓝禾学的,是跟他老爹学的。
“那你知道他私藏的死囚是谁吗?”
蓝禾怔住,警惕起来:
“莫不是……微臣?”
“蓝卿说笑了,虽说你曾为戒戎皇子,但当年是朕下旨放的你,你可是国之栋梁啊,怎会做那般不知廉耻之事。”
圣上呵呵笑着,指向了薛老:
“是他啊。”
“薛先生他一介农户,一生勤恳老实,怎会是死囚呢?”
几滴汗水从蓝禾额间流下。
“哦?不是么,那便是……”
圣上手臂移动,指向鹿蒹蒹:
“那便是她。”
蓝禾咽喉涌动:
“蒹蒹她一介女流,如此纯真的年纪,能犯什么事呢?”
“又不是?”
圣上佯装思索了一阵,然后直指蓝镜辞:
“那便是她吧。”
蓝禾的脸顿时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