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太子殿下运筹帷幄巧言善辩,让蓝禾平平安安出了这城门。
“三十年城东,三十年城西,莫欺……莫欺……”
蓝禾打了个喷嚏。
看着眼前无人进出的城门,隐隐有一丝丝凉意浮上心头。
“镜辞,走吧。”
从九品,真是好大的官,出行连匹瘦马都没有,只有蓝镜辞背着一人高的行李,便是全身家当了。
嗖嗖——
叮叮——
蓝禾的足前落了几枚银针。
他擦了把汗,这特么刚出城就遇上打劫的了?
仔细一看地上那些掉落的银针,顿时放下心来:
“是七部的人。”
蓝镜辞却不肯让开,冷声说道:
“如果七部也想要哥的命呢?”
“那必不可能啊。”
蓝禾回忆起昔日和同僚之间的美好回忆,他们平时没少挨过他揍,便又躲到蓝镜辞身后:
“还是有可能的。”
“大臭猪蓝禾!”“蓝大人!”“……”
城墙上落下几个人。
三人的气息遮掩得很好,叫我大臭猪的是一名小巧纤细的女孩,叫我大人的是一名半边脸都烧焦了的高挑男性,还有一个拿着剑不说话的,是最爱装酷的那个。
七部四组,负责谍报,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代号,成员之间以代号相称。
“夹竹桃!蓝大人是因为我们才受此折辱,你怎么还好意思对大人不敬!”
“略略略!鬼面真是有病耶,天天奉承这头大臭猪,都把他惯坏了啦!”
“……”
蓝禾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四组果然还是舍不得他的。
“大臭猪!你欠我那四千三百七十六根糖葫芦,是不是不打算还我了!”
“是啊蓝大人,还有您说好要送我一把崭新的钢刀做加班费的,拖了得有小半年了。”
“……”
蓝禾闭上眼,心里更温暖了,不如说是无名火起,但仔细一想确实是他理亏,便也不好发作:
“好一群白眼狼,等我回京,回京就还你们。”
夹竹桃和鬼面相视一笑,走上前来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这可是我节省零食攒了好久的银子,大臭猪,你既要走了,也要记得早点回来。”
“我和冰块的那份也在里面了,只是些碎银,您路上省着点花。出城之后沿着官道走五里路,有一辆马车候在那里,要去最近的蒸汽车站少说也得三五天,蓝姑娘还带着行李,总不能走路过去。”
“蓝禾。”一直不说话的冰块也终于忍不住了,轻声说道,“信件不要断。”
蓝禾其实很想问问师尊的事,但想必她现在已经不是七部的人了,再者她是摆明了不想蓝禾去见她的,既是师尊的手段,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便也作罢。
“真不像你们,抓紧回去吧,若是四组有新来的大人,要听话,别戏弄人家。”
“大臭猪路上好好吃饭!”夹竹桃憋红了脸,少见地羞赧起来,“还有镜辞姐姐,路上可不能偷跑呀……”
“蓝大人一路平安!”
“……”
饯别了同僚之后,蓝禾二人才算真正踏上了南下的旅途。
随着一阵摇晃,马车开始行进。
蓝禾和蓝镜辞在车厢里坐成一排,见她这会儿有些不太安分,便和声道:
“有话就说。”
蓝镜辞犹豫了一会儿,突然牢牢抓住蓝禾的手,低着头问:
“哥,现在还信你的那个师尊吗?”
蓝禾叹了口气:
“师尊卖我,自然有她卖的理由。”
“我不明白。”
“你想想,如果有一天,是我把你给卖了呢??”
“那我便杀光所有教唆哥的恶人。”
蓝禾看着女孩眼里的决绝,接着问道:
“如果卖你是出于我的本心呢?”
“哥不会有这样的心。”
“如果我有呢?”
“……那我便求哥。”
“你怎么求得动我?”
蓝镜辞不甘地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挺了挺宏伟的胸脯,回答说:
“哥……哥毕竟正值青春年少。”
蓝禾摇了摇头:
“别说笑了,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好好想想你那身子我稀罕不稀罕。”
蓝镜辞一下子僵住,眼泪突然就吧嗒吧嗒地落下来,看来蓝禾的话说得有点重了。
她抽抽噎噎地:
“对不起,哥……是阿辞错了,阿辞不问了……”
“错的不是你,”蓝禾摸摸她的头,“我只是做个假设。”
蓝镜辞胡乱抹了抹泪,默默倾身靠上蓝禾的肩膀,可以感觉到她在发抖。
蓝禾亲吻她的发丝,手掌抚过她的面颊,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我永远不会不要镜辞,师尊也永远不会不要我,明白了吗。”
“……嗯,哥永远都是对的。”
女孩眼里的光芒,悄然褪去了一些。
半日后,蓝禾抵达了第一个驿站。
此番出京,明面上是替太子殿下体察民情,实际却是暂避锋芒,再说殿下如果想要京外的消息,本来就无需专门派人出去寻访,所以他这趟基本是出去转两圈带点土特产回来就好。
但是很不讨巧地,他们这次到的是一家民家驿站,还恰好碰上了当地的卫队经过。
……战争到底是什么呢。
驿站的人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蓝禾看着楼下的闹剧,吃掉了蓝镜辞喂来的一小瓣橘子。
“叛徒!”一名军官拔出了剑,“你这鬼地方究竟还窝藏了多少贼人!”
“军爷手下留情啊……这些人都只是良善的农户,军爷们神威盖世收复了敌寇土地,那么农户失了地,他们的去处便由咱们这些小商户包揽,这都是分内之事啊!”
这家驿站的主人正俯首帖耳,为身后七八个深深跪着的农民求情。
从我们所在的领地北上八十余地,就是另一个领地,双方目前战事频频,军官口中的那些贼人,其实就是在战乱中失去家园的流民,如果领主不收这些流民,那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来杀。”军官用剑身拍了拍店家,笑着问道,“杀过人没有?”
店家的面上连半点血色都看不到了,他无力说道:
“没有,没有……”
“很简单的,”军官自上而下舞了手剑,说道,“抬起剑,砍下去,血溅出来,人就没了。”
他身后的一群士卒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军官又震声道:
“快杀!若是不杀,就杀你!”
店家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剑,剑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些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农民,一双腿软下来,剑也脱了手,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