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地界是残酷的。
每一天都有家族被抄家,轮作奴隶;每一天也有新的势力崛起,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
大鱼自是可以在这片波诡的水域内自在生活,而那些蜉蝣小鱼,便只能依附上来,勉强苟活。
予家便是京城里的蜉蝣,个不大,官老爷也不过六品,属京城府尹下的一名推官罢了。
京城地域广阔,近些年更是年年外扩,连带着协管京城的官都富腴几分。
可以说,前途无量。
但予府已经半个月没人上门请柬了。
予临急的每日清晨便起身踱步,烧香祈佛。
推官推官,推的是案。
近些天京城死了十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被人用利器从中间整个刨开的。
这件事扰得百姓不安,就连那些高管显贵这次都上了心,派人细细嘱咐下来,要加紧断案,排除隐患。
一品压二品,府衙压推官。
这件事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予临手中。
上面给的时间是七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予临不是不想查案,而是根本无所查起。
每一个死者,都是前来报案的民众。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相关联的点,细细看来,也就都住在外城这一点。
报了案,第二天便被发现从中刨开。
这怎么查?
上面难道不知道这件案子的情况吗?
予临仰天冷笑起来。
不过是怕陛下怪罪下来,官帽不稳,才甩在我身上罢了。
正六品,无法入朝,任凭那些老狐狸抹黑也无法反驳。
予临怒的不是自己,更多时候,他怒的是那些钟鸣鼎食人家的无情。
明明百姓遭害,京城巡逻的军士却反而少了。
究其原因,不就是那些人害怕,将巡逻队调往内城了吗?
一群酒囊饭袋!
他愤怒得把香炉一脚踢开,官帽颤动。
……
“父亲又开始了。”
予冬坐在隔房,幽幽地开口说道。
“这次的案子棘手啊,听说有些人都搬走了。”
正妻杨氏也是轻叹一声,手中的针线活却没停。
“娘给你织的羊毛披衫,到了秋天啊,披上它,你就不用练剑受寒了。”
咱家还能撑到秋天嘛……
予冬张张嘴,知道母亲从不关注官场,踌躇几下,也就放弃了告诉她实情的念头。
少女一边觉得母亲可怜,但心中也隐隐羡慕起来。
至少,她被父亲保护得很好。
而作为予家唯一的子女,她只能担负起这个生存的担子。
“冬儿!过来一下!”
父亲的声音总是带着威严的,但这次却略显不同。
“你爸又在叫你了。”
杨静这时候总是温婉一笑。
“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女孩“嗯”了一声,一脚跨过门槛,心内却隐隐猜到了所为何事。
正堂挂的是予家的三代灵牌。
予临就这么落魄地站在前面,眼中透着莫名的情绪。
“父亲。”
予冬低头,唤了一声。
予临就这么看着最高位的灵牌,突然上前,将挂在牌上的玉佩摘了下来。
“这是你祖父佩戴的剑玉,听说是由一位地宗长辈交给他的。”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的父亲的话语,依循着记忆,继续说道。
“拿着它,明日便走,去地宗。”
“父亲……”
予冬抹着玉面,上面刻着山川河流,线条灵动,显然非凡品。
女孩明白父亲的意思。
待到期限一到,予家不是被取代,便是被发配。
去往地宗,对自己是最好的选择。
但予冬偏不。
“父亲,再等待几天吧,说不得会……”
予临带着怒意打断了女孩。
“你不在官场,看不出来!”
“父亲只是被当做棋子,唯有背后的博弈者才能挽救我们家的命运。”
“但我已经托人去问了。”
予临脸庞生起悲哀。
“如何?”
“公事公办。”
父女俩,一时都沉默了。
予冬攥着玉佩,指甲刺进肉内,鲜血涓流。
“父亲,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查案。”
“冬儿!”
予临想斥责,转身看到自家女儿那对坚决的眸,怒气便消退几分。
“随你怎么折腾。”
他唯有冷哼一声,将腰间官佩一并扔给她。
“待到几天后,我便会亲自送你离开。”
予冬不言。
待到他跨出正庭,才弯腰拾起那枚官佩。
柳白醒了。
“怎么回事……”
他只感觉头痛欲裂,仿佛有人用刀沿着他的天灵盖,将整个人劈成两半。
予冬愣了下来。
她刚才好像幻听了。
“这里是哪……”
柳白能看到外面那副祖祠模样的地方,但却难以看清。
如同隔了一层雾蒙蒙的纱。
予冬左右打望了起来,心里犯怵。
不会是祖宗显灵了吧。
“好难受...”
整个灵魂都燃烧起来,借由掌心内的血,整个玉佩都泛起血色。
予冬只感觉掌心一热,低头望去,从那枚玉佩中探出一个细小的白魂出来。
“呀!”
她被吓得不轻,顺手就将其丢在石板上。
柳白终于揭开了眼前的那抹纱。
“这里....是哪?”
灵魂一说话,便闪烁起来,如同即将燃尽的灯笼。
“爹!爹!”
女孩不敢上前,只得趴在门框处,露出一个小脑袋细细观察起来。
“怎么了?”
予临正欲出门,却见自家女儿如临大敌地靠在门旁,便蹙起眉来。
“别在列祖列宗前失了礼数。”
“爹,你快来,玉佩显灵了!”
“卧槽,还有这种事!”
他失言出声,不顾一旁女儿怪异的目光,兴冲冲地就往里探。
柳白看着来人,冲他招了招手。
“怎么个显灵法?”
予临打望了几眼牌位,见并未有异常发生,那块祖传的玉佩却静静的躺在地上,便有些生气地开了口。
“冬儿,别胡闹了!”
“明明就有。”
予冬不服气地指了指那块玉佩。
那个灵魂还冲自己做鬼脸呢!
“听话,别瞎闹了,把它收好。”
柳白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好像成了块玉佩?
他冲着女孩善意地笑了笑,却惹得予冬呲牙。
这鬼东西!
予临还是走了,走之前又把女孩说教了一顿。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柳白才再度浮出,冲着在案前翻动着书册的女孩悄声问道。
“没事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