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予冬这样问道,眼睛却不曾离开书册。
“我不知道。”
柳白蹙起眉头来,毫笔大的灵影闪烁着,发出幽幽的声。
“我很多记忆好像被禁锢了,看不清。”
他只记得模糊的人生轨迹,比如自己入了地宗,又比如,自己最后死于一个女人。
但再探深些,便是一片空白。
“嗯?那你还记得什么?”
予冬翻完一册,便在案前坐直身子,不经意地问道。
“我只记得我离开家乡,来到京城讨生活的八年。”
他顶着脑海的疼痛,扫视起心底的记忆来。
“之后呢?你便入了地宗?”
“你怎么知道?”
柳白惊愕。
女孩便解释了这块剑玉的来历。
“你既然来自地宗,实力应该很强吧?”
予冬见这个男人不说话,便追问起来。
“几品?”
“应该是……七品左右。”
柳白随口说了个数字,引得女孩激动起来。
玉手猛地攥起玉佩,她眼中闪烁,透着柳白看不懂的急迫。
“前辈,能帮我一把吗?!”
女孩没见过七品,但也懂得几分高品的神韵。
爹地小时候总会说,六品之上的修仙者便已经褪俗成神,身子自成一片天地,可以韵养出一般人无法企及的神通。
“你先同我说说事。”
柳白依旧冷静。
少女便徐徐道出,脸色愤懑。
“我可以帮你查案。”
予冬瞪大眼睛,还未欢喜出声,那影便接着说道。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您说。”
面对自己的大救主,女孩自然是不敢如之前那般放肆。
小脚并拢,正襟危坐,那双大眼睛润上几分水色,就这么望着柳白。
“做我弟子。”
灵影晃动起来。
他说完,见女孩呆滞,便纳闷地补充道。
“地宗虽势弱,但功法依旧上乘……”
“我愿意!”
不禁能解决案子,还能获得功法,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予冬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柳白这才笑了起来。
“嗯。”
予冬用力地点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哭丧起脸。
“师尊,可这案子既没有证人证据,也不存在嫌人。”
“这可如何查啊?”
“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要抽丝剥茧。”
柳白在案前飘来飘去,一副思考模样。
“你刚才的陈述中存有一些疑点,我们一个一个来。”
“请师尊明诲!”
“首先要做的,便是找到嫌人的杀人动机。”
“从你刚才描述中,我就觉得不对。”
柳白眯起眼来,字字珠玑。
“你说,那人选择目标狂乱无序,死者众多,却根本不存在任何共同点。”
“可事实确是……”
柳白打断道。
“如果他压根没有选择目标的行为,那他就是个杀人狂,是只会发泄血欲的疯子。”
“这样一个疯子,却知道隐藏尸体,懂得一击致命的要领,近一百多起案子内,居然没有人发现他,你就不觉得诡异吗?”
女孩也意识到这点的不寻常来,沉吟片刻,问道。
“师尊是说,他的行为和内在不匹配?”
她叫得有些僵硬,显然还不熟悉自己同这影子的关系。
柳白颔首微笑。
“这就是第一个疑点。”
“那我们现在就去调查!”
“不急。”
他摇摇头,手指点上一旁的书册。
“我们得先把整个案子的卷牍阅完再说。”
“好!”
女孩点点头,不再开口,低头细细翻阅起来。
柳白则在一旁负手而立,眼神却不自觉地偏斜,呆滞地望向某个方向。
那里,有他残破灵魂的气息,藕断丝连地牵扯着他的心来,如若猫挠。
……
慕春当天便练起剑来。
柳白被她握着,一开口,剑身便轻晃,带起微弱的剑鸣,连同教导一同传进女孩的耳朵里来。
“练剑先练基本功。”
他看着女孩微微颤抖的小腿,面色一板,沉声道。
“腿给我打直了!不许弯!”
“是,师尊!”
“腰弯着是要干嘛!给我摆正了!”
“好的,师尊!”
女孩额前的虚汗近乎要连成一片,但她却不敢动。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慕春不想就这样白白放弃。
“保持!等太阳落山,你便可以休息了。”
柳白吩咐完,灵体便“嗖”的一声飞离剑体。
他躺在一旁的青竹上,女孩一动,他便厉声斥责。
小鬼头,叫你压我!
他暗戳戳地呲牙,露出一副同刚才判若两人的
狡黠神色来。
可等到日轮微偏的时候,他便没了那副玩笑表情,眼神直勾勾地望向那个全身湿透的女孩来。
这柄剑约莫十斤重,是标准的长剑重量。
自己端着长剑静立一下午,是什么时候?
柳白也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自己每次站到一半的时候,便昏迷过去。
那时候,师尊便会板着脸,说今天未完成的,明日补上。
然后明日自己同样地昏迷过去。
日日砍去一半,正是靠的这个,他才能从立剑中挣脱出来。
却又攒进师尊为自己布置好的第二个深坑。
柳白想起那些日子,便唯有苦笑。
收拢思绪,他这才正视了女孩几分。
立剑不用灵力,全凭自身素质和毅力。
师尊说,立剑,看似练的基本功,其实练的是心。
柳白没有剑心,所以他只称自己为剑客,而非剑士。
客终究会离开,算不得登堂入室;而士则一生不离,做到了人剑合一。
而现在,慕春却有了晋入剑心的机会。
女孩摇晃起来,汗水近乎要将石板浸湿。
“坚持住,最后一盏茶的时间!”
柳白没有见过剑心,更不谈说培养剑心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鼓励。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不是想入我门吗?坚持下去,我便倾囊相授。”
慕春闻言,神色一整,贝齿近乎要钳进红唇。
柳白知道这种感觉。
汗水留落的瘙痒,蚊虫,太阳,轻吹的风……
全世界都针对你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只要有一丁点放松,心中便生起一段隔膜,离剑心便远了一步。
柳白当初便是如此。
他不想女孩走了他的老路。
慕春再度颤抖起来,眼神飘忽。
但柳白没有提醒。
他要看看这个女孩的那颗变强的心,能拖着这具羸弱的身子走到多远。
拖垮了,也就是一枚丹药的事。
他撇撇嘴。
大不了,我再去藏宝库内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