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这里啦。”“谢谢警长。”
我把本星期的配额按照家庭份分发,制式服装、生活用品和一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捐赠品。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捐赠品,上面总是有着明显的字迹和明信片——然后明信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耻高气扬的字符,看着就想把另一头写这些的人打一顿。
而且捐赠品大多数都没有用……怎么说呢,就像有人捐了一块钱,就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挂在了道德制高点上绑架别人。真像给他邦邦两拳。
“警长。”
“阿部尔?”
我还在想着怎么给那崽种邦邦的时候少年在背后叫住我,他脸上是掩盖不住局促,“我想问个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阿部尔不安地看着自己脚上草鞋,“警长……你可以告诉我……”
“……有罪的人真的会收到惩罚吗?”
“抱歉,我不知道。”我拉着推车前往下一个“家”,“如果以我的人生来说,我知道没有受到惩罚的坏人,也知道什么都没干却凭遭苦难……所以我不知道答案。如果你要我讲的话,可能就是世界是不公平的吧。”
“是吗。”他呐呐,苦笑道:“世界是不公平的……我很早就知道了啊。”
对啊,世界是不公平的……我看着眼前沧桑的土地,不管是身置其中还是遥远地旁观,蕴含的苦痛还是仅仅通过眼睛就能直观地目睹。
可没有目睹到的人呢?他们会在自以为是的虚荣中献上对于不幸者的造作,然后以此为谈资,告诉别人自己多么高尚多么伟大;他们可以在寄来的明信片里写上“我听说你们很可怜”,用华丽得我甚至上翻译都要找半天的长词汇来描写他们的悲伤,在签名留上一个唇印,似乎是可以使得看到的人得以慰藉。
像是嘲笑。捏嘛嘛的,越想越气。我已经在考虑把这堆明信片找个地方解决掉了。小孩子可能还看不懂,大人嘛……
还是想办法处理吧。我没有把明信片和物资一起分发下去,准备找个机会收起来。回到教堂刚好撞上凯奇先生,老人家在教堂外面还算完整的长椅上晒太阳,手里的教典从表面上看有些破旧,恒星挥发的余晖透过垂暮的纸张,便浮现出了树皮一样的曲折痕迹,就像持有者的手一样。
我的脚步惊动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神父,他的目光先是移向我在阳光下的影子,才开始抬头,发现是我老人露出笑容,脸上的皱纹全部堆积在一起,如同堆积的山石。
“你是要去......”他一眼就看见了我手上的明信片,欲言又止。
我无言,不知何话可说,却也感觉不到尴尬。
“放回去吧。”他最终说,“给他们看看。”
“可是——”
“你不给他们看,难道他们就不会知道吗?”神父合上手中的书,用手掌揉了揉已然昏花的老眼,“我活得已经很久了,我很明白这些人心里都在想着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觉得自己有甚至是那么一点大的悲悯心,他们就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切应当做的事情,然后就对着什么都怀着心安理得的态度,虽然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但孩子们......是不一样的。”神父咳嗽起来,“他们有很多信,咳,就算他们知道有一个人还在关心他们,他们也会很开心的。”
“即使是这样的关心?”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即使是这样的关心。”
凯奇神父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拍了拍我的胸口:“你没有经历过他们的经历是不会理解的。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们,除了他们自己可以。”
没有经历过......吗。
我不知道我是否属于他口中可以理解的人。我短暂又浅薄的人生里只有一次庞大的苦难,我已经不敢再经历第二次了。
他们的......什么才是他们真正的苦难?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家破人亡的悲剧?战争带来的影响一生的阴影?
还是那本应幸福却被突兀摧毁的人生轨迹?
我的头又开始发痛,疼得我弯下腰。眼角的余光里我又看见了祂们,这一次祂们没有上来,在最后的余光里他们在远边望着我,看不见任何表情。
回忆,又是在苏卡地道里的回忆,在眼前闪动的光景......头很疼。
“小老弟?”胡地揽住我的肩膀,“在这儿干嘛呢?”
“没事。”所有的疼痛和回忆突然泡沫般消融了,我像是从一个世界拉扯到另一个世界,“怎么了吗?”
“我们有新的任务了,希尔土司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胡地把我勾肩搭背地拉进教堂,“趁他们来之前和我讲讲夜莺呗?”
“你是说江——讲她是吗?”不明白胡地是套话还是只是真心好奇,也可能是收到了一系列影响,我第一时间想起的居然是背得滚瓜烂熟的保密合同,“你想问什么?”
“她和你什么关系?你媳妇?”
“我像是结婚了的人?”
“16岁不能结婚吗......噢老夫记错了,那是东瀛那边。”胡地一如既往地长呼短叹,“你女朋友?”
“不是。”
“前女友?”
“你够了啊!”
“以前没见过面的未婚妻?”
“你能不能不要乱想到奇怪的王道剧情去?”
“别问别人这种令人尴尬的问题。”刚刚到来的希尔敲了敲胡地的后脑勺,“他们到了,去会议室吧。”
“好。”
“……我们还好。”
几天不见路穷憔悴了不少,面色苍白,眉目带着抹不去的萎靡。看他们的神情我就知道他们困扰的原因,我也是第一次见的超高烈度战场环境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已经超标过头,状态最好的德克萨斯脸上眼影般的黑眼圈变相说明了整伙人的精神状态。
“休息得不好吗?”
“和我在家乡相比刺激地多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多血。”德克萨斯熟练地点起雪茄,剪开的雪茄头下燃起熔岩样的火星,“有些不习惯——可以吸烟吗?”
“会议室可以。”
“好耶。”德克萨斯叼着烟无精打采地走进门,她后面的夏洛特和她所差无几,之前几次见面时打理得好好的金发和我现在头上的鸡窝看上去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也能算是同出一脉。
最后的路穷走路还一瘸一拐地,我记得他没受到什么伤——毕竟没有直接地参加战斗,我身上还有不少先前挂的彩,手臂上都是绷带,加俩防毒面具活脱脱一个全境特工。
“小伙子们不会有事的,”胡地拍拍自己的后背,“人总会有要流血的第……啊!”
“他有点脑震荡。”希尔朝我点了点头,“我们这行常有的事。”
我对此表示理解,虽然胡地高呼着“谁要刺杀老夫”“救朕”的语句被希尔拖进了会议室旁的小黑屋里,毕竟我也不想也打不过希尔。
“资料装进去了。”五分钟后希尔回到会议室,打开小型的全息投影。在现时代完全取代了沙盘的小型全息投影非常流行,价格也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学院里头就有不少,有时候上课也会用到。
“已知的线索是通过夜莺得到的名字,叫做‘炖尸者’,我们的情报组织锁定了他。”希尔调出档案,“名字叫做卡诺·卡尔肯尼,美利坚人,出生于底特律附近的一个农庄,化学系毕业,在反恐战争时期来到中东。”
“他的业务和他的绰号一样,负责处理脏手以及其他组织见不得人的尸体,据说还处理私活。因为是中东,没多少人在意他,而且他手底下已经干成业务了,找他非常好找,而且他还在欧陆开了一家皮包公司。”
“据说他有强迫症和一小点的神经质,在家、公司、工作场所三点一线地转移,美利坚和德意志都确定了他没有出现在那里。”希尔在平板上按了几个键位切换地形,全息投影的小地图变成村庄的形状,“这里是他的工作场所,波罗的南边群岛上的一处村庄,地形、位置、知名度都完美符合他要的条件。岛上有一处港口,时常有各种型号的货轮经过。我们早就应该想到他的。”
“我们需要搜查他的会客室,工作台和卧室,绕过他的安全系统,最后抓捕他给他带回来。”
“提问,为什么不让波罗的警方抓他?”夏洛克无精打采地举手,“看资料你们不是有证据吗?”
“如果警方会去抓他就好了。”希尔随手换了下一张图片,“我们没执法权,他申请不来,要不你们申请一个——算了估计你们也没有。你们不会一直觉得我们到现在都是合法的吧?”
“任务的难点……是不被发现吗?”我敲了敲桌子。
“总而言之是可以干,不要给别人发现就行,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胡地把全息地图转了一边,“看地图研究下。”
卡诺的工厂位于小岛的南部,接近港口,四周多密林,爱丁海使得这一带潮湿且植被丰茂,有些接近雨林但还没有严重到那般地步。港口直通工厂,工厂背面是一路向上延伸的处理池和各类设施。岛的顶端是居住区,员工的宿舍,以及卡诺自己的私人小木屋。
安保是由卡诺自己招募的人员组成,没有多少精兵强将,资料上看大部分都是有过一两年军旅生涯的退役军人,有些只是身体素质稍微好些的普通人。守卫的问题并不难解决,问题就该放在道路上了。
走大路只是方法之一,搞清楚暗号然后再打昏几个人,换上衣服一路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也不是不行。可想要尽可能地避免风险,从山上直接一路摸林子也是一个好办法......
“雷区。”我说道,“你说他会不会设置雷区?”
“我觉得不会。”战术规划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夏洛克突然打断我们的对话,“除了你们你觉得还有谁会去动他吗?”
摇头。
“那他设置雷区又有什么意义?”夏洛克继续说道,“如果是卡诺的话,他只需要保证他自己不被普通人发现就好了,雷区对他来说没有意义,还有可能会伤到他自己。”
“这么说来是可以走野地。”我抚摸着并不存在......好吧现在存在的胡子,“有其他支援吗?”
“无人机。”希尔拉高了显示高度,标记无人机巡逻位置以及预计的辐射区域范围,“只是......上岸之后我需要操作无人机,胡地需要留守作为后备,行动时只有你一个人上。”
“啊?”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胡地画出一条红线作为预想的行进路线之一,“毕竟你的导师是艾尔莎·麦克维尔,她就算教了你一点东西应该也够用了。”
“最后就是你们三个。”希尔终于把话题落在夏洛克身上,“会开船吗?”
“我会。”德克萨斯把还剩四分之一的雪茄头按在烟灰缸里,“我们的任务是开船?”
“用的是休闲船,我想你们应该也会开。要是实在不会船上有自动驾驶,不会妨碍你们。”希尔继续安排,“如果有情况直接联系我,我会作为节点存在,明白了吗?”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