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19th AD1930,5:29AM,欧罗巴洲,波德平原,柏林。
枕头一阵震动,搅碎了海娜的一夜好梦。
“奖学金……奖学金……我的奖学金……”手中捧着的沉甸甸信封不见了,眼前的景色也变成了卧室的天花板,迷糊中的少女马上就发现——她刚刚在做梦。
她猛地坐起,回身掀开枕头,一个圆头圆脑的闹钟兀自躺在那“颤抖”,还发出沉闷的铃音。
“叫……叫你扰我清梦!”海娜左手按住两个罩状金属,把闹钟整个提起,右手便照着对方“天灵盖”一掌下去。
闹钟像是被打晕的小动物,跌在床上,马上就没了声响。
教训完吵醒自己的可恶闹钟的少女,徐徐闭上眼睛,马上就要往后倒了……不,是已经。灰色的长发扬散开来,坚硬的头骨向着同样坚硬的金属疾速接近。
“唔——”
她发出了一声闷哼,仿佛被歹人用钝器砸中了后脑。
海娜捂住撞到的地方在床上翻滚,“呼呼”地喘着粗气,被子和床单都乱成了一团。待滚转了十几圈,才稍稍缓了过来,用幽怨的眼神,盯住那个闹钟。
“可恶的……”她还没骂完,就注意到闹钟上显示的时间。昨晚她还上了发条,所以绝对是准的。
她也渐渐意识到了四周的环境十分明亮,太阳明显已经出来了。
于是,便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跳了起来,扑向衣柜,扯开那扇实木门。
已经……五点二十九分了……再晚点就……诶……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少女从一架上取下一件校服短袖,却陷入了短暂的迟疑。考试九点才开始,而她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再潦草地吃顿早饭,也不会超过六点整。这么早去学校复习……有什么意义吗?
哥哥说过……学习环境很重要……在教室里复习肯定比在家里好。
少女忽然感觉有些害怕。如果自己早早地就去教室复习,最后考出来的成绩却不如那些正常作息的人……会……被嘲笑的吧。
她之前只想着教室的氛围很适合学习,却完全没有考虑过“他人的目光”这一点。
自从哥哥考完试回来以后,与对方吵了几架,不知不觉中也有些观念开始改变了。
是因为他变了,我才变的吗……
还是说,我本来就很在意吗……
以前,别人说她的坏话时,她都能当做听不见一样。而现在……就因为“别人的目光”,开始在意起来了。
不……不是这样的……
……被嘲笑很可怕吗?会掉一块肉吗?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吗?不可怕。不会掉。也不会造成影响。
这就对了嘛。少女点点头,将睡衣褪去,换上了校服。
在更衣镜前确认好着装后,海娜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经过哥哥的房间门口,以免吵醒熟睡中的纳尔。但马上,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海娜的小手伸向门把,可门却自己动了起来,向内打开,还闪出一张惨白得比墙粉还白的脸。
“哇、”她的叫声还没来得及拉长,就被自己掐断。
从门里出来的不是鬼,是脸上涂着白色膏状物的母亲大人。
“妈……你、你在做什么?”
“嘘……小点声,别吵醒他了。”塔路拉德捂住海娜的嘴,顺便探出头去观察了眼纳尔的房间;见自家儿子仍没有动静后,把脸转了回来。“今天你可千万别去叫他起床哦,得让他保持好精神,我们家能不能飞黄腾达全看他今天的面试了。”
语气里还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我昨天都去过了,不是吗?”海娜拉下脸,对于母亲怀疑她会使坏感到不快。当然,她在开口之前已经把手给推开了。
“就是因为昨天去过了,我才担心你今天也会……”母亲欲言又止。
海娜确实很喜欢去叫纳尔起床,在一旁看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纳尔·菲力克手忙脚乱地摁闹钟,然后丢下一个飘然离去的背影,才能缓解平日里被他冷嘲热讽各种欺压的心头之恨。也几乎成为了她的“每日任务”。
只是自从上了军校之后,兄妹俩聚少离多,能同一个早上在同一栋屋子里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因此,每天早晨的舒愤的快乐也成倍减少了。
特别是在军校的宿舍里时,每天早上起床,只能摁掉闹钟后翻个身正对着天花板发呆。或者爬下木梯子到床下的书桌上学习。几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她能比常人早醒十多分钟,可是这多出来的时间又没有用。发呆自然是浪费生命,但学习……也只是徒增笑柄。
她和舍友混得不熟,自然不能大清早的去扰人清梦。而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却因为纳尔要面试,不能“正义执行”。前天面试时间定下来后,海娜还在心里郁闷了好一会。
不过昨天已经变本加厉地执行过了。
综上所述,海娜放弃今早的“叫纳尔起床”娱乐活动,绝非是被“我们家能不能飞黄腾达全看他今天的面试”这类危言耸听的话语给吓到了,而是因为她作为“好孩子”,应当听从家长的安排。
嗯,就是这样子。
海娜无比确信。
“我不会去吵醒他。可是……你脸上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海娜只用了短短几秒,就把话题从“吵醒与否”转移到了“白色膏状物”上。嗯……推开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只用了一秒不到。
“这些?”母亲用手指揩下了边缘的一点点白色不明物质,朝着海娜的鼻尖凑了过去。“是牙膏,不信你闻闻。”
“我又没说不信!”海娜立刻偏过头,躲过即将沾在自己鼻尖的一小块牙膏。
“……我想问问,牙膏是拿来敷脸的吗?”
“祖传秘方,可以有效祛痘抑痘。哎,我记得你也时不时会长两颗痘啊,要不要试一试?我去给你拿牙膏……”母亲想起了自家女儿曾经的抱怨,准备回去拿支牙膏出来。
海娜抢先一步来到盈洗台边,把母亲挡住,不让她浪费牙膏。“胡说八道。牙膏才发明多久,就祖传了?”
“嘿嘿……因为真的很有效的嘛。”因为牙膏敷着脸,塔路拉德的元气笑容变得很可怕了。
一向不怎么怕牛鬼蛇神撒旦恶魔的海娜也愣了会,然后冷着脸转身,接了一捧清水就开始洗脸。
但母亲仍没有离开的打算,她俯下身子,将惨白牙膏下凸显得异常妖艳的红唇凑到海娜耳侧,吹着气道:“长痘痘会留疤的哦~”
海娜轻轻颤抖了几下,但这只是因为耳侧的瘙痒,而非被“留疤”所吓住。
女性当然会注意梳妆打扮,更不用说青春期的少女,即使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也在暗自提防着“青春痘”这一头号杀手。
曾几何时,海娜也如此这般在意过。只是……
她将脸上的水珠抹尽,面色平静地侧目,回眸,然后将脸正对母亲。“母亲大人此言差矣。”
她很是安静地掐了掐脸蛋,因为没有用脸巾擦干,少许水滴的润湿下,捏起的小肉肉一下就从两指间滑脱开。从侧面突出了肌肤的吹弹可破,温润似……反正就是肤质很好。
“你觉得如此俊俏玲珑的脸蛋,会留下伤疤吗?”
言外之意就是在嘲讽塔路拉德小姐右腮处的月牙形伤疤。
“你觉得如此吹弹可破的肌肤,需要用所谓秘方来保养吗?”
言外之意就是我海娜·菲力克天生丽质,不像某位依靠外力堆砌出来的“岁月不留痕美人”。
不过实话实说,继承了塔路拉德大半气质的她,的确有资格如此自夸。若抛开牙尖嘴利语不饶人还颇有反冻思想不谈,海娜就是一个“三好妹妹”。
虽然身材有些残念,可以说是天使的身材,天使的面庞,但也不必对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少女抱有过多期待嘛。至少有进步空间,未来可期,未来可期。(作者昧着良心写出这些话时,脖间绝对没有顶着海娜的刀子)
而海娜俏丽姣好清纯可人的面容,在这个街区……咳咳……在全铁血帝国里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喂喂!别、别这样!我都说你好话了!啊啊?太假?我有什么办法?!啊……救……救……)
(作者菌卒)
“你……”塔路拉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女儿说的虽然很气人,却句句属实。
气完一波母亲大人,海娜就趾高气扬地把她推了出去。不给对方任何反驳空间。
这也是海娜的一贯做法,自己宣泄完感情,或恶语相向完后,直接把对方当成萝卜青菜,把吵吵嚷嚷的反驳当做甚是喧嚣的风儿。
这样的做法,造就了她“不在意他人眼光”的独特性格。虽然被背叛了高冷男(女)神组织的哥哥给干扰了一点点,现在需要使用外力辅助。比如说一把甩上门反手扭上锁,隔绝(物理)母亲的反抗。
至于被亲哥欺负这件事……当然是因为纳尔才是菲力克家族牙尖嘴利第一人,涉世未深的天真烂漫小海娜次次都被骂破防。
嗯……似乎自打他考完试回来了,就不怎么惹我了呢。海娜一边往牙刷上挤牙膏,一边想。
是不是因为成为了状元,就可以藐视我这个学渣了呢……就不屑于与我计较了呢……呵……这大概就是他的性格。
海娜对着镜子挤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太远了啊。
能够追上的吧,一定能的吧。
她在期末考试当天早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出了一个问题;给出了一个可能;道出了一个目标。
但是她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应该怎样才能追逐上那逝去的遥远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