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我叫玛丽安，那艘船也叫玛丽安……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一个由语言不通引起的，令人发笑的误会就够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你可以相信我，当然也可以只把它当个故事听，随你喜欢。”倾吐完自身经历的黑发少女看起来相当舒畅。
而灰头发的少女看起来相当疑惑。
她根本不理解玛丽安的选择。明明遭遇的一切由穆勒一手策划，为什么还要为“凶手”而工作，甚至加入海军呢？
“无法理解你的选择……为什么还要为元帅卖命？明明是她导致了你的所有不幸。”海娜低声道。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坐在对面的玛丽安两手一摊。“她对我做过什么是一码事，我要为她做什么是另一码事，一码归一码，现在我的当务之急是拿稳她送的钞票，做好她给的任务。”
“等我干掉一百艘塞壬，元帅就答应放我回家——虽然我的击沉数目前还是零。但等它变成三位数的那一天……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很远。”
“……”
你没想过报复吗？没想过以自己的方式反抗吗？就这么任由对方驱使？
“当然有啊，可是我也会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人家有一整支舰队，军界政界上流社会里还有无数交情人脉。我能做什么？拿什么报复、反抗？东煌公民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
听见对方这样说，海娜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着的话全说出来了。
“笑话。”玛丽安的嘴角提起一丝冷笑。“要是那种东西有用，我早就被恭恭敬敬地送去伦敦上学了。他们会动我半根头发？你今天能在这遇见我？”
“……”
“那看似是我的选择，其实我别无选择。我的父亲是小有名望的化学家，也是成功地企业家。你猜猜，为什么身为他的嫡生子女的我失踪这么久，他却不闻不问？连托人拍份电报、送封信这种事情都不做？”
“……”
答案很简单。海娜低下头，“因为你父亲要面对的人是铁血帝国的海军元帅，他无能为力。”
“bingo！回答正确！”玛丽安伸手打了个响指。“在你们铁血帝国的神通广大德高望重的海军元帅大人面前，我父亲能为我做的事情过于渺小。我现在只能后悔为什么上错了船，他只能后悔为什么没有培养好孩子的防拐骗意识。”
不会……不会这么绝对，不会这么绝望，一定有机会才对……
海娜猛地抬起头，说道：“不对，你有机会……他们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啊！你可以离开那里，在柏林……在……”
“呵呵……”玛丽安轻轻摇头。“你不会蠢到以为，光靠你自己，能在柏林找到栖身之所吧。没有那张破纸片，你在柏林寸步难行。更不用说还有得不到你而心生不满的某位从中作梗。”
好像……的确有人会那么蠢。蠢到以为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的自己能在柏林生活下去，从而不接受任何帮助。无论是现金，还是援手。
“她……元帅她……是这种人吗？”
“不然呢？她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说明她的手腕比几万名军官都要强大太多。你在指望她会像你一样呆萌单纯无知吗？”玛丽安没好气地反问。
海娜也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我不呆萌也不单纯更不无知。”
“好啦好啦，不呆萌也不单纯更不无知的菲力克小姐，是时候结束我们的闲聊了。”抬头瞟了眼挂钟后，玛丽安决定结束这个效果不是太好判别的计划。
“……在这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希望这个问题不是废话。请便。”玛丽安在许可的语句前加了这句不知是不是嘲讽的“发语词”。
“你希望怎么样？”
“希望？希望你不要废话……好吧，我希望一切恢复原样。我上我的学，元帅拐骗铁血或者其他地方的呆瓜，人形战舰揍人类的敌人。但你知道的……”
玛丽安顿了顿，见海娜没有任何反应，只好继续说下去。“好吧也许你不知道，但是呢，有一点无论你知不知道，都不会改变。”
“我，回不去了。”
“我只能呆在这异国他乡，我父亲只能忘掉有过我这么一个孩子。”
——
“咚咚。”
叩门声响起，一道高挑的人影闯入沉寂的房间。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海娜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人，正是她们之前聊到的穆勒元帅。
“考虑……什么？”
“还能考虑什么？加入我们海军。”元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海军……加入海军？为什么要找我……我只是……只是一个连高中都没有毕业的……人啊。”
听见“海娜”这么说，穆勒脸上闪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还要装模作样吗，你究竟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吧。”
“您……您说什么啊……我就是我自己啊，我是海娜·菲力克……”海娜仍然是一脸迷茫。她很不能理解为什么玛丽安和元帅都会把她当成她哥哥。
“……呼……侯兴，你究竟说了什么？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完成了吗？”穆勒把焦点转向一旁的玛丽安，青色眼眸中满是质问之色。
“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她无辜地耸耸肩，“你看看她表情，你自己认真看看。看完你就知道我失败，或者说我开始怀疑你在忽悠我的原因了。”
穆勒默默回头，与“海娜”对视了几秒。
“不可理喻……纳尔·菲力克，你以为你这样装聋作哑，把自己和别人当作傻瓜，有一丝一毫的作用吗？你逃避了的，没能逃避的，不久的将来全部都会回到你身上。”元帅压下帽檐，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该面对的，无论多久，无论多远，都要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解决你自己。”
“……”
“……”
得到的依然是否认。“我不是纳尔，他是他，我是我……尊敬的元帅，这是一个比帝国的帝制君主立宪统治更加明了的事实。”
“那、海娜·菲力克，你愿意响应皇帝的征召，加入铁血帝国海军，为皇帝，为铁血帝国，为人类而战吗？”穆勒话锋一转，将问题从逼迫海娜承认自己是纳尔，转化成拉拢海娜加入海军。
就结果而言，都是一样的。纳尔有纳尔的命运，不承认自己是纳尔，大不了再生生造出一条“海娜的命运”。
灰色双眸在睫毛后躲闪，她的心情十分忐忑。“我……对不起，我……不够资格……我只是……”
“我没有让你带领舰队和塞壬战斗，不够资格这种事情不存在——我需要你，或者说，新下水的腓特烈号战列舰需要一位技巧娴熟的勤务兵。”穆勒在房间内缓缓踱步，绕了一圈，站在海娜的背后。
灰发少女只是呆呆站着，头低得很低，没有回答自己身后元帅提出的问题，更没有理会自己身前玛丽安无聊的动作。
“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北盟的暴动愈演愈烈，已经蔓延几乎全境，对帝国东部领土造成了极大威胁。并且下一个塞壬活跃期就在不远的将来，国际上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支持北盟政府。主要是海军力量。”
“暴乱分子瘫痪了北盟的整支波罗的海舰队，随时有可能倒戈攻击北盟政府。我们迫切需要一支新的海军力量，可各大船厂实验室的工期全部排满。我计划以新战列舰为旗舰，调用基尔港的战损舰只，和新训练出的人形战舰，重新组建铁血波罗的海分舰队，参与对芬兰湾北盟舰只的压制行动。”
“此外，解决了北盟问题后，这支舰队还可以重新改组，编成第十五舰队，参与殖民地海域维护或者北海争夺战……总而言之，帝国需要一支机动力量，应对急剧变化的世界局势。”
穆勒接连说了一大串，也不顾这些内容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来说能不能轻易被理解。也许是因为穆勒心底里就认为“海娜”不是海娜吧。
“就是说……”海娜直接抓住了重点。“铁血缺少了一位勤务兵？如果不由我来当，铁血舰队就会应对不了急剧变化的世界局势？就会无法压制暴动的波罗的海舰队？就会无法应对活跃期的塞壬？”
非常犀利的反击。
但是对手往往会有更惊为天人的回答：“是的。”
“……”
“……”
“……”
“……”
“诶，你们怎么又不说话了？”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哦哦好好。”
“……”
“如果一名勤务兵能够改变舰队，改变帝国，改变人类历史，我很荣幸。但是……”
“把‘但是’去掉。你，海娜·菲力克，身为纳尔·菲力克的妹妹，你有这个可能。”
“为什么？”
“问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能做到，我在现场等你答复，你不回答，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