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亭亭玉立 立挽狂澜
第二天中午,傅满家赶着牛群回来,傅庭玉担心的一晚上没睡着,听见豆豆的叫声,飞奔而出。
看到牛群没事,傅庭玉激动的道:“爸,小牛犊没事了吧。”
傅满家摇摇头,情况不容乐观。
他走进屋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瓶瓶罐罐,瓶子里装着白色粉末。
傅满家去兽医店买了专门治疗动物口蹄疫的药物,希望有用,他一手握着注射器,给注射器安装上针头。
傅庭玉看着跟她手腕差不多粗的注射器和钢丝一样粗的针头,一阵头皮发麻,想必那东西扎进肉里一定很痛吧。
她战战兢兢的盯着傅满家手里的针头,小声的问:“爸,就不能用一根细点的针头吗,这么粗的针头扎进牛的皮肤里会不会疼?”。
傅满家无奈道:“牛皮太厚,针头太细根本扎不进去。”
为了给牛治病也只能是无奈之举了,心软治不了病。
傅庭玉用手捂住眼睛,好像针头插进她的皮肤里一样,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希望小牛犊的病赶快好起来。
生病的小牛犊站在母牛身下,它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眼下还在哺乳期,还不熟练吃青草,只能吃母乳,它的口腔有轻微的溃烂,嘴巴碰到母牛的腹部仿佛很痛的样子慌忙缩了回来,一声不吭,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傅庭玉心疼的忍不住想流眼泪。
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她才紧张起来,觉得口蹄疫不是什么大病,打针吃药就好了,觉得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什么病都能治好。
王玉莲每天把得了口蹄疫的猪推到外面掩埋,有些猪还没有死,只是不能动弹了,活生生被埋进土里。
傅庭玉对王玉莲的做法很不赞同,觉得他心狠手辣。
王玉莲把坑掩埋好,拍了拍身上的土,长叹一声,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愁也没用。
牛群暂时安全,只是有三头小牛有了初期症状,无法进食,傅满家给生病的小牛犊打针。
傅满家把针管放在窗棂上,准备给小牛犊打针,这时,王玉莲走了过来,泼冷水道:“别瞎耽误工夫了,治也治不好。”
傅满家看起来心情沉重的样子,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傅庭玉嫌恶的看王玉莲一眼,觉得他险恶至极,看不得旁人好,他一个人下地狱恨不得所有人给他陪葬。
傅庭玉特意上网了解了一下,口蹄疫是猪、牛、羊等主要家畜和其它家养、野生偶蹄动物共患的一种急性、热性、高度接触性传染病,易感动物达70多种。临床特征是在口腔、蹄部,皮肤发生水疱性疹,尤其是犊牛对口蹄疫病毒最易感,该病潜伏期1—7天,平均2—4天病牛精神沉郁,闭口,流涎,开口时有吸吮声,体温可升高到40一41℃。
生病的牛、羊、猪等偶蹄动物的口腔、蹄部等处皮肤有水疱和溃烂,会出现流涎和跛行,犊牛的死亡率较高。
傅庭玉开始并不觉得有多严重,乐观的以为上面的描述都是危言耸听,直到她发现一头小牛犊有些不对劲,整天萎靡不振,走路一瘸一拐,四蹄很怕沾到地面的样子,知道大事不妙。
接下来两天,小牛犊开始厌食,嘴角流涎,口腔慢慢起了水疱,症状跟她从网上查到的资料一模一样,她甚至可以预知再过一到两天,小牛犊口腔里的水疱就会溃烂,高烧不退,涎液增多,并呈白色泡沫状挂于嘴边,采食及反刍停止,走路摇摆,站立不稳,直至死亡。
傅庭玉惊慌的问道:“爸,咱家小牛犊不会有事吧!”
傅满家用针头抽取瓶子里的生理盐水,熟练的注射到盛满白色药物的玻璃瓶中。
他叹气道:“小牛的情况不容乐观,能不能治好看天意了。”
傅庭玉双手托腮蹲在墙角,盯着病怏怏的小牛犊,安慰道:“小牛犊,你要赶快好起来啊。”
那边,傅满家冲好试剂,冲傅思文喊道:“儿子,过来,帮我抱住小牛犊,别让它乱动,我一个人可不行,别看是头小牛,力气大的惊人,一个人根本抱不动它。”
傅思文骨碌碌从床上坐起,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的从里面走出来,他昨天加班很晚才回来,躺在屋里补觉,厂里效益不好,加上傅思文只有两个员工,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很多工厂不愿意要他,只有一个化学厂的老板,勉强把他留了下来。
傅思文年纪小,力气大,干活卖力,从不偷懒,深受老板喜爱。
傅庭玉看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蓬头垢面,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由于在化学厂工作,化学颜料侵蚀皮肤,导致他脸上的皮肤出现红肿的痕迹,才十六岁,就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让人心疼。
傅思文平时最在意自己的发型了,出门要打理的一丝不苟,现下头发乱糟糟的如同鸡窝,可见工作繁重。
傅庭玉回老家上学的时候傅思文才十一岁,错过了他的成长期,记忆里他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男孩,再见时他已是个身长玉立的少年,从头到尾焕然一新,若是走在大街上,她一定认不出来。
傅庭玉心想这个弟弟是从天上掉下来吗,怎么看怎么觉得像陌生人,找不到一点印象里的痕迹。
傅思文走出房门,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嗫嚅道:“爸,啥事?”
傅满家拿着注射器,道:“先别睡了,过来给牛打针,你去把牛犊抱住,别让它动弹,我来打针。”
傅思文听说要给牛犊打针,长长的哀嚎起来,苦不堪言,颀长的身躯配上他稚嫩的面庞,有些滑稽。
他道:“爸,怎么还打针,我昨天被牛蹄子狠狠踢了一脚,现在大腿上还有一块淤青,不信你看。”
说着,他伸手把短裤卷起来,傅庭玉走进一看,果然,他白皙的大腿处有一片巴掌大的紫青,她道:“疼吗?”
傅思文翻了个白眼,道:“废话,能不疼吗,不信你让牛踢一下,小牛犊就算是病了也是小牛犊,力气大的惊人,快把我的骨头踢断了。”
傅庭玉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昨天傅满家和傅思文给牛犊打针,小牛犊很不配合,奋力挣扎,哀嚎遍野,差点把房子都拆了。
小牛犊看起来温顺,可是发起脾气来跟得了失心疯一样,任谁都不让靠近。
傅思文追了三条街才把小牛犊逮住,抱着它的腹部,牛犊在傅思文怀里不断挣扎,四蹄乱飞,哞哞惨叫,狠狠的踢了傅思文一脚,成功逃脱。
傅思文和傅满家二人围追堵截,小牛犊受到了惊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绕着院子狂跑,傅思文在后面穷追不舍。
事实证明,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他累的满头大汗,依然追不上,最后傅思文把小牛犊挤到角落里逮住了它,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小牛犊安然无恙,它不知道是要给它治病,警惕的看着傅思文,谁要是靠近就尥蹶子,把傅思文累的气喘吁吁,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成功把药水注射进去。
傅思文揉揉大腿,极不情愿的咕哝道:“怎么什么都让我干。”
傅满家严肃道:“你是男孩,你不去谁去,让你姐去吗?”
傅庭玉还真想去,不过就她的小体格,怕做了牛蹄下的冤魂。
傅思文眨眨眼,猛的想起什么,兴奋道:“爸,你先等会儿,我去搬救兵。”
说罢,冲出大门。
傅满家道:“你找谁啊?”
傅思文道:“蒋独立。”
傅满家道:“蒋独立回来了?”
傅思文道:“回来了。”
五分钟后,伴随着一阵轰轰的摩托车声,两个少年推门而入。
傅思文走在前面,蒋独立走在后面,他缓缓的推开大门,阳光从他身后洒了进来。
傅庭玉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不知道他来,所以穿的格外随意,发丝凌乱,看起来像个乞丐,找了半天,发现无处躲藏。
蒋独立走进来,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傅庭玉听到开门声,转身望了过去,目光接触到蒋独立的刹那,四目相对。
蒋独立莞尔一笑,傅庭玉差点被口水呛到,猛的咳嗽起来,仿佛触电一般,通体一阵酥麻的感觉,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他进来,傅满家寒暄道:“你不是回老家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独立道:“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蒋独立挽起袖子,观察情况。
因为是中午,牛群百无聊赖,伏在地面上晒太阳,把早晨吃的草从胃里反刍出来,在嘴里细细咀嚼,一片安静祥和,如果没有这场可怕的瘟疫,它们一定很幸福吧。
傅思文在来的路上把事情的经过给蒋独立讲清楚了,蒋独立走到傅满家身旁,道:“叔叔,咱们开始吧。”
多了个帮手,傅满家开心不已。
傅庭玉和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有了昨天不太成熟的经验,傅满家决定部署新的作战计划。
他对傅思文和蒋独立道:“你们两个前后夹击,抱住小牛犊的头和四肢,别让它动弹,我来打针。”
傅庭玉也想尽一份力,忙道:“爸,我干啥?”
傅满家看了她一眼,道:“你就在一边看着。”
蒋独立噗嗤笑了起来。
傅满家拍拍蒋独立的肩膀,道:“蒋独立真是辛苦你了,你去抱小牛犊的头,抱紧了,傅思文抱牛犊的四肢,让它不要乱踢,咱们争取一遍过。”
想到昨天的狼狈,傅思文的表情并不乐观。
蒋独立信心满满,道:“嗯,明白。”
准备就绪,傅满家把针头放在一处干净的桌面上,针管里的液体顺着小孔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
傅庭玉帮不上忙,蹲在牛圈外面旁观。
牛圈里,蒋独立和傅思文按照计划一前一后蹑手蹑脚的朝他们的第一个目标靠近。
是一头刚出生一个月的小牛犊,因为它的额头中央有一撮白毛,为了便于好记,傅满家很认真的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白顶门”,它的妈妈额头中央也有一撮相同的毛发,就叫“白顶门”,虽然朴实,还挺好听。
中午十分,牛群懒洋洋的伏在地上晒太阳,傅思文小心的绕过满地的牛蹄,生怕惊动牛群,牛群躺的横七竖八,他只得从它们身上跨过。
牛蹄子杂乱无章从四面八方伸出来,傅思文险些被绊倒,有了昨天痛彻大腿的教训他今天格外谨慎,佝偻着腰,从小牛犊后面包抄,尽量不惊醒其他午休的牛。
蒋独立大概是没有经验,又或者是对自己的力量过去自信,太轻敌,大大咧咧,抬腿从一头卧伏在地上休息的大公牛身上跨了过去,似乎觉得很好玩,蹦蹦跳跳,在牛群里穿梭。
傅庭玉心道,一会儿你就不觉得好玩了。
傅满家小声的叮嘱道:“蒋独立,别把其他牛惊醒了。”
蒋独立自信的挥挥手,道:“没问题。”
傅庭玉在心里暗暗嘀咕:“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待蒋独立慢慢靠近小白顶门,牛群似乎发现了异常,伏在地上的大黄牛警惕起来,竖起耳朵,哞哞叫了几声,牛群仿佛听懂了警告,纷纷抬头,也跟着叫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
小白顶门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它还没发现危险靠近,茫然的四下张望,不知所措。
蒋独立和傅思文一看情况不妙,若是再叫下去,牛犊受到惊吓更不好逮了,觉得一头小牛犊不足百斤,他们两个大男人合力还制不服吗?放弃了之前的作战计划,决定直接进攻。
蒋独立朝傅思文打了个手势,二人齐齐朝小白顶门扑过去。
二人正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面对小牛犊却甘半下风。
蒋独立扑上前要去抱小牛犊的头,哪知小牛犊反应迅速,察觉异常,调转方向,从他的手下飞快逃窜,一路狂奔,转眼间跑出十米开外了。
蒋独立连一根牛毛发都没碰到,扑了个空,由于扑势太猛,没来得及刹住,身体前倾,整个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震的身下的干牛粪飞起,好不狼狈。
下一刻,蒋独立慢悠悠从一团黄色的烟雾中站起来,啐了一口,拍拍身上、胳膊上的牛粪,高声笑道:“轻敌了,没想到小牛犊的劲还挺大,哈哈哈哈。”
傅庭玉看他滑稽的样子,像个旁观者看杂技表演,噗嗤笑出声来,虽然很不应该,蒋独立好心来给她家帮忙,她不但不感激,还笑话人家,嘲笑就更不对了,可是她实在没忍住。
蒋独立不是一般的好看,粗布麻衣穿在他身上也难掩贵气,他头发一甩,风度翩翩,莫名的一派风流少年,让他在牛圈里奔跑,傅庭玉觉得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蒋独立和傅思文扑了个空,第一个回合就如此艰难,下面就更不好办了。
傅满家在牛圈外面直摇头,道:“让你们两个小心点,把牛群惊着了,这下更不好逮了。”
蒋独立和傅思文满脸灰尘,大汗淋漓,脱掉外衣,嘻嘻一笑,准备再战。
蒋独立吸取了教训,不再鲁莽,猫着腰,脚步轻盈,像准备到谁家偷东西似的,绕到小牛犊的身后,这一次小心了许多。
傅庭玉站在安全区域,不知为何,记忆里,蒋独立是个干净明朗的少年,他从小家境优渥,不会为钱发愁,十指不沾阳春水,见他在漫天飞舞的牛粪里奔跑,傅庭玉总觉得哪里对不起他,他其实不用来,可是他来了。
蒋独立连摔了几跤后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抹掉脸上的干牛粪,有点破罐子破摔了,想要来硬的,直接朝小牛犊扑了过去。
傅思文想了个办法,用根麻绳在一端打了个活结,另一端从中穿过去,像草原套马那样,把小牛犊套进绳子里。
大家商量一番,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蒋独立负责把小牛犊赶到一间前后通透的门洞里,傅思文拿着缰绳在门洞另一端把守,待小牛犊从里面出来,他就出奇不易的把绳索套在牛犊的脖子上。
终于,经过一番努力,在绳子的帮助下两人齐心协力,功夫不负有心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牛犊制服了。
蒋独立赶忙用绳子把它五花大绑起来,生怕跑了,累的脸都白了,把牛犊绑好,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傅满家给小牛犊打完针,解开它身上的绳子,对蒋独立道:“还有两头小牛,起来干活了。”
才一头小牛犊就把他累的半死,还有两头,蒋独立不知是不是累傻了,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不顾什么形象了,抹了一把脸上沾的牛粪,上气不接下气道:“叔叔,等一下,让我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