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屋外的动静吵醒的。
天已经大亮,窗外射进缕缕欢快的阳光,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飘浮在光柱里的小尘埃像是溪水里的小蝌蚪那样自由活泼,我没有心情欣赏它们。
卧室里有些冷,我把被子往身上拉拉,没有拉动,发现是我家的肥猫就躺在被子上,它不时地打着哈欠,伸伸懒腰,这一切动作它都做得毫无声息。
外面的动静让我打消了再躺一会儿的念头,我一骨碌爬起来,在卧室里兜了一圈,拖拖踏踏,走到窗前,只见天佑把两辆自行车都摆放在院子里,我忍无可忍地打开窗户,外面的风不失时机地挤进来,我打了寒颤,冲着外面喊道,“太早了,我不去。”
“我也没说让你现在就去呀。”天佑抬头朝我这边看,好脾气地说,“你不觉得你很懒吗?”
我不愿搭理他,走进卫生间洗漱完毕后,慢吞吞地走出来,一下子来到了阳光里,心情也放轻松了。
“给,”天佑兴冲冲地递给我一纸包,“我不食言吧。”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就是一条红布腰带,我不相信地看着天佑,“这——就是你想出的好办法?”
“我上网查了,都说这个管用。”
天佑神秘兮兮地说。
“唉,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你智商才长嗳。”
“到时候你试试就知道了。”
天佑嘻皮笑脸地把手一伸,“给。”
“什么?”
“钱呗,那可是我花钱买的。”
“给你,”我赌气地把那腰带塞到他的手里,转身就走,“我才不要用。”
“嗨嗨,老姐,别生气,算我免费赠送的,行不?”
天佑跑到我的前面,硬是把那红腰带塞到我的手里,“你不用,出了事谁负责?”
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脸,我接过来后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就凭这个?那我还不如穿我的红色羽绒服呢,更避邪呢!”
听我这样说,他像个挨了训的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垂头丧气,望着我也有点羞愧地笑了,自嘲道“没准就管用呢。”
是,没准管用呢,我想想也对,随手就缠在腰上。
冬日暖阳,微风轻拂。
我已经好久没骑自行车了,刚一开始,还有点控制不住,车子左右摇晃,抓不稳车把,蹬了几圈,熟练以后,车轮开始越转越快,我很快就掠过天佑,天佑怎肯善罢甘休,他再次冲到我的前面,并回过头冲着我龇牙咧嘴地笑,“跟在我的后面,带你走条近路,保证你没有走过。”
寂静的老城,路上行人很少。
我们走的是一条静谧安详的街道,我们的车子速度快得惊人,我甚至能听到风从我的身边呼啸而过的声音,我感觉如果再用力踩一下车子就会凌空而起。
我从来没有如此放肆过,那时刻,我好像不是我自己。
天空,树木,房屋在我的眼前全都融为一体,形成一个疯狂旋转的调色板。
半壁街的景象是一片永恒的静谧,空空荡荡的街道像是一个在阳光中打盹的老人,不时被一两个匆匆的过客惊醒。当拐到这条街上时,我们自然地放慢了速度,我看到有两位老人慢腾腾地骑着自行车,自行车的后架上还夹着马扎,边行边聊,好像是为怀旧而来的。
快到扇子把胡同拐角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地跳动的厉害,我向许可画画的胡同口望去,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心里不由就有些淡淡的失落,我很希望他还在那里画画儿,我想象不出什么原因,就是希望而已,那个沉默寡语的少年像一副剪影一直留在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这里,我跟着马休来过这里,马休说过对过的朱公庙和这条街都很诡异,你敢自己来这里,服了,老姐。”
我们把自行车支撑在那家大门的外面,天佑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皱着鼻子对我说。
“你害怕了?那可以不进去的。”
“呵呵,害怕?林天佑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天佑大言不惭地吹嘘道,我的话好像刺激了他,或者说足以让他热血沸腾,他做了个深呼吸,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接着他推开那个半掩着的木板门。在大门完全被打开的当儿,伴随着的是天佑“啊——啊——”的惊叹声。
刚进院子,就看到一股股小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满地落的都是枯黄的核桃树叶子,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褐色的地毯,踏在上面,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再加上烟火熏黑的断壁残垣,一种淡淡的霉气味儿飘荡着,小院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古怪。
天佑穿过坍塌了的断垣残壁,在那遭受浩劫的房子里看来看去,我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果然发现了文晓晴说过的树节洞,就在大树分杈处的上面,这个树洞被树叶挡住了,不仔细看,很少有人会发现。树洞里黑乎乎的,看不到里面有什么,我也不敢爬上去将手伸进里面,生怕掏出蛇或者虫子之类的东西。
这时突然“砰,啪嗒”一声,是什么摔在地上的声音,我吃惊地扭头望去,离天佑左侧不远处,搭在墙上的一块黑乎乎的木板,突然掉了下来,毫无预兆地直接坠地,我如惊弓之鸟,心不由颤抖起来,没人在那里,可突然就在某上时间点上,悄无声息地掉下来,而周围的一切,完全没有动过,甚至连只苍蝇都没有飞过,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我看看天佑,他仍然漫无目的地东瞅瞅西看看,好像是来观风景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块掉下来的木板,我咽了口唾沫,觉得还是自己把什么都复杂化了,那种事还是少琢磨为好,要不然会发疯的,这样一想心也就渐渐稳定下来。
一只翠绿色的小鸟正伏在树上向下瞅着,它那美妙的身姿很快就吸引了天佑,天佑来到树下,抬头就冲着它吹口哨,天佑从小就爱吹口哨,只见他的嘴唇一聚一噘,美妙的哨音就蹦了出来,嘹亮悠扬,婉转动听,那只漂亮的小鸟在树上跳来跳去,好像在与天佑互动,天佑就有了想捉住它的意思。
核桃树金黄色的叶子已经被冬天清扫得荡然无存,裸露着光秃秃的树干和枝哑,与对过朱公庙里墨绿色的松柏遥遥相对,直刺着高远的蓝天,一个造型复杂的鸟巢也就赤裸裸地展露出来。
天佑几下子就窜到树上了,刹那间,小鸟又跑到高一点的树枝上,那里离它的窝很近了,它似乎有了安全感,歪着头向下俯视,始终与天佑保持一定的距离,天佑弄不到它,又气又急,嘴里就骂骂咧咧,我满耳朵里就是叽叽咕咕,碎碎叨叨的声音。
我觉得很搞笑,你与一只鸟较什么劲呀。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天佑咕咕哝哝自言自语,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发觉那声音根本不是来自天佑那里,而就在我的耳边。
我的旁边没有任何东西,我环视了一周,不由自主地向坍塌的房屋里扫去,并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几步,这时我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面前的一切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那影像具体是什么,开始我没有看清楚,我屏住呼吸,悄悄观察,本能告诉应该会有什么出现,我试图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弄出这么诡异的声音,因为我再次怀疑那里真的存在不为人所知的东西。
突然间,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注视着那里,愈来愈清晰,她像个隐形人一般又出现在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旁。
她依然好似做作业的模式,依然双肘支掌在一张残破的桌子上,扭头看着我。
我好像无法做到与她对视,我努力地想移开视线,然而,她那乌黑的眼睛仿佛有一股魔力,我像中了邪一样根本无法移动视线,我心里很清楚地想到,我被她网住了,我还能听到她在对着我说什么,虽然我们隔着有五米多的距离,她的声音却恰到好处,好似在与我耳语,只是她的语速那么快,快得我只能看到她的微厚的小嘴唇一闭一合一闭一合……那时我觉得我有一点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只是她的话让我更加恐怖,我想马上就走,一秒钟也不愿耽搁,然而,我的双脚像是被固定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我也无法说话,我很希望天佑开口说话,偏偏他浑然无觉,他整个的注意力就集中那只鸟上,除了我,没有谁能看见她。
那时刻,时间都好像停滞不动了。
“哇——”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刺耳的鸟叫声响起,声音短而急促,很单调,到了后面,忽然变了调,竟然像是人在咯咯地笑,在这阴森寂静的地方,让人听了不免毛骨悚然。
“呜-呜-呜-”
接着又是一阵叫声,深沉凄厉低沉幽长,大大超过了刚才的感染力。
或许是这声音为我解除了封印,我的身体恢复了自由。
对面的千年老庙,参天古树的枝桠间,瞬间就有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