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9年，湘东王萧绎暗中筹措军资，准备攻打萧察的兄长，萧誉。朝廷上下人尽皆知，但没有人站出来谏圣亦或者商讨对策，他们伺风而动，不停地观望，想要寻找对自己最有益的那一方。他们深知，帝位上的那位君王已经不堪大任，是时候该换人了。
萧察的兵马还在路途之中，他们在不停地赶路，想赶在萧绎下一次进攻萧誉之前赶到。
风月和随风白骑着烈马跟随在萧察左右，他们皆身着铠甲，腰间配着宝刀。三人走在队伍前边，一派王者的气势。萧誉不止一次地说过，若是风月是男儿身，一定会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而萧誉的妻子则说，风月有着倾城祸国之貌，若是为帝王之妃，将会是那位帝王的一大助力。
“报，前方离两方军队已然很近，请王爷指示！”，探子前来禀告前方的战况。
萧察右手一挥，充满气势的说：“我们在此地驻扎休憩，传令三军，切忌不可生起烟火，我们的行踪要隐秘”。
“是”，随风白以及风月身后的三位大将一齐出声，掷地有力。
一声令下，所有将士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手上繁琐的工作。
果然，萧察还是适合这样的生活，他这辈子放不开了。一阵吵闹声传来，看着与随风白交谈的风月理了理思绪，朝着吵闹声大步地走过去。
一位年近二十四五的女子被士兵一脚踢落在地，女子长得瘦弱，头上没有戴任何朱钗玉饰，只是将头发随意地挽起。
“何事喧哗？”，原本士兵还要再踢一脚，听到风月的声音便住了脚，转身向风月作揖行礼。
“风姑娘，这女子不知好歹竟到军营里来偷盗，若不是我将她拦住，估摸着这值钱的东西全被她拿了”。
风月越过士兵瞟了瞟地上的女子，只见她手上拿着一块饼，那块饼已经被咬了一口，衣裳也是脏兮兮的。
“抬起头来”，风月用命令的口吻对着女子说话。
女子抬了头，在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风月有点难以置信，这个人是，“楚芊芊”。
“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现在混的这么好，早把我忘了”，女子开了口，倒是吓到了一旁的士兵，那个士卒在想风月会不会因为他踢了这女子一脚而用军法处置他。
“我从未忘记过，你们”，风月不想多说话，眼前的这个女人，脸上布满丑陋的疤痕，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与当年用石头砸她的女孩丝毫没有相同之处。
“故人见面，是不是该给点见面礼？”，女子大大咧咧地在地上坐着，啃起了手中的饼。她吃饼的样子就好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饭一样，即便饼上沾了许多的泥土与污垢，她也丝毫不在意，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给她一点干粮与钱币，让她离开”，风月很想开口说点什么话，但是到了嘴边，她要说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唯一能说出的这句话，也就只有这一句了。
“是”，士兵对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是好奇，这军营之中人人皆知风月姑娘没有亲人，朋友，为人冷漠决绝，现在这个情况······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说完她就要转身走去，她没有再要待在这里和她唠嗑的想法。
“你就不想问问这几年我过得如何？”，楚芊芊看着她红衣绸缎，活得张扬明媚，她非常嫉妒。
风月止了步，背对着她，“没有必要，我已经看到了。还有，我不好奇”，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无情的两句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想她没有资格去嘲笑曾经这个女人给她的苦痛，因为她现在的模样也很可笑。
“你一如当年，还是那么冷漠”，楚芊芊从士兵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干粮和钱币便走了。
她的脚一跛一跛的，与她的身形不搭，落魄至极。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流转得很快啊，不过几年光阴，就成了这般模样。
其实，风月的心从来都柔软，只是没有人给她柔软的心一个机会。世界只有一个，而你这样的人，有千千万万个，她真的太渺小了。
萧察和随风白一直在营帐之内商量对阵的布局，风月没有参加，这些事情她不想再管了。此次战役，无论成败，他尽力护他周全。
天上繁星似昼，美得晃人眼，该是有多久，她没有好好这样看过这里的星空了。
风月躺在草地上，内心沉静，十几年了，该是有个结果了。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生命就离开吧。
“今日的那个女人，是你以前的故人？”。萧察冷不防地从她后面出现，但说话却没吓到她。
“是我不愿想起的故人，很久以前的故人”，她的声音飘渺，好似在很远的天边。
“你……，”，“咳……咳”，萧察有点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问。
“这次的事情完成之后，我就会离开，”，风月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想必曹氏很久之前就和他提过了这件事。
“真的决定好了？”，萧察声音沉了下，貌似有点不悦。
“萧察，很久了，我累了”，风月闭了眼，感受着微风。这么多年了，她为他披荆斩棘，为他所向披靡，为他杀人无数，为他与烈阳骄马为伴……可是，他的眼里只有满目山河。
疲惫，困倦，乏力，难受，沉郁一齐朝她袭来，让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微风拂来，空气中的冷香消失阵阵消弥，她知道萧察离开了。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还真是，真是不成器呢！在对着萧察说完这句话以后，还是哭了。
她艳红的戎装与草地上的绿色相融，一起沉沦在黑夜里，不管白天是否来到。
萧察与萧绎开局打的几次战役，皆是以僵局告终。双方的情况都不是很乐观，但谁都不肯先示降。这几天，风月一直坐镇后方，看守粮草，至于前方的战役，她没有去参与。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特别不想看见死人，特别不想。
今夜是最后一次突袭，萧察与随风白亲自带队。他们所剩粮草无多，必须在这一次突袭之中取得进展，否则，这场战争很难打胜。
“嗖！嗖！嗖！”，箭矢朝着刚刚出帐篷的风月飞来，来箭之迅疾，风月躲过了前两支箭，但没有躲过最后一支。那支箭刺伤了她得手臂，刚好伤在了重要部位，以至于她的手难以抬起来。
一时之间的突袭，让萧察后方的主力乱了阵脚，霎时，许多人都乱成了一锅粥。无数带火得箭矢飞来，将那些营帐燃烧起来，火光冲天，消硝烟四起。
风月内心慌乱，按道理，萧绎再没兵力发起突袭。莫非萧察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不对，没道理，他们自己暗中的情报很充足，若是萧绎有隐藏的兵力，他们会知道的。
但是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太像萧绎的麾下，难道·······
风月有了猜想，若是她的那个猜想正确，那么这个人隐藏得也太深了。如若不是这次袭击，恐怕谁都不知道他是那样地一个人。
“所有人，不要慌乱，先找掩护点”，风月大声地吼着，她必须稳住这慌乱的局面。这次突袭，对方人太多，她没有办法做到全身而退了。
顿时硝烟四起，前方后方皆乱成一片。战事无常，谁都不会知道战场上会发生什么，譬如此刻。许多士兵的脸上都是慌乱的表情，他们害怕极了，他们觉得可能自己还没有上战场就会死在敌人的偷袭下。
她掏出身上的手绢，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飞速地写了几个字。
“你去，将这手绢送到王爷手中。一定要快！”，她抓过一个正在奔跑的士兵，塞给了他这手绢，她会尽力地替他护住这里，其他的们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当萧察接到这手绢的时候已经是他兵败的时候了，他最终因兵力不足还有对方的兵策而败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败。当士兵送手绢到他手上的时候，敌方发起了又一次的袭击，那个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也因此，萧察没来得及看那手绢，指挥自己为数不多的不多的兵马向后撤。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风月半跪在地上，一把利剑自她的胸房而过，她切实地感受到了疼痛。她最终还是没能护住萧察的后方阵营，对方人数太多，训练有素，她还是败了。而且这次，输的代价是她的生命。
一道血渍横在她的脸上，让她明艳的脸变得死气。那群士兵就那样看着她死去，围观她的死亡。他们作为胜利者，有权利来欣赏她的死亡。
她曾想如果她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那会是什么感觉？她现在知道了是什么感觉。她的眼眶发胀，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现在却又不甘死去。
如此奇怪而又复杂的心情难道就是人死之前的心情吗？她的这一辈子，真是过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都没有办法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喘息声逐渐微弱，一声比一声微弱，她快死了。
如此没有尊严地死去，带着很多遗憾。
最终，她看着他成亲，生子，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妻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子女；而她自己，没有结局，没有未来，一片荒芜。
打马浣溪，还却那年白衣，这样的生活，她这辈子终究还是不可能了。
最后的最后，映入她的眼帘的是，夜尽天明之后的第一道曙光。睫毛微颤，眼眸微闭，这个世界她不想再看到了，但是却又不舍。
那身鲜艳明目的红衣，那张倾城连绝的脸，终究是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