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饭吃得耐人寻味，每个人都在内心细细琢磨。
玲先生的脸色很难看，酒喝得很拘谨，说话也尽量压低分贝。喝酒了脸不但没红，反而蜡黄蜡黄的。顾辰宇说跟他们老家屋檐下挂着的腊肉差不多。
我开始脑补一块腊肉在我面前晃荡的样子。
其他叔叔都在察言观色，虽然像是一心享受酒带来的快感的模样，但大都是在揣摩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合同搬到酒桌上面谈。
借着酒劲合同才好签吧。
拿我跟顾辰宇开玩笑的那位叔叔则时不时朝顾辰宇和我这边撇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撇，我就越兴奋。
久之前在孟婆庄的时候开玩笑喝下交杯的孟婆汤，这一次又是被别人玩笑着喝下交杯的草莓果汁，之前完全没有在意，可现在想想，这两个玩笑，好像开在了我的心上。
回想这么久以来跟顾辰宇的相处，生日那天从小女鬼那里抢来的糖葫芦，受伤回来顾辰宇给我上的药，在医院的空地里打雪仗……
每一件事，在这一刻都化成一滴滴草莓汁，汇聚在我手中的杯子里，在口齿处留下芳香，又直击心里。
吃的是草莓果汁，竟醉得如此荒唐。
饭吃得敷衍，被噪音笼罩着，只记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喝果汁、扒饭的机器。饭桌上点了什么菜压根没有映像，只记得比我的脸还要大的龙虾在我面前转过来转过去，一周又一周的。
回去的路上玲先生跟顾辰宇搭话，语气里满是不客气。“小顾，虽然说你们是小孩子，但是小孩子也应该要有分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该做什么的能力。”
“你是在绕口令吗？”我冷不防丁的问了一嘴。
玲先生没有再说话，我跟顾辰宇在后座憋着笑。
晚上，玲先生不知又去跟什么人应酬了，牟女士也不曾归家。我跟顾辰宇问过葵妈要来手机，一顿操作下载软件点好外卖。
叫佣人切了水果，我们就倚在门口等。
门口是一个简易的铁栅栏，外面不远一米处有一个绿色的信箱，但是上面落满了灰。也是，这年头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写信了。
纸和笔墨交织出来的感情，还有多少人能懂。小心翼翼把字写好的心情又有谁还心存，不小心写错的字才是这封信最可爱之处的快乐又有谁还在感受。
“顾辰宇，你看见那个信箱了没有。”顾辰宇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
“你看它上面落满了灰，没有人看的书，没有人使用的信箱，看着它们仿佛在看一只本应该翩翩起舞的蝴蝶，却在阳光下陨落，化为了灰烬。”
好吧，我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向来没有人想搭理我的，顾辰宇无法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也很正常。
只是内心很失落，自始至终，还是很渴望一个可以理解自己的人的吧。
“叮咚。”倏然，门铃声响起。
一个穿着送外卖工作服的人停好车，敲了下门铃，我和顾辰宇就站在一旁。
“哥哥，是我们的外卖到了吗？”我盯着车后座的大箱子，双眼放光。
那个哥哥瞟了一下四周，花园里除了雏菊和文竹清新一点，其他花草和装饰都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富丽堂皇，用我的话来说就是俗气置顶。
“你们家大人呢？确定是你们点的外卖？”
或许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叫外卖很奇怪吧，又或许是我和顾辰宇两个孩子，居然点了那么多吃的。芋泥啵啵奶茶，小龙虾，黑森林蛋糕，炸鸡，麻辣烫……
我和顾辰宇谢过后，一人拎着好几袋偷偷溜到了后花园的休息室，家里的佣人都在楼上楼下忙活，没有人注意到我跟顾辰宇在花园里鬼鬼祟祟的样子。
放下东西后再跑去厨房端阿姨准备好的水果，只是走在花丛中间的小径时，我看见信箱外不远处的树后躲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还带着黑色的鸭舌帽，神神秘秘的。
身影一晃而过，顾辰宇说是我饿出幻觉了，天色本来也晚了，可能只是摇晃的树枝被我误当成了人。也罢，食物最重要。
早间喝的果汁，不出半个小时就消化完了。我和顾辰宇饿得前胸贴后背。大人的饭局，小孩子总是遭罪的，更何况是玲先生那种大人。
我们回到后花园的休息室，展开地毯，把食物都摆在小桌子上，我和顾辰宇坐在毯子上，带好手套，相视一笑，便开始大块耳剁起来。
黑森林蛋糕虽然有点苦涩的味道，但我就是爱极了这一点点苦涩，仿佛吃进去的不是蛋糕，是生活，是不甘，是烦闷。
吃蛋糕的时候，我鄙视所有的快乐，蛋糕吃完，人就得到了洗礼。
我吃蛋糕不从上往下，也不从左往右，就胡乱用叉子叉。顾辰宇说我吃相难看，我说谢谢，这证明我吃得开心。
“啊！玲珑。”顾辰宇叫得很突然，把我吓了一跳，蛋糕卡在了喉咙，咽不下去。
顾辰宇赶忙拆开吸管的塑料包装，也是人生第一次觉得奶茶这么好喝，还能致命。
我瞪了他一眼，顺着自己的手往下看，“啊啊啊！”
我把吃蛋糕的叉子放进了麻辣小龙虾的碗里。瞬间，白色的叉子上就染上了一层红红的辣椒油。
我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小龙虾，然后鬼畜的把叉子叉回了蛋糕上面。
“哈哈哈!玲珑你傻啊！”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好像也没有思考，就下意识的叉回去了。”好吧，我承认，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别动。”我正笑得花枝乱颤，因为顾辰宇这个别动，把自己定格住了。手上握着大杯的奶茶，举着刚过耳朵。
正当我疑惑之际，顾辰宇的脸凑了过来，吻猝不及防的覆盖了下来。我握着奶茶的手更用力了。
嘴唇上有丝许冰凉的感觉，仿佛至身大海中央，海水蓝到发光，海鸥在我的头顶不断盘旋又盘旋，打下来的阳光也温柔极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至身于哪片海域，但完全不会觉得害怕，反而安全感十足。
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是美好的感觉吧。
发丝落下来划痒了我的脸，我不直觉侧了一下脸。顾辰宇的唇在这一秒离开了我的唇，唇了有遗留的，遗留的虾的香味。
顾辰宇看着我笑得肆无忌惮，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我可以动了吗？”
“噗嗤!动吧，小朋友。”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可是再不到手就要烫没了哇！
“奶茶太烫了啊！”好吧，说啥顾辰宇也不会信的。
刚巧吃了蛋糕上面的草莓，果然，连吻，都是草莓味的。
等等，刚才要是被别人看见，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居然亲到一起了，这是有多伤风败俗啊。
现在的小孩子啊，怕是会气死大人。
顾辰宇低头剥虾，空气仿佛凝固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那种龙虾就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比我的脸还要大，气得我啊。”
“吃吧吃吧。”顾辰宇把剥好的虾肉塞进我的嘴里。果然还是小龙虾好!
“玲珑，其实你在阳间遇到魏三的那一次，那个救你的师傅是我。看着你说要去寻找真正的喜欢，我都好生气，你是瞎了吗？真正的喜欢不就在眼前吗？”
“但是又害怕你一个人在外面会收到伤害，就又忍不住跟了上去。”
“其实我上一世跟你从小就认识了，像现在这样。我在家里跟你一起面对这个家的黑暗，陪你一起上学。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有现在这么坚强勇敢，我真后悔那个时候没能好好保护你。”
顾辰宇说着试着，眼眶便红润了。“好在你来冥界走了一遭，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不知多少。以前的你，我真害怕自己一不留神你就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对不起，让你过得这么提心吊胆。谢谢，让你这般的为了我。现在，现在你有了重新保护我的机会啊。”
真正的喜欢，我还是不懂。也许现在是懂了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这本身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知道我很开心。
突然，门口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我跟顾辰宇赶忙一股劲把所有东西塞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藏在了角落。简单拿纸巾插过手和脸，跑回了二楼的房间，假寐。
牟女士的恨天高踩得地板吧嗒吧嗒响。“小姐呢？”
“在房间里睡觉吧，刚刚跟玲先生应酬回来，估计是车程太远，累坏了，就睡下了。”
我和顾辰宇在房间内听得一清二楚，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今晚家里有谁叫外卖了吗？”牟女士几乎是嘶吼着的。
“没有啊，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敢点外卖，还送上这个家里来。就算借我们十个胆，我们也不敢啊！”客厅拖地的阿姨，被牟女士的质问吓得声音微微颤抖。”
“没有没有，就知道说没有。那你跟我说，这照片上拍到的外卖小哥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你睁大眼睛告诉我这是不是我们家门口。”
“你看看这些字!当红牟姓女星跟情人约会居然大胆约在家里，还拿孩子来当掩护。当晚情人打扮成送外卖的工人的样子，孩子随后只在一楼花园玩，连楼都不敢上。”
那个阿姨吓得拿不住拖把，整个人慌了起来。“夫人，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我和顾辰宇见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