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里并没有蝉鸣啊……”
源治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双冰湖似的清眸。
“没有蝉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累得瘫坐在树底下,依然不忘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源治早早就出门了。他花了老半天挨家挨户地寻人,还咨询了港口和警署,但是一无所获。所幸天气没有昨天炎热,不然就要被晒成人干了。
要说镇上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人们无论拥有何种肤色、瞳色和发型,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只是偶尔会混杂其他语言的词汇,各民族的风俗习惯也相互交融。
树荫下,高鼻深目的大叔和黑发黄肤的小伙在象棋盘上调兵遣将,几个人在一旁观棋,不时高声喝彩。
有个少女支着一条腿坐在草地上,用辣白菜、水煮毛豆、花生米下酒,举瓶仰起脖子“吨吨吨”猛灌。
“干杯!嗝~”她醉醺醺地将酒瓶怼向旁边的男生,口中像含着石头似的叽里咕噜,“伏特加……兑马格利酒,哈……哈拉少!”
“小真喝这么多可就没办法补习了,等下怎么跟朴医生交待?”
男生挡住酒瓶,微微皱了皱眉。
“这有什么难的,凛来当我爸爸的儿子,替我去考医学院不就好了嘛!我给端木叔叔当女儿去!嗝——”
少女打了一个更长的酒嗝。
源治第一次听说端木(Toanmu)这个姓氏,听发音似乎来自中国。
那个叫凛的男生苦笑道:“嘛,已经醉得满嘴胡话了,真拿你没办法。明天可要把今日份补回来哦!”
看到人们语笑喧阗的样子,源治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然而,愁容很快又爬上了他的脸:父亲会被这个小岛吸引也不奇怪,可他现在在哪里?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警戒线和水泥墙包围起来的区域,墙上用刺眼的红色写着“内有危房,闲人免进”。源治不敢贸然进入,休息够了便起身返回神社。
一路上,他逐渐感觉四肢酸软无力,关节疼痛,脚步越来越沉重。体内的热气似乎想透过皮肤往外蹿,无奈毛孔却关上了门,只能郁积在里面不停焖蒸。他头痛欲裂,浑身打颤,胸闷恶心,回到神社后终于撑不住了,“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随后陷入昏迷。
“天哪!怎么回事!?”
正在练素描的流歌吓得把笔尖折断了。
爱理上前查看源治的情况,发现他还有呼吸和心跳,也没有摔骨折,但失去了意识,叫名字毫无回应。她将源治摆成侧卧位,帮他清理口腔的污物。
“头很烫,脉搏不正常,起皮疹,还开始皮下出血,情况不太妙……”爱理检查的速度很快,但声音不慌不乱,“流歌,快叫医生来吧。”
“啊啊!马上!”
然而,当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的时候,却发现源治坐了起来,精神状态一点都不差,只是满嘴鲜血的样子非常吓人。而爱理则脸色苍白地靠在源治怀里,白袖早已染得一片殷红。
源治的嘴角划过一道温热。他一惊,抹了抹嘴,又看看手,这才如梦方醒:“爱理!?我……我做了什么?”
爱理摇摇头,然后有气无力地对发愣的医务人员开玩笑:“再不处理,白衣绯袴就变成绯衣绯袴了哦……”
由于怀疑是急性传染病,二人连同流歌都被紧急送院做详细检查,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被源治咬伤的爱理有些虚弱,但只要包扎一下手臂就好了。而源治就像从未得病一样,各种症状都消失了。
“新型出血热?没道理啊……”
看到报告上一大片正常指标,朴医生心里直犯嘀咕。但出于谨慎,他还是问了几个问题。
“最近有接触过啮齿类、灵长类,或者被蚊子、蜱虫叮咬吗?”
“没有。”源治摇摇头。
“有没有接触过动物的体液或排泄物?”
“完全没有……”源治刚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昨天下午喝了点不太干净的水。路边有个连接地下水的直饮水机,过滤器好像坏掉了。”
“地下水…吗?”
朴医生内心有些疑惑,但没说什么。他打算让三人继续留院观察,却被上级粗暴地拒绝了。
“谁知道这些小孩是不是把急救电话当儿戏?既然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就赶紧让他们走吧,不要再浪费医疗资源了!”
朴医生只能让他们先回家,有什么事再通知他。
等三人回到神社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爱理拜托流歌给源治做一顿便饭,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流歌站在门口,攒紧衣角,长睫毛在她的眼睛里投下忧虑的阴影。直到爱理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回到屋内。
目睹了这一切的源治深感困惑:“流歌之前说晚上七点之后最好不要出去,但爱理好像每晚都是这个点出门。”
流歌马上收起担忧的神色,摆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啊啦啊啦,这是蝉隐町的传统啦!神社人员要在晚上绕着小镇走一圈,进行驱鬼仪式。只是现在染崎家只剩下爱理一个人执行这个仪式,女孩子夜晚独自出门总让人不放心呢……”
“唔,没有其他人陪她吗?我偶尔见到神官和其他巫女在神社里转悠,好像还有庭师什么的。”
“呃……其实那些都是仿真机器人,还没有那么智能哦。”
“诶!?”
源治惊得往后一仰。还好身下只是榻榻米,不然可要摔惨了。
“是端木家送的,做得很逼真吧?第一次见真是大吃一惊呢!不过只能帮忙打扫卫生、修剪花草、驱虫除鼠、主持祭典什么的,毕竟我们俩应付这么大的神社还是有点吃力的。还有,它们可以防止痴汉在神社里安装摄像头哦。”
“真厉害……”
源治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但他的注意力马上被另一个词吸引过去了。
“痴、痴汉!?”
“是的…以前有个变态跟踪我们,还想在神社里安装奇奇怪怪的东西,爱理一刀就砍下了他的手,然后把人交给警察处理了。”
“砍、砍手!?”
“嗯,虽然爱理看上去很柔弱,但她说她可以用刀剑保护自己,所以把机器人留在神社里保障我的安全。这孩子真是的……”
流歌似乎搞错了重点,沉溺于对好姐妹的夸赞中。
喂喂!那可是砍手诶,警察居然不管吗?
“话说,一年一度的神降祭很快就要来了,源治君到时候就能看到这些机器人怎么发挥作用了哦!”
流歌兴致勃勃,完全无视了源治惊愕的表情。
后来,源治回想起这些事,才明白流歌只是在转移话题,不想让初来乍到的他过多了解染崎家的悲剧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