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帮个忙,把我那两个小助理叫回来吧,这类特殊类型的DNA采集,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
曹焕抓陈弥手臂的用劲过大,松开手后,小臂肌肉不自主地抖动起来,他脸色白得吓人,看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
“可以是可以……但是老大你真没事吗?脸色太差了吧,是不是早饭没吃低血糖了啊?快,快把我给你的糖吃了,整包倒进嘴里!”
曹焕瞥了眼陈弥,回头做起出诊前的准备,他拆了糖包装,自己捞了颗,顺便丢给陈弥一颗,没好气地道:
“那我估计得死于□□糖。你快走吧,我马上出来。”
赶往案发现场的途中,曹焕撑着额头把大致事件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了谭北海,他前一晚实在睡眠过少,本想假寐一会儿,整理下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结果车子跟摇篮似地把他给颠睡着了,到了目的地他也没能自主醒来。
“老大,要不到时候采完了你就直接先回去休息吧,别等我们了,我们这保不准得弄个一天。再说了,又不可能露天剖,到时候还得跟着去殡仪馆呢。”
曹焕被陈弥推醒,迷迷糊糊的也没怎么听清,他揉着眼睛随意点点头,抓过身边的物证箱,摸索着扶手下了车。清晨的太阳特别刺眼,照得曹焕眯起了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以及肉烧焦的味道,热风挟卷着两种味道扑面而来,免不了让人泛起一阵恶心。
以前方100米处的白色奔驰车为中心,四周拉起了一圈路障,从而隔出了一块宽敞的工作场地。边上不见无关人员,想来终归是工作日的早晨,没人那么闲来围观,偶尔下来几位扔垃圾的住户,也是要特意绕好大一个圈,跑着来回,生怕看到点什么。
毕竟,现场的严重程度,远比曹焕预想的还要恶劣得多。
可能汽车原本的防火措施做得就很一般,并且内里还有不少易燃物品,导致凌晨的那一场火异常凶猛,车子完全不见原本的模样,说是烧成了铁架,那就真的是一点皮都没剩。汽车在高速运动中与罗马水池的正面撞击,使得前座空间被狠狠挤压了,从残骸来看,挤压后的驾驶座极其狭小,连只小猫想钻进去都困难,这也导致尸体在火烧碳化形成拳斗姿势的过程中,手臂以及双腿都因没有空间可移动而活生生拗断,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姿势。
曹焕在心中默默念了声佛,他与左清源的交情虽然甚浅,拢共没见过几次面,但也曾被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过,燃起过那么一阵对于职业生涯的热情,他觉得像左清源这样的人物,怎么着都应该是体面地活着、体面地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开放场地,困在一个不封闭的窄小空间中,样子狰狞,任人无情无感地观看、摆弄、猜疑、抱怨。曹焕心头无名火起,一方面气自己,他总觉得之所以左清源会以这种方式去世,与他当时去找过她有关,另一面,则是气造成了这个局面的所谓组织,但凡那些人还有一点良心在,怎会一次又一次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曹焕握紧了双拳,恨不得挖地三尺将躲在暗处的人揪出来,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为自己造下的罪孽忏悔。
病理花了一点时间才做完初步取证,由于尸体的状况非常不理想,使得取证过程极其艰难,最终还是需要等消防过来将人车分离后,才能进行深度检验。物证这边倒是不用如此麻烦,刚才曹焕帮忙病理想办法取证的时候,检查过一遍尸体,发现其上仍是有几处部位留有新鲜组织的,他戴上口罩,打开物证箱,拿出镊子和管子,约莫八分钟就完事了。曹焕没有马上走,他站在建筑物阴影处,面朝案发现场,希望能送左清源最后一程。消防的人临近中午时赶到,七八个人围着汽车残骸小心翼翼地忙到了十二点半,又是刮又是铲的,好不容易较完整地把左清源给抬了出来,在白布上拼装。一些烧得完全与车架子形成一体的部分,实在是抠不下来,只能放弃。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一早便等候于一旁的殡仪馆工作人员们,在病理老师确认可搬动后,立马将左清源搬上了运送车。
曹焕擦了擦汗,跟了上去,正当他拉开车门准备钻进后座时,边上的陈弥抓住了他的胳膊。陈弥一手盖在手机屏幕上端,挡住太阳光,让曹焕得以看清屏幕上的字,他道:
“老大,顾莺歌说打你电话你没接,让我叫你在原地等会儿,有个交警小哥正在来的途中,到时候他会带你去交管局,拿路面监控录像,你帮忙带回中心去。”
曹焕摸出手机看了下,果然有两个顾莺歌的未接电话,中间还夹了一通来自谭北海的,外加一条语音信息。曹焕看了眼运送车,看来自己只能送到这里了,他拍拍陈弥的后背,让他加油,便退回了原地目送车子逆光远去。大批的人走后,小区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只一地的残局,还在纪念不久前在此地发生过的事。曹焕蹲在树影下,看着打扫卫生的物业工作人员,点开了语音信息。
“我今早去了清源鉴定所,所里的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只是说左清源今天没来上班。我听其中一人说,左清源这几个星期以来都把自己关在档案室里,好像挺久没回家了,不知道在做什么,谁都没敢问。”
曹焕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要说他看到的情况吧,那势必要去回忆左清源的样子,他总觉得这样对左清源很不礼貌。正当他转着手机想回复时,一位穿着反光条纹制服的交警小哥走了过来。
“请问是鉴定中心的曹老师吗?”
“是我,”曹焕赶紧站起身,伸出手道,“叫小曹就好。”
“哈哈,都是老师,都是老师。我们领导说您中心的顾主任让我带您回局里拿监控录像,我已经让他们拷出来准备好了,这边请,到时候帮忙看看合不合要求,我之前也送过一次检材,但说是不符合鉴定要求,给退回来了。”
“呃……好。”
曹焕哪知道鉴定个录像对检材有什么要求,他握着手机,想着要不给余了打个电话过去吧,不过对方多半不会接。
先碰碰运气吧。
如此想着,曹焕的电话也拨了出去,在等待音即将结束前,电话竟然破天荒地通了。
“哪位……”
余了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没睡醒,背景音里还有一声不大的狗叫,以及小蹄子踩在木地板上由远及近的哒哒声。
“我,曹焕,你录像检材有什么要求没?”
“……”电话那头沉默了快有三十秒,在曹焕以为余了又睡过去的时候,声音才再次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录像检材的可鉴定要求是什么?”
“什么时候拍的录像,是什么类型的录像?”
“晚上的路面监控。”
“哦,交管局的吧,原件拷贝。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曹焕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电话里先响起了忙音,他收起手机,把要求跟交警小哥确认了遍,便跟着他上车去交管局取录像检材。
整一个中午,曹焕什么都没吃,胃里只有早上的那包□□糖,他回到中心已经下午两点,肚子叫唤了一路,跟顾莺歌交接完材料后,偷偷溜了出去在沿街包子铺要了个肉包,一边啃一边往回走。空闲了下来,曹焕想起还没给谭北海回复,他转了会儿手机,靠在路边围墙上把案情大致给谭北海说了一遍,不过中间略去了尸体样貌的部分。
“辛苦了。”
谭北海是秒回的,倒是让曹焕愣了下,继而由此感到了羞愧,想必那边是一直在等着他的回复,大约是以为他忙到现在,怕吵着他工作,所以没有再打电话或发信息过来。而反观自己,虽一早看到了信息,却拖到现在才回,总有种辜负了别人一片善意的感觉。
“曹哥!”
两助理姑娘正站在等候大厅中间,余光瞥见自动门打开,齐齐转头来看,见是曹焕,两人一起迎了过来。曹焕愣了愣,想自己这是出门吃了个包子的功夫,就被魔鬼抓着了?不至于这么惨吧,他赶紧踏进门,朝副主任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眼。
“曹哥,我们从顾主任那儿拿到检材了,不过刚才站那儿翻了下,发现没有样本,样本是在哪里啊?”
“样本?”还真是事多人健忘,曹焕压根没发现这事,他道,“我去问问,估计是还没送来,你们先去把检材保存好吧。”
待两个助理应声离开,曹焕拐了个弯进了大接待室,却见顾莺歌正在里头接收一个法院委托的案子。
“莺歌,莺歌。”
曹焕小声喊道,顾莺歌抬头看到了他,再跟承办法官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小跑着出来了。
“怎么了?”
“就早上那个案子,DNA检材我取来了,但是样本呢?”
“哦,对!”顾莺歌跺了下脚,显然也是忘了,她道,“是这样的,样本也需要调取,但是要等个两天,说是被害者原先在安湖医科大有个基因项目什么的,那里留有她自己的DNA,让我们用那个当样本来着。”
“是要我们自己去调?”
“应该不用,他们会调来给我们的,听说好像要走不少手续,所以比较慢,反正我会盯着,样本到了后通知你。”
“行。对了,余了来了吗?”
曹焕早先去拿监控拷贝时,只是瞄了一眼,没有看全,他只知道那是个小区门口正摄角度的视频,具体有什么内容,没来得及仔细看。
“下午上班时来的,我检材刚给她没多久。”
“好,谢了。”
曹焕一转身,往声像室走去,声像室门没关,他还离着点距离,远远地就能看到里头背对着他,正前倾身体对着白底的屏幕噼里啪啦往上打英文字母的余了。他脚步顿了顿,有些不敢认里面的人,才几天没见,余了竟然剃了个光头。正当曹焕犹豫要不要进门时,余了转头看向了他,很快又面向屏幕,仿佛他并不存在。
“咳咳。”
曹焕轻轻咳了咳,还是走进了实验室,顺便反手带上了门。走近了看,余了这应该不算是标准意义上的“光头”,像是自己用剪刀剌的、并不平整的寸头,发根的颜色大部分是黑色,偶尔有些金黄色掺杂在其中。声像室的布置又产生了变化,桌上并排立着两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大的显示器,亮度甚高,极其刺眼,曹焕只得稍稍偏头,不去看屏幕,以免不小心瞎了。
“视频……”
“刷拉。”
曹焕没注意,不下心碰落了椅背上搭着的薄羊毛外套,许是近期天气逐渐炎热,雷电开始换毛了,衣服上黏满了黄色与黑色的中长狗毛。
“不好意思。”
曹焕将衣服捡起,拿离自己拍了拍,拍出了漫天的狗毛雨,他不敢再拍,重新将衣服搭了回去。全程,余了一点没反应,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曹焕瞄了眼,屏幕上满是代码,偶尔能看到她切换到视频的静止窗口,但又很快再次切换回来。忽然,余了站了起来,她微微弯腰握着鼠标点击了运行键,反手抓起衣服穿上就要往外走。
“等、哎?等等!这就走了?”
结果曹焕一眼视频内容都没捞到,早知如此,他应该回来后自己先看一遍的,急着买什么包子啊。
“嗯。”
余了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应了声。
“回家?”
“啊。”
“那……你是打算明天再开始做鉴定?”
“已经在做了。”
余了朝电脑屏幕抬了抬下巴,曹焕眯眼看去,右侧的屏幕上不断有一行行的英文往外跳,他看不懂,想问这是在干什么,录像鉴定是连视频都不用打开的吗,但他不知道应该要从何问起,怎么问都显得自己非常没水准。
“……好吧。”
曹焕放弃了挣扎,无奈地走出了声像实验室,实验室门在他身后关闭、上锁。
“诶小曹,你回来了啊?”
曹焕正往回走,刚巧正面遇上从大接待室里走出来的叶怀国。
“叶主任好,回来有一会儿了。”
“辛苦辛苦,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有吧,”曹焕犹豫了下,问道,“是要我加班吗?”
“哈哈哈,年轻人真有活力,倒不是加班,我带你去应酬应酬。”
“啊?”
曹焕的轻度社恐在叶怀国的理解来看,就是不善交际并内向害羞,再者他这鉴定人做的也不是顾莺歌那样的对外工作,于是叶怀国从来也没带他出去应酬过,今天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
“我知道你不愿去人多的场合,这不最近一搞摇号分配后,大家都有危机感了嘛。声像毒物我倒是不担心,放到全省我们都是唯二的,五五开的几率,但这其他项目啊,竞争就比较大了,本来想带你们王老师去的,你也知道你们王老师挺久没来了,就是因为内风湿犯了,路都走不了,我一想,临床物证里就属你工龄最大,也是时候该挑起担子了不是。不过你也不用怕,你去个人就好,别总想着是应酬就紧张兮兮的,而且说是应酬吧,其实也就是我和我那几个朋友、同学,下班后带小辈们聚个餐而已。碰到要说话的事,交给莺歌和我就好了,酒也不用担心,基本不喝的,就算要喝,那也是我们痕迹洛老师的天下,谁能喝得过他呀。”
叶怀国都说到这份上了,基本把曹焕想拒绝的理由都提前给出了解决方案,曹焕再说不去,那真的说不过去了,他想着反正吃饭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活都活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一两个小时算个啥。
“行,我去的。”
“那好!那太好了!等会儿下班了,你先在大接待室这里和莺歌他们等一会儿,我们开两辆车去。”
临下班,陈弥他们一大帮子人终于是回来了,且陈弥还是被病理老师扶回来的,脸色苍白,好不可怜。
“小曹,麻烦你照看下陈弥,我解剖的时候这孩子在边上一声不响的,快结束了,突然放下托盘就跑出去吐了,默默坚持了那么久,值得表扬。先不说了,我得回实验室做切片去。”
曹焕这头送走了病理的老师,那头陈弥张望着老师走远了,刚才还病恹恹地靠在墙上,这会儿立马能起立走两圈了,只不过脸色还是差得很,灰败灰败的。
“你这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陈弥认真地原地站立感受了下自己,回答道:
“现在没事,其实吐出来后我就舒服了,只不过丢人丢大了,想想还是表现得虚弱点比较好。哎老大,你是不知道,本来还好,但切开后那味道啊……”陈弥十分不忍回想地皱起脸,摇了摇头,他从自己抽屉里摸出一包螃蟹海苔天妇罗拆了袋,咔呲咔呲啃了起来,“不过你别说,人体真的很伟大,我都这样了,该饿的时候还是饿,life goes on。”
曹焕从陈弥捧着的一大袋里也捞了一片啃,两人并排啃着没说话,办公室里清脆的咀嚼声此起彼伏。
“曹焕!该走了!”
法医区门口传来了顾莺歌的喊声,曹焕朝外面看了看,拍掉了手上的屑屑转向陈弥道:
“你一个人能行?”
“没事,吃完这袋我就打个车回家,没什么过不去的。老大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袋零食的效果,陈弥吃了一会儿,脸色也红润了起来,看着比刚进门时健康多了。
“回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行,知道了。不过老大,”陈弥斜眼打量着曹焕,道,“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爱操心了,说话感觉跟谭sir似的。”
“……去你的。”
曹焕拎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怀国开的车上已经载了文书的几位老师,只留一个副驾驶还空着,曹焕想也没想,闪进了顾莺歌开的那辆车上。开车真的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来,顾莺歌开车跟她本人平时行事的风格完全一致,谨慎且稳当,但同时这也影响了速度,明明与叶怀国是同一时间出发的,愣生生晚了十分钟才到。
叶怀国定的,是一个在安湖市很有名气、天天排队的平价餐厅,同时也是曹焕从小吃到大的一个地方,生意常年火爆,因此是没法预约的。神奇就神奇在,叶怀国竟然能在饭点弄到包厢。他们到的时候,人差不多已到齐,除了自己中心的人,曹焕还看到了两个生面孔,看起来与叶怀国年龄相近。一位是面容柔和、腰板笔挺、剪着一头干练短发的中年女性,这位女性正垂眼喝着手中的绿茶,不太参与身边人的交谈。另一位正与叶怀国说话的中年男性身材精瘦,似乎与中心的老师们也相熟,时不时会说上几句叙旧的话。
曹焕估计,这两位应该就是叶怀国今天要“应酬”的对象,他把靠近这几位的位置让给了其他人,自己挤进了较为隐蔽的角落里。
曹焕这边刚坐下,背后的门再一次被从外打开,他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眼,愣住了,来人竟是谭北海。显然谭北海也是没料到曹焕会在这里,愣了一瞬后,朝他弯着眼角笑了笑。谭北海朝曹焕身边看了眼,两边已经有人落座了,他便选了个最近的空位坐了下来。
“找到车位了?”
中年男子朝谭北海点了点头,笑着问他道。
“停在隔壁商场了。”
谭北海礼貌地回答道,末了眼神扫过曹焕,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下。
“我们人到齐了吧?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叶怀国环顾了下圆桌,轻轻挥手,将站在门边的服务员招了过来。服务员答应了声,小跑着出门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叶怀国担起主人的责任,先将玻璃转盘上的酒水给开了,让大家自己分,分酒水的时光里,他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市检察院的检察长何运舟,我的老同学了,”叶怀国转向几位老师道,“最早中心成立的时候,我们不是还经常一起出来聚一聚,喝喝茶的吗?后来他过劳,心脏出了问题,最近一段时间才重新复出,酒是不能喝了,所以今天特意把自己得意的小将带过来挡酒。你们也都认识,经常来我们中心送案子的,小谭。”
叶怀国指了指谭北海,谭北海坐着向各位欠了欠身。
“这都有备而来啊,欺负我是吧。”
一直坐着没说过话的中年女性突然开口道,开玩笑地指指叶怀国,叶怀国忙摆摆手,给这位女性把她面前的茶杯倒满了。
“哪里敢哪里敢,灌谁都不敢灌你啊,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小辈们互相认识认识,以后都是他们的天下了,还有我们这帮老头子老太太什么事啊。这位是我们市局的副局长李成薰警官,读书的时候什么都是第一,还年年第一,从来都不给我们机会。”
“瞎说,你没拿过第一吗?警校第一年期末考的时候你不是第一?”
“那是您赏赐的,要不是当时你发烧进了医院,缺考了一门,我还有什么第一。”
李成薰笑着打了叶怀国胳膊一掌,骂他在小辈面前没个正经。
“来来来,互换个联系方式吧,你们总有要用到我们的时候。”
“不敢不敢,应该是我们要多向前辈们学习才对,望前辈们别嫌弃我们。”
顾莺歌赶忙接话道,由她开头,曹焕和谭北海相继与何运舟及李成薰换了联系方式。
叶怀国又继续说了一通他们三人当年的轶事,没一会儿,推门进来了五六个服务员,冷菜热菜在五分钟内全部上齐。叶怀国自带了茶叶,让服务员泡了一壶给不能喝酒的几个。
“来!干杯。”
杯盘碰撞声后,算是正式开席,可以进入随意模式了,曹焕紧张了半天,夹菜都小心翼翼的,结果没迎来他想象中的“长辈们的关怀”,叶怀国三人完全就是老同学聚会的氛围,讲的都是彼此才知道的事,一点没往工作上靠。直到宴席过半,一瓶酒都还没开过。
“你们这样不行,有酒不喝,怎么对得起酒呢!”
洛老师是个爱喝酒的,不工作的时候每餐都要来一杯,近期子女为了他的身体健康着想,把他喝酒的杯子都换成了最小的,搞得他每顿饭都吃得不开心。今儿个好不容易有个在外喝酒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来来来,我给你们都满上!”
洛老师先从自己中心的人下手,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不管杯子里有饮料还是茶,全给他们混进了酒。
“你们怎么样?”
看到洛老师举着酒瓶往这边来了,曹焕赶紧摆摆手拒绝了,顾莺歌是无论如何都得负责把老师们都送回家的,也拒绝了洛老师的盛情邀请。
“小谭,你陪洛老师喝一杯吧,待会儿就叫个代驾。”
谭北海来之前也预料到了自己的使命,他没有推辞,倒掉了杯子中的茶水,换成了酒,起身与洛老师碰了下。明明不是曹焕喝酒,但他就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捏着手里的筷子盯着谭北海一次性干下了一整杯的酒,正当他全神贯注之时,放下了杯子的谭北海低头看了过来。曹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顺势拎起装着可乐的杯子站了起来,翻转手腕将其倒入了茶杯中,随后一把握住酒瓶瓶颈,给自己斟满了一大杯,去碰了碰谭北海的杯子。双手脱离大脑本意,让一切失了控,他并不是要灌谭北海酒,但事情发生得太快,还来不及阻止,谭北海已经就着他的动作,迅速重倒一杯,喝了个底朝天。
“不用干完!”
“嗯?”
曹焕看着谭北海手里只剩了一点底的酒杯,心疼起他来,那么急地一下子喝掉如此多酒,对肝是极其不好的。
“你喝太多了,还是换饮料吧。”
谭北海原地走了两步,笑了笑回答道:
“还好,没什么问题。”
这场对于曹焕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应酬,只持续了一个半小时,谭北海作为小辈中唯一一个能喝酒的,自然被老师们灌了个三中全会。曹焕后边全程都在关注谭北海喝了多少酒,喝得急不急,至于边上人说了什么话,他基本左耳进右耳出。
“你能走吗?”
曹焕跟在谭北海后边,生怕他摔倒,谭北海闻言回头来看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跟成薰一路的,我们俩一起打个车回去,你就别还绕远路送我们了。”
何运舟在餐厅门口跟叶怀国道了别,三人站着说了会儿话,直到出租车到来,他才和李成薰一起上车离开。
“莺歌,你把洛老师他们送到家吧。洛老师怎么样,没事吧?”
叶怀国目送出租车远去后,转过身来与要完□□的顾莺歌吩咐道。洛老师今天喝得舒服了,高高兴兴地大着舌头挥了挥手道:
“没事!还能喝!”
“都快倒下去了还喝什么喝啊,莺歌你看着点,到时候让洛老师家里人下来接一下啊。”
“好的主任,我知道了,主任明天见。”
顾莺歌和另几位文书的老师一起扶着洛老师往停车场走去。叶怀国跟他们挥了挥手,看向剩下的曹焕及谭北海道:
“小曹怎么回去?打车吗?小谭今天陪洛老师喝了不少啊,能跟我们洛老师喝得不分上下,后生可畏。怎么样,身体还好吧?你叫代驾的钱,要是之后老何不给你报,你来找我,我给你报!”
“谢谢叶主任,我没事。”
“那好,路上小心啊,小曹,你送送小谭吧。”
“好的,我送他过去。”
曹焕本来就这想法,马上答应了下来。
“那行,以后有什么困难,找我、找老何、找老李都可以,现在的年轻人啊,什么事儿都爱自己扛,多依赖依赖我们老人家,我们老人家也是希望被需要的嘛哈哈哈。”
叶怀国说完,深深地看了曹焕一眼,朝他们挥了挥走,独自往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