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在哪里见过!”
闻言,曹焕一下子雀跃起来,也不管脖子上的项链还拽在余了手里,往前向顾莺歌靠近,脖子因此被勒出了一条红痕也无所知觉。顾莺歌眨眨眼,不明白曹焕这反应代表了什么,她缓缓点头道: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他们很快各自有了家庭,没有人愿意带我走,我奶奶去世得也早,是爷爷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那天……是我生日,当时我刚上初中没多久,学校是寄宿制的,星期六早上要上半天课,中午才能放学回家。前一天,爷爷打电话给我,说星期六下午要带我去游乐场庆祝生日,我很期待,所以第二天稍稍早走了那么一点点,没过中午就到了家。那时家里非常安静,我以为爷爷在楼上书房里,没听见我叫他,于是我就上楼去找他,可爷爷也不在书房,我想他可能是出去拿蛋糕了,想给我一个惊喜,我准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找一本书读起来,等爷爷回来。正当我走过书桌时,看到桌上有个紫色吊坠的项链,款式挺老土的,跟你戴着的这个差不多。爷爷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我觉得这一定是他要送我的生日礼物,干脆直接拿起戴上了。
“没过多久,我听见楼下有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爷爷回来了,我就跑出去迎接他,想给他看我戴这项链好不好看。”顾莺歌停顿了下,表情变得有些害怕,她身子往里缩了缩,轻声道,“爷爷当时,表现得极其愤怒,他从来没对我凶过,那是他第一次,非常非常大声地叫我把项链摘下来。我吓坏了,站在原地动不了,爷爷就自己过来把我脖子上的项链给扯下来拿走了,我脖子非常痛,反应过来后一直哭,又不敢哭出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爷爷,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断道着歉,跟着他到了书房门口。但他仍然很愤怒,一边把项链放进袋子里,一边警告我以后再也不能在他没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书房。也是从那天起,我没有再进过书房了,即便只是路过,我都会没来由地害怕,会想起那天爷爷的样子。”
“什么样的袋子?”
“怎样的袋子?”
曹焕和余了又一次同时说话,顾莺歌左右看看他俩,转身望向玻璃隔断后的办公室,伸手指着自己的桌面道:
“跟我桌上的那个档案袋差不多,具体不太记得了。”
档案袋!
曹焕太阳穴跳了一下,是兴奋闹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他们苦苦找寻的档案袋,弄不好一直近在身边!
“袋子上有印什么东西吗?”
余了突然的逼近,让顾莺歌紧张得后仰一大截,差点翻到地上去,她扶住桌沿,摇摇头道:
“我、我当时站在门口,离得远,没看清楚。”
余了盯着顾莺歌的双眼,仿佛想从她眼神中看出欺骗来,好一会儿,她站直了身体,不再问,抱胸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
“这个袋子现在还在你家吗?包括你说的吊坠。”
曹焕接着问道。
“我不太清楚,我后来没再进过书房……”
“如果在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把它拿出来给我们,我可以向你保证,办成了,我们就不举报顾茂林。”
顾莺歌不敢相信地大睁着眼睛,她艰难地吞咽了下,小心翼翼道:
“……真的吗?”
“这么多年同事了,我们之间这点信任感还是有的吧。”
“可我、可我刚才……”
顾莺歌看向沙发底下,低下了头。
“这……毕竟事出有因,你看,我也没受什么伤。”
曹焕抖了抖衣服,一小片割断的棉布缓缓落下。
“……我、我知道错了,也不求你们不举报。档案袋和项链的事,我回去后会找的,这些虽然远远不够,也请当作是我的赎罪吧,对不起大家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莺歌擦擦眼角站起身,向面前三人深深鞠了一躬道。
“袋子上应该有个印章,大概这么点,”余了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了一个圆,“上面写着100天纪念,红色的。”
“嗯?”曹焕挑了挑眉,这事他第一次听说,果然余了的“有所隐瞒”,确实隐瞒了不少东西,“你以前没说过啊?”
“我说了你肯定也不记得。”
曹焕噎了一下,无法反驳,事实确实如此,除了记得是个档案袋,上面写着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本来也没看到过正面。
“当——当——”
钟塔敲响了整八声,几人不约而同看了眼时间,曹焕也下意识想看,不过手机不在身边。
“先这样吧,都收拾收拾回家吧,莺歌你……你怎么回去?”
顾莺歌一身狼狈,精神也不济,她毕竟是个姑娘,曹焕怕她这样恍恍惚惚地独自回家会不安全,正想提出送她一程的建议,余了先一步拉住了顾莺歌的胳膊,截住了曹焕的话头。
“我送你回去吧。”
顾莺歌犹豫了一下,余了也不催,等着她自己决定,最终,她还是答应了,挪动了一下步子,跟上了余了。两人走后,曹焕和谭北海对视一眼,再纵观大接待室,可说是一地狼藉,况且外头大门玻璃还碎了,保不准明天早来的人以为遭了窃。
“我们要不还是先收拾一下吧。”
“嗯,我来吧,你坐着就好。”
“那怎么行,这里大部分东西都是我扔的,我来吧。”
谭北海将曹焕摁在椅子上,曹焕也没有反抗,他嘴上是那么说,可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暗夜追逐戏”让他身心俱疲,虽然有点对不起谭北海,可有人帮忙收拾,真是太好不过了。谭北海捡起了一地的瓶瓶盖盖拧了回去,按照曹焕的指示,将瓶子都放回了江兰心的办公室。比较麻烦的还是大门口的一地碎玻璃,半扇自动门就这么凭空砸没了,挺不好交代的。现下危机解除,在曹焕的监工下清扫着玻璃的谭北海,后知后觉地因自己的鲁莽而感到了不好意思,饶是现在,他也不敢相信那个急到拿灭火器砸玻璃的人是自己,而时间再倒回半小时前,他想他应该还是会做同样的事。这个时间点也没哪家卖玻璃的还能□□,谭北海想了想,还是得担起责任,先给叶怀国打了个电话,除去顾莺歌的部分,简单说明了下原委,准备明天一早再来解决这事。
“哎。”
处理完垃圾,曹焕爬上谭北海的车,大大叹了一口气,说不伤感是假的,他来中心时,第一个认识的就是顾莺歌,是顾莺歌最先带着他熟悉中心、教他鉴定流程的,平日里嬉笑打闹也没少过,比起同事,更像是高中时代的同学。他和顾莺歌之间,虽然没有像和陈弥、莫达拉那样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关系,但也算是少有的知心好友了,如今却以这种方式结束。谭北海帮曹焕拿来了手机,看他窝在副驾里瘫成了一张饼,便上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我刚才是不是对着莺歌想当然地说了一通大话啊?要这是别人,我能毫不留情地骂一顿,但这是顾莺歌啊,太熟悉了,我见过她好的一面,实在没办法简简单单就用是非对错评判她。现在我试着把自己放在她那个位置上,想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但是我入不了戏,得不出结果,你呢?如果你是顾莺歌,你什么看法?”
谭北海摇摇头,发动了车子,低声道:
“我们都不是顾莺歌,她的决定跟她至今为止的人生经历有关,不和她有共同的经历,谁都说不准。人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犯错,只愿不要主动作恶,遇到恶时也不要退缩。”
曹焕想去碰碰谭北海的手,从他那儿汲取一点温暖,但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使了使劲还弄得肚子叫了一声。
“你想吃点什么?我看你还泡了面。”
曹焕一惊,根本忘了自己还泡着面这回事,且还被谭北海发现了,这不相当于无声抗议那份“小外卖”吗。他双手撑着座椅,坐了起来,轻咳一声,打算破罐子破摔,万一谭北海答应了呢。
“我想吃烧烤、喝可乐,先来他个20串羊肉串,再来他个20串牛肉串。”
“不行。”
“……”虽早料到谭北海的回答,可是不说还好,说出来反倒越来越想吃了,曹焕往谭北海那边靠了靠,想努把力,道,“不然加个10串金针菇、10串小青菜?也算是有蔬菜,营养均衡。”
“晚上吃这些不好消化,也不健康,下次吧,中午请你吃烧烤。家里还有面,葱油拌面加个溏心煎蛋好不好?”
曹焕舔了舔嘴唇,也不是不行,反正现在饿着,有的吃就行。
“再冲一碗酱油紫菜汤,汤里要加麻油,放点虾皮。”
“好。”
趁着红灯,谭北海捏了捏曹焕的手,转头朝他笑了一下。
凌晨的时候,顾莺歌给曹焕编辑了一大段文字发过来,大意是再次道歉一番后,表示了自己要辞职的意向,并且让他放心,交代的事,她一定办好,之后会联系。曹焕是起床后翻手机时才发现的,他试着打了一段字,想挽留顾莺歌,最后在即将要发送之前,他想起了谭北海的话。想必顾莺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下的决定,他没有顾莺歌的人生经历,无法毫无负担地去要求对方留下,最后他还是选择清空了输入框里的文字,收好了手机。
谭北海为了门玻璃的事,专门请了早上半天假,和曹焕一起去了中心,一到地儿,他直接奔向叶怀国办公室商量这事,而曹焕则是晃悠晃悠着进的门。前台后边,秦诗正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案卷,时不时伸长脖子朝叶怀国办公室那边张望。不一会儿,管茕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一脸的不知所措,绞着手小跑着到秦诗面前摇了摇头。
“我、我没敢问,不过叶主任好像看出来我想问什么,叫我不要想那么多,说莺歌是因为家里的事所以辞的职。但我觉得不是,太突然了,而且我给莺歌打电话发信息,她既不接也不回,太奇怪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我也是!你看!我都打了多少个电话了,她一个都没接,而且昨天半夜里莫名其妙地发了个工作流程的word文档给我,之后就没回应了,不管我问什么她都不回!”
曹焕想当没看见,就这么溜过去,不过还是被眼尖的秦诗给叫住了。
“曹焕!你昨天不是加班吗,几点走的?”
“啊?啊……八点……吧……”
“那你走之前莺歌还在吗?还有这玻璃门怎么没了一扇?”秦诗好像一点都不期待曹焕的答案,问着问着转向管茕道,“我早上来吓了一跳,以为是有小偷!我直接报了警,结果小陈和我一起在中心里走了一圈,除了玻璃门没了,倒是没发现有其他财务被盗的现象。我打电话给叶主任,叶主任非常淡定,说有可能是热胀冷缩引起了爆裂,可就算是这样,那怎么会连碎片都没有呢,总不会是蒸发了吧……哎你别走啊,我没问完呢!”秦诗余光瞥见曹焕要走,立马招手拦住他,让他快点过来参与讨论,曹焕溜不了,只得硬着头皮靠过去听她讲,“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叶主任,我还想继续问玻璃的事,谁知叶主任紧接着跟我说莺歌辞职了,今天开始就不来了,她的工作由管茕接替,还说管茕有可能忙不过来,让我也学一学,帮着一起做。本来我还纳闷莺歌是不是把工作流程发错人了,没想到真是发给我的。”
“我莫名其妙就变成办公室主任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怎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许……就是莺歌家里有事呢是吧,我还忙,回去了啊。”
“站住!昨天你走之前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秦诗问完后再次无视曹焕,继续跟管茕聊起来,“我跟小陈查了监控视频,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竟然没有晚上七点半之后的视频!我们分头去查监控的情况,想看看有没有人为破坏,结果中心里所有监控的总开关居然被人给关了。”
“两位姐姐,我真的有事,马上检查的人要来了,放过我吧,昨晚到我走之前真的没发生任何事。”
“咦?你有点奇怪啊。”秦诗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曹焕,看得曹焕一头冷汗,“莺歌突然辞职你不惊讶,大门少了一扇你也不惊讶,怎么看着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秦诗的敏锐让曹焕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他小退了一步道:
“我惊讶,我非常惊讶,我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时间不等人,我把早上检查的人对付过去了,再来找你讨论好不好秦大小姐?”
“哎,要你何用!爱卿退下吧。”
秦诗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曹焕,摆摆手让他可以走了。曹焕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拔腿就跑,生怕又被抓住什么小把柄,一刻不敢停留。